赫楚的声音再次从底下传来,郑千澜轻轻笑了笑,说道:“赫公子学富五车,此番回去,这庄里藏书阁的一千零八本古籍就劳烦赫公子通读注解了。”
赫楚凄凄惨惨地嚷道:“公子,我又哪儿得罪你了……”
叶华但笑不语,一边帮着郑千澜拉绳子,一边琢磨着“颠鸾倒凤”四个字……
耳畔有极轻的“悉索”声传来,叶华目光一凛,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几乎是在眨眼的功夫,一条暗青色的小蛇从地上窜起,直直地冲着郑千澜的方向张出血口,郑千澜察觉到了异样,他转过头,眼见那小蛇就要咬上他的命脉,一道紫色的身影忽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蛇齿扎入皮肉,剧烈的刺痛传来,叶华蹙了蹙眉,左手扣住右手的手腕慢慢坐倒在地上,郑千澜一惊,急忙掐住那蛇头往下七寸的地方,利齿从叶华右手的手侧移开,郑千澜拧断了那蛇的脊椎骨,将它甩到了一旁。
赫楚腰间绑着绳子,好在郑千澜另一手未松,他沿着那绳身慢慢从地坑中爬出,一眼便看到郑千澜蹲在叶华身边,旁边还留着一条青蛇的尸体。
将背上的人放到树边靠着,赫楚忙道:“这是怎么了?”
郑千澜瞥了他一眼,说道:“看了不就知道了,还不快帮忙解毒。”
赫楚应声跑到叶华身边,抬起他的手眯眼看了看,又将目光移到那蛇的尸体上,片刻,脸上的凝重之色褪去了不少,说道:“这是麻尖蛇,毒性不强,就是齿口极利,好在叶公子伤在手侧而非命脉处,一会儿将伤口里的毒血吸出来,再包扎一下应当无碍。”
郑千澜盯着那伤口看了会儿,想起方才发生的事,笑道:“今日若非叶兄替我挡下,我便要魂断于此了。”
赫楚听着,说道:“麻尖蛇源自塞外,生性凶残,速度极快,只是想不到以公子的武功都险些中它的招……”
叶华闻言叹道:“还好我自幼听觉灵敏,及时发现异样,不然…
郑千澜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叶华,但笑不语。
赫楚见郑千澜盯着叶华一动不动,以为他心焦叶华的伤势,拍了拍脑袋,他赶忙才前襟里掏出一卷纱布和一小瓶药塞到叶华手里,说道;“叶公子还是快些处理伤口吧,免得咱们公子见了心疼。”
叶华定眼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刚要对赫楚说些什么,就见他已经跑到先前那昏迷的青衣人身旁了。
郑千澜见状,拿过叶华手里的纱布和药瓶,笑道:“那人伤得似乎有些重,就随那小子去吧,叶兄这边由我代劳就好。”
叶华摇摇头,笑道:“我本想说用不着如此麻烦,这蛇毒毒性不强,齿口咬得虽深,却也只有极细微的两处伤痕,吸出毒后待其自然痊愈便可。”
郑千澜见叶华笑得一脸漫不经心,沉默了片刻,悠悠道:“伤口虽小,但若放着不管指不定就会愈扯愈大,何况小伤亦会致命,叶兄如此美人……可得惜命才是。”
叶华愣了愣,没想到郑千澜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郑千澜不再多言,他将手里的药瓶放在地上,拉过叶华受伤的右手放到嘴边,手侧传来暖意,他看着郑千澜一口一口将毒血吸出,继而将药粉撒上他的伤口,眼见药粉渗入伤口,郑千澜拿起纱布,笑道:“我是第一次替人包扎,叶兄可得多担待。”
“我也是第一次被人包扎。”叶华看了看自己的手,对郑千澜笑道:“我有点想再被咬一次了。”
郑千澜顿了顿,正经道:“再让美人受次伤,我可舍不得。”
纱布一圈又一圈地往叶华的右手上缠去,郑千澜将动作放得极慢,似乎是在回忆包扎的过程,叶华举着有些发酸的手任他折腾,脸上倒还一副乐此不疲的表情。
赫楚手脚麻利地替那昏倒的人处理完了伤口,见郑千澜还在慢悠悠地替叶华包扎,便安静地在一旁张望情况。
郑千澜继续往叶华的手上缠纱布,片刻,一卷纱布见了头,郑千澜轻轻一笑,往那已经被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手上打了个结,说道:“叶兄可还满意?”
叶华抬了抬手,觉得里面似乎要捂出虱子来。
赫楚睁大了眼睛,扯了扯郑千澜的衣袖,小声道:“公子啊,我特意给你留了机会替美人包扎,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郑千澜瞟了他一眼,说道:“你第一回给人包扎的时候还不如我呢。”
赫楚自讨没趣,刚要发作,耳畔突然传来叶华的声音:“原来是他……”
郑千澜走到叶华身边,看了看那靠在树边的人,竟是那日在酒楼与他抬杠的武当小弟子,郑千澜思忖片刻,笑道;“还以为只是个嘴碎的毛头小子,想不到功夫倒不错,武当到底人才辈出啊……”
赫楚见郑千澜奚落完自己去夸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哼道:“功夫不错不也被人打晕了,之前他还质疑我的医术,这回非要治好他,让他心服口服。”
郑千澜见赫楚小孩子气发作,笑道:“你与他倒是相配。”
赫楚一愣,张口就要反驳,一旁突然传来闷哼声,那摔晕过去的小弟子似有转醒的趋势。
☆、第六章
三人围在一旁,看着靠在树边的人慢慢睁开眼睛,先是迷迷糊糊地将四周的景象打量了一番,随即整个人一个激灵,伸手就往旁边的泥地里抓去。
郑千澜见状,笑道:“阁下莫急,虽说我等现在露宿这荒郊野岭,不过也不到要吃土为生的地步。”
那小弟子见郑千澜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心里一阵恼火,叫道:“我的剑去哪儿了?郑千澜,你难道想趁人之危不成?”
赫楚早想打打那小弟子的气焰,便笑道:“得了吧,咱们公子向来只趁美人之危,你看看你现在,哎,这皮肤都该生草了。”
“你!”那小弟子的脸涨得通红,垂头将自己打量了一番,恨道:“可惜我学艺不精,今日若换做师父师兄他们,必然不会如此狼狈。”
赫楚愣了愣,他倒想不到这小弟子会主动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还以为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主。
郑千澜思忖了片刻,顺着那小弟子的话问道:莫虚道长他们现身在何处?”
那小弟子看了看郑千澜,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道:“来时山雾太重,我在后头喝了点水,回神过来便与他们走散了,一路寻了很久也不见人影,倒是碰上了那红衣人……”
赫楚摩挲着下巴,猜测道:“我们一路过来也不见有任何其他门派的人,该不会你师傅他们……我看那红衣人招数都还挺辣。”
小弟子怒道:“胡说八道!师父怎会败于那种邪魔歪道!”
叶华闻言,不禁笑道:“真正的邪门歪道可使不出那种半调子的招式。”
郑千澜挑挑眉,问道:“叶兄何意?”
叶华看了看郑千澜,笑道:“辣而不恨,被郑兄用一枚石子就打跑,依我看那红衣人怕是杀心不足。”
“杀心不足……”郑千澜道:“叶兄似乎对邪魔歪道通晓得很?”
叶华笑道:“自比不上郑兄对美人了解之多。”
郑千澜道:“叶兄说笑了,我对叶兄的了解现在可是……”
“哎哎!你要干嘛!”
郑千澜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赫楚在那边大呼小叫,二人转过头去,就见那小弟子挣扎着要站起来。
“南炎阁主嘴上说叫我们来破应血匣之谜,却又不告知我们正确的上山路线,此处过于凶险,我必须先和师父他们会合,从长计议……”
赫楚一边用力摁着他,一边道:“你可别突然这么有脑子,你现在腿还折着,哪都去不了。”
那小弟子不理赫楚,甩掉他按着自己的手,边站边爬得往旁边挪,不消片刻,手上衣上便蹭得全是泥印。
郑千澜在原地看了许久,叹道:“赫楚,你背他走吧。”
赫楚愣了愣,嚷道:“我干嘛要背他,让他在这儿歇着不是更好,公子你何时这么听他的话了?”
郑千澜看了看那在地上匍匐的人,一本正经道:“让美人在地上爬,我于心不忍。”
赫楚眨了眨眼睛,说道:“公子,我还以为你有了叶公子以后这萝卜青菜一把抓的毛病便可改掉了,这怎么愈发严重了?”
郑千澜瞥了眼赫楚,悠悠道:“他如今年龄尚小,你自是看不出来,等他日到了及冠之年,你便该钦佩公子我慧眼独具了。”
赫楚心里直犯嘀咕,知道郑千澜是铁了心要带上那小弟子上路了,看了看那满身是泥的人,赫楚不死心道:“公子,你看我这行囊这么多,不如委屈你……”
郑千澜二话不说抓过叶华未受伤的那只手,义正言辞道:“华儿为我受了如此重的伤,我怎可为他人弃他而去?”
赫楚语塞,带着哀求的目光姗姗落到叶华身上,后者悠悠笑道:“那便劳烦赫公子了。”
赫楚撇撇嘴,百般不愿地转过身,嘴里直嘟囔道:“一丘之貉……”
暗月当头,一行人沿着那红衣人离开的方向继续上山,晚风携着热意吹过,郑千澜感受手里与此截然相反的温度,说道:“叶兄的手还真是冷得很。”
叶华道:“四季皆是如此,我天生寒底,习得武功又是阴寒路子,约莫也有些影响吧。”
郑千澜看了看身旁的人,问道:“既天生寒底,何以又要练阴寒路子的武功?”
叶华沉默了片刻,轻笑道:“郑兄可知命不由己四字?”
郑千澜定眼望着叶华,那双如深潭一般的眼睛中含着如往常一样的笑意,然不知为何,郑千澜竟从那里面读出了些落魄的意味。
有些出神地与那双眼对视了好一会儿,郑千澜摇头道:“以前知,现在……也不知我知不知了了。”
叶华笑道:“我还以为郑兄会说美人要我知,那我便知。”
郑千澜愣了愣,对着叶华笑道:“那自然是叶兄与一般的美人不同了。”
赫楚肩前背着两个行囊,后头还吊着个半死不活的人,他瞪着眼睛看着前头携手相谈的二人,刚想要抱怨上几句,却见郑千澜与叶华双双停了下来。
“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美人…”
听到郑千澜的感叹,赫楚小跑几步上前,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便传来惊呼:“是峨眉派的?!”
赫楚蹙眉道:“你说话就不能小点声,还是晕了好。”
不理会身后争执的二人,郑千澜俯身看了看横在自己脚下的女子,修长的脖颈两侧有两道鲜红的爪痕,她嘴角淌着血,眼睛睁得极大,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