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压制师兄这小人的法子

压制师兄这小人的法子_分节阅读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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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压制师兄这小人的法子

    作者:左戒

    文案:

    这是一个因妒生恨、总想害他师弟的师兄最后偷鸡不成反失米,被他师弟压倒一万遍的“人间惨剧”。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年下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真,顾青城 ┃ 配角: ┃ 其它:

    ☆、第 1 章

    青城山庄建于城外向南十里地的一个矮山坡面上,这处庄子占地颇广,是由当年的庄主请当时堪舆百家之首的王天师寻穴后,点了这处灵地,依傍而建。确是一块宝地,青城山庄自此风声水起。

    青城山庄里住的是青城派的人。青城派实在讲来,并不是江湖上的一个派系,却又在江湖中最是关键的一派,因他们以打制冷兵器见长。自有了这一派打造与往外输送兵器以来,逐渐地别家打造兵器的地方也无法倚此为命了,渐渐退出兵器锻造的行当。江湖中现就演变成几近独此一家,上至朝中名将,下至山野匪类,中间还有江湖中的各个派别都指着他家打制出的兵器。

    青城派的大师兄顾青城,也就是现任顾庄主的大儿子,向来目无下尘,依持自己在兵器锻造上的天分,难免孤高自许,少有将他人看在眼里的时候;且他向来又甚得其父其母宠溺,便又难免骄纵。

    顾青城现今已二十有二,却连亲事也还未说上。自他十八岁起,他爹娘就一直想着帮他说亲事,说了到现年已有四年光景,还是未说上。这形景说怪这个顾青城也确实就怪他,因他“声名”很不好。这个声名说起来有两点,一个,他这人一看上去性子就不是很好,过于孤傲,青城派的弟子中有男有女,他这一派倒不单是只收男弟子,女弟子也收,在冶铸配料方面,女子较男子更为心细,这派中男男女女将这个大师兄的孤傲名声传来传去传了出去,山庄外饶是谁一提起“顾青城”这号名字想到的都是“目无下尘,极难伺候”这八个大字。再有一个,他生得也太好了,将他娘的十分姿色承继了十二分过来,只不过是将一副绝佳的五官与皮囊换上了一个男人的架子,多了几分棱角、气概与男人的□□而已,而谁见着他都会在心里感叹他娘亲当年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生儿子长得像娘倒本是无可厚非的,可也没让他传承了十分还再多出几分来,比他两个妹妹生得还好,那就试问有哪个女人能甘心情愿嫁与他,天天看着他那张脸怕是心里头都能堵得慌。像他二弟也是长得相当好的,却不及他,可他心里面却是多少有些羡慕他二弟,向来也最厌恶旁人说他长得像他娘、比他娘还好看几分,听在他耳里都像是在说“他像女人,比女人还更为女人。”别人没这么说,别人也根本不是那样的意思,只是听在他一个有这方面忌讳的人耳里就像是这个意思。由这两点,名宦之家的小姐一个个被他这声名都给吓跑了。

    可说到说亲这个事情,说怨顾青城却又不全怨得他,他倒也无所谓娶谁,可就是他爹娘相当拣择,照说名宦之家的小姐指望不上了,那他们还是可以将眼光搁浅一些的,看看有哪家小门小户的姑娘,性子好、模样也大致周正的就行了。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儿家到底不比大家小姐,必得是被人娇惯着,必得要人日日仰视着她们的美貌心中方定。小户家的闺女多少也是实在点的,想着嫁给了青城派顾庄主的长子,那定是不知能帮补到自己本家多少呢,这么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她们定是肯的,也就顾不得将来自己夫君比自己长得好出多少了,也理不得自己夫婿是否冷酷难伺候了。只可惜,顾庄主与其夫人看不上小门小户的人家来做亲。如此一来,顾青城的二弟都已成亲了,他这事儿还是这么悬着呢。

    这会儿五月中旬刚过,在这北方的天倒不冷不热,不过也是有渐渐闷热起来的势头。这天,浓雾已弥衍了这处山庄一整日,至申正时分,还未见散去,这样的天叫人心情更加郁郁。顾青城心事本就重,又加上是这样的天,他就愈显心事沉沉的模样,一整日也不见他出去,只呆在他自己房中。他心事重倒不是因他困扰于自己始终娶妻之事未定,而是因庄里即将有一个新师弟到来。

    他家与这新师弟家本来就是交情甚厚的,他爹与这师弟的爹由来都是昆季之交,这份交情由两人年轻时就已开始维系直至日前这师弟的爹不幸亡故那一刻止,当然,人虽已仙去了,可至交情分却并没有在那刻起便断了。在这师弟的爹染疾卧榻时,便早早修书一封与这在北上数百里的另一座城邑中的至交,望能将自己现年已十九的独子托与他家代为照管。顾庄主一收到书信,即带上贴身下人三名快马前去这老友家中探望,当时看他那光景就知确是不大好的。那时见他只得儿子一人与他家那个小庄子上的几名家仆伺候于病榻前,便留下自己的下人两名于他家里照应着,之后便回至青城山庄,又差了庄里二管家来他这边准备他身后事。这青城山庄的二管家是个妥当人,有他照看着便也放心了。

    前儿收到这二管家修书来,说那头的后事料理妥当了,过两日便要启程回庄上,这趟自然是带着他故友遗留下的独子的。

    这孩子叫燕真。论年纪算是大人了,只是在长辈眼里还是个孩子。

    燕真的父亲与顾庄主同样是以铸造兵器闻名天下的,这人当年退出这一行当倒并非因与顾庄主相较实力过弱而不得不退隐这样的缘故,只是他性本恬淡,加之十数年前他夫人过世,之后便一直积郁在内,对凡事都无心,后便索性带着数年来积累的家财与独子隐退乡野了。即便退隐,住在乡野间一个不大的庄子里,他们也是时不时会接到一些想请他们打造兵器的请求。燕真的父亲偶尔会应下,不过多数时候都给他推辞掉了,再后来燕真便代他父亲将一些不便推却的活计揽了下来。他于九岁时打制了他此生当中第一件叫得出名堂的兵器——雁尾镗,长约一尺半有余,有正锋,其锋端锐如枪,正锋两侧各有一脊,脊上有利刃,当时是怀化大将军杨惠托他父亲打造,其父推辞不得,却又无心于打造的事情,正于烦难之际,他便画了样子,再用了约摸一个半月,只领着庄上两名老奴便打造出了那么一件依怀化大将军所言需得利于翻、撩、捞、咬此四类技法的兵器,并取名为雁尾镗,此利器一出,其父略看了几眼,难得在他眼中还见到些那几年来都不曾有见到过的神采,将兵器送与怀化大将军时,并未与他提及那件利器仅是出自燕真之手,而怀化大将军就此用上了,很是顺手,过了约三年才知那是出自一黄口小儿之手,也仅大笑几声,便又请他再打制两件,备于自家府里的兵器架上。

    那时起,燕真的名声就传开去了。只是他们那个小庄上只得他一人与愈渐老迈的几个奴仆,虽后又再请了几个力壮的,但到底比不上青城山庄那般可以大规模地打制兵器。故尔这几年间他人名气虽响亮,可真揽来到手里的活计并不多,一年能出六、七件兵器已是相当不易。不过出自他手的,件件是名器,像是锯翅镗、银蛟挝、牛角锏等。

    燕真自他父亲染疾卧榻以来,倒是时常想着日后就带着几名家奴守在这处庄子上,可他父亲非要将他托与友人,以便日后照管,他也无法违逆他父亲临终前的遗愿,怕他父亲走也走得不安心。至他父亲命终下世,他想着那也只得遣散家奴,再收拾好金银细软与那个青城山庄二管家一同上路回他们山庄去,哪知家中力壮的那几个还不肯走,非得跟着少爷,而年迈的那几个,他又得念及他们并无妻小家人,赤条条的只身一人、形影相吊,不跟着他走又能跟着谁,就到了最后,这老少家奴共六名都得跟着他一道去青城派。

    对于燕真的到来,顾庄主自然相当欢喜。顾庄主为人自然是正派的,虽心中哀悼至交病故,但总也不禁想到有这一名天资高绝的徒儿入门,本门定会如虎添翼,将燕真揽来门下,比将这样一块材料放在门外要叫他安心许多。顾庄主心中了然,这小侄的资质无人能出其右,胜过他自己儿子数倍。他儿子顾青城自然也是名声在外,于锻制兵器这桩事上头也是有一定名望的,可出自他手的兵器放在出自燕真手的旁边,总会莫名黯淡上几分。顾庄主觉得,山庄里有了燕真与他儿子,他顾家先祖创下的这一份基业起码会再屹立几代而难消亡。

    除了他对燕真的到来有这样一份欢喜之外,庄上的男男女女也都是这样,男弟子早听闻这人在外的名号,今朝终于可与他同门,自然想见识一下他被外头人传得极为传奇的资质。而女弟子听闻他生得魁伟、风神俊逸,自然心中也生出几分向往,想见识一下这等有着风流人品又卓逸不凡的男人。门中女弟子中,过了十八的那些多数已配了人了,多数都是配的在山庄里做事的或是同门男弟子,而余下来不少那些只得十六、七的还未婚配的这几日都巴巴的盼着那个燕真早些到,毕竟百闻不如一见。

    唯有一人这几日心头不甚愉悦,那便是顾青城。他一想到将有这么一个比他小了好几年却又比他更具男子气概、还更比他有兵器锻造方面天资的男人的到来,就周身不大舒爽。这几日茶饭无心,烦懑难解。至今日,一整日下雾,更叫他排解不了胸中那团不快。

    向晚时分,尘雾终于散尽,他也推开了窗,见窗屉子上都是一层水汽,想是之前那雾带来的,足见之前那雾有多浓。他推开窗后,又坐回圆台前,拿着桌上的一只戥子,在称量一种叫五步茸的微黄粉子,他在配料——让他正在打的一件兵器更加锋利坚固的料。心里想着:个个把你夸成那么个能干人,我倒要见见你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第 2 章

    这日六月初二,青城山庄二管家并山庄中自家家仆六人与燕真、燕家小庄子上的老少仆从六人,一行人回至山庄中。一路上燕真都十分静默,总不见开口讲哪怕半句话。二十未满便已痛失双亲,他是这副模样也难怪他。他们已按他父亲生前交代的,生后事一切从简,不要人来哭丧,也不要人来吊念,只要简单操办了后将他与他夫人葬在一处即可。

    燕真的体质不从他母亲,而从他父亲,体形也从他父亲,高壮得很。他母亲过世是因由她本身体弱,而他父亲过世则是因由心病,在他母亲过世后过于思念,以至日益消减下来。燕真也是后来稍大了些才明白过来父亲身形日益清减是因为那样一块心病,可他除了说一些劝慰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了,除了时常叹喟自己父亲天生就十分痴情外,别的,也于心下了然他父亲总有一日是要早早地随他母亲去的。难过归难过,除这外就是一份无能为力的感觉时常来折磨着他。早在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就心中祈愿,但愿他自己千万在痴情这一方面别也从了他父亲。

    两城之间多是平川,少有颠簸的时候,可是路途上毕竟是劳顿的。一行人到了后,顾庄主的夫人林氏就张罗开了,先是打发家里小子们带着燕真侄儿带来的那几个仆从去吃些东西、冲洗身体,再让二管家帮他们分派下人房。然后就带着燕真在身边坐下,与顾庄主二人一同问他些话,还打发了人去传她四名子女都到这处花厅中来,说是他们燕叔叔的儿子已经到了。

    其实这一日早些时候,顾青城早就打发人出他住的那一处来到前庭问讯过好几趟了,他又想知道人有没有来,又不敢放在明面儿上问,只好打发了他住的那处小榭中他自己的一个贴身小厮暗地里过来问。回回回来报时都说是还未到,而他也等得有些焦首煎心,不知道的还当是他也跟这山庄中的女弟子一样是抱着那样的心思等人来呢。他自然完全不是那样的心意,只不过旁人那般饱赞那人,他心里不舒服,总觉得别人都是在那里胡诌,尽讲些诌掉了下巴的夸赞话,他哪里肯信得,非得亲眼见着,才能于心中有定论。

    他住的是一处水榭,依水而建,位于庄内偏高处,地方不大,却格局精巧,里面奇草仙藤也多。小榭旁有高悬的瀑布,小榭下有一汪深涧水,每每夏末秋来和腊尽春至时节,深涧的水面便会汩汩冒出气泡来,竟如深水下有活泉眼一般,可见这涧水并不死,是活的,也因此常年这水都是清净的,可见到水下很深处。

    这么一处不类人境的地方只独给了他,可见他爹娘有多宠他。他爹娘对他疼爱有加从他的名也能看出,他的名重了他们派的名,他们派叫“青城派”,而他叫“顾青城”,他一出生,他爹就定下要给他起这名了。本来都只听闻一派之掌门或是一帮之主的本家姓名会重了他们派别或是帮的名,像是一个帮主叫什么李青龙,那么他就给他的帮起名儿叫青龙帮,这样倒是有的,可也从未听闻一派的掌门不叫那名,老掌门不叫那名,再老辈的掌门也都不叫那名,可偏偏给一个还只是弟子的人起名重了这个派的名的。也难怪,他一生下来,就讨他爹娘喜爱,他爹想也没想就要叫他顾青城,把他看成是这一派延续壮大下去的希望。

    他贴身小厮来报给他说燕真已到时,是近午时分,该是就要用午膳的时候了。他想他娘亲打发人来传他们去,定是要他们于前庭的花厅中坐一坐,再合家一同用膳的。平日里,他们几个已成人的兄弟姊妹倒并不每日每顿都与父母亲一同用膳,都是各在各自院中用,因为庄上地方大,倘若每每用膳时都聚到一处,那每一日都不知道要走掉多少脚程,精力都耗在这上头,也难再有心务正,倒不如省下光阴来精研一番冶铸配料与各种金的配比分量。也因此平常时候,只有他家顶小的一个妹妹,年方十五的,才日日都与爹娘同桌用膳。

    顾青城一听燕真到了,还刻意不动声色,打发小厮先出去,之后便独自在厢房内,对镜整肃了一下衣冠,觉得自己也确实英伟不凡,才打开厢房门出去。

    一路走至前庭花厅中,顶头就先见到自己一个十五、一个十八的妹妹正望着那来客的那种沈迷的眼。他又不舒服,猛一转头就顺着他两个妹妹的目光望去,就见“那厮”坐在他母亲身旁,也抬眼朝自己这处望过来。

    他被打量得有些恼了,还尽量保持风致翩翩地朝那人与自己母亲坐的那一处走过去。只是脸上有些微愠的神色不大能掩得去。林夫人自己生的儿子怎么不清楚,多少忖度得出几分他儿子的心思,忙在他走近时打了圆场,说道:“燕真侄儿,这是我长子顾青城。”后又对顾青城道:“青城,燕真来了。他九岁时你们还见过呢,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我与你爹南下采买三种金石,到他家庄上坐了一回,也是顺道。那年你十二,你爹与我陪着他爹说会儿话,他要跟你玩儿,你还别扭来着,你俩也算有过一面之缘。还记不记得?”

    顾青城被这么问到,倒怔住了。他确实有些记不大起来了,或许那回他爹在“这厮”家的庄子上逗留的时候也短,又或许是这厮那时长得就是没几分人才的样子,叫人没法落下什么甚深的印象。不记得便不记得了,这也不打紧,但他也并不能生硬地回什么“全然不记得了”这类的话,只得嘴里回他娘亲:“哦,像是有这么一件事的。只是那会儿年纪尚小,这会儿记不大清楚了。”

    对于这件事,燕真倒是记得比顾青城要清楚得多,虽然也不曾将这桩事时时放在心上,可也是有那样一番印记的。当时的顾青城只得十二,未及十四的男孩又加之生得过分貌美,就极易叫人误当他是女孩。燕真记得自己那时一见他就像是很喜欢他,可是他都不肯跟自己玩,后又听林伯母说那是她儿子,才知道他确实跟自己一样是男的,本还当他娘亲给他穿错了衣裳,误给他穿了一身男孩的衣裳。记得那时又盯着他看了半晌,还被他狠狠刮了一眼。之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顾伯伯,林伯母没停留多时便带着那个小美人儿回他们庄上去了,日后再也无缘相见。只在日前他在家收拾细软要来这处庄上时,他才又想起应该是要再与当年的小美人见面了,也不知他成亲了没有,小美人算算年纪也该二十有二了,总也不能还是长得像当年一样跟个女娃娃似的吧,都已是成年男子了,多少都该长出些男子气概了吧。他想如果顾伯伯的这儿子若还是长得跟个女人似的,他一定见着就会觉得别扭的,毕竟如今大家都大了。

    这会儿真一见到时,确实不别扭,也较难再误认他成一个女人了,可是他眉目入画,朱唇皓齿,还是一样地慑人心魄,看再久竟也移不开眼去。哪知,又被他刮了一眼。

    顾青城心中道:什么身形魁伟,不过就是一副粗蠢样子罢了。还什么少见的奇才,也不瞧瞧他刚刚那副呆怔的傻样。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嫉妒,就莫提他是否承认眼前这人确不确实是风神伟岸吧,即便他自己心里不承认也罢,可是看他两个妹妹望这人的那般眼神也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心里清楚从没有女人以那种眼神打量过他自己,他心里在刚才就已不免产生这样一番比较,觉得自己败下阵来,就开始在心里将这人说得一点也不上价,像什么身形高壮,被他讲成是粗蠢,一看就是很聪明的样子,偏被他讲成是呆怔,他明知这人刚刚的呆怔模样是看他看的。只是他确实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看他看得有些怔住了,只是忖度着那人说不准心里在想的是,这个顾青城真是他见过最没有气概的男人。顾青城就将那种神情当成是一种羞辱,不免有些怀恨。

    一顿午膳倒是吃得相当热闹,一桌子人围着燕真问东问西,还给他挟菜,只一个顾青城吃得相当寂然,就像根本与他们不是一桌的似的。饭毕,顾青城起身要走,被他爹拦下,说:“青城,带燕真上你小榭中住吧。日后你们是同门师兄弟,你又是大师兄,他住在你那儿,也好早日对这庄上熟悉起来。”其实这顾庄主有一层心思在,他口中说是让他儿子带着这小侄,可他也想这小侄以后画样子、写配料方子、计各种金的配比分量时,能多叫他儿子瞧见,影响得多了,他儿子想必也能更上几层楼的。

    顾青城自然不想,只有燕真一听到这话,心中暗喜不已,还是一种不自知的暗喜。顾青城看一家子人都在看着他,且又是父亲大人这样吩咐到的,那便没有不应下的理,也就只好应道:“是的,爹,放心吧。我回去就叫川儿带人给他把厢房收拾出来。”哪知他爹又加了一句:“你那处小榭中正北厢房不是有三间的?你也就住正中那一间,我看将你住的那间旁边的一间给他住,随他拣东面的还是西面的。大家师兄弟也好亲近些。”

    ☆、第 3 章

    顾青城纵心中百般不愿,可是他也无法,只得应了下来,脸色还不能显得太过难看。大致照顾好礼数后,他便转身出了他们今日用膳的这处花厅的偏厅。直到走出门之前还是让他这师弟紧紧相随的,走得是不紧不慢,毕竟一众人眼里都正看着他俩,可一出了门后,拐了两条小径,没什么人了,只得三两家丁在路旁或清扫、或修剪着些什么,他便越走越快,有意就是不想让他师弟跟上。无奈,这师弟腿长脚长,总贴在他身后,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久了,反倒不像是他要甩掉他师弟似的,反倒像是他师弟追着他撵他似的。他一气,就又更加快地拼命朝前走。

    而这燕真由之前再见到他时到眼下这会儿,似乎满脑子里都是他,只是有些不自知。或许是对他感觉有些太过美好,就总是将他想得很好,连他有意要甩掉自己都不晓得,还傻呵呵地跟着他走。素日里这样聪明的一个人这会儿竟像是被猪油糊了眼、蒙了心似的。他一路跟着时,就在想着,没想到一指一瞥间,这么十年过去了,小美人长成大“美人”了,叫人一见就心生欢喜,就是老爱用眼睛刮人,这个太吓人了。燕真倒是隐隐觉知到并不能跟小美人提什么他美不美的事,单只是盯着他的脸看多了,就被他用如利刃般的眼神刮了两回了,要是再亲口讲出来,照他这个厉害的样子,仿佛是能为了这个二话不说便要冲上来打人的。况且他还长自己三岁,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在心里老是“小美人、小美人”的叫他,虽然体型上他确实是“小”了些,但这叫法似乎确实有些乱了长幼的次序,他听了一定动肝火。

    燕真这会儿觉得,顾青城一定是在什么方面都是好说话、有尽让的,就是有一点一定是他的避忌,那就是他的模样。燕真觉得顾青城一定是因为生得太好,成日被人盯着看都盯得厌烦了,才会这样一被他盯久了就拿眼当刀子使、这么来刮他,那这也怨不得这大师兄的,一个男人总被人着眼于他的外表,一定在心里觉得尤其窝囊,那也难怪大师兄不喜别人那般打量的眼光。

    燕真这会儿想想,就觉得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失礼了,这个青城派的大师兄就又在他心里变成是全然没有半点不是的人了,还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可别再在这个上头冒昧了。

    可他也只是猜对了一半,那还有一半是他猜不对的。顾青城是讨恶旁人那般打量他的脸,确实也是觉得他自己老被别人那样地看是件很窝囊的事,日子久了,也将他的眼神“练就”得着实吓人。其实连他自己都是不知道的,山庄里的女弟子也并不是说不会用那种像他两个妹妹看这燕真的眼神去看他,而是其实这个缘故就在于他的眼神太吓人了,久而久之,她们都不敢朝他看了。

    燕真还有一半没猜对的就是这个大师兄哪里有他想的那么好,这大师兄其实心眼又小,小性儿又多,还爱摆在暗处使,而他却如今把这人当成是尊大菩萨似的,就认定了相由心生,这人生的好,定必心也是极好的。

    于是,傻傻地跟着这大师兄走了这一路都没曾有过片刻的疑心——怀疑到这师兄不喜欢他、想甩掉他这个上头去。

    而这顾青城见自己疾走得连气都快喘起来了,可后头跟着的人还是一派闲情的样子,紧紧跟着,气很定。他就在又气又急之下一头扎进小榭的院门,直朝自己北面厢房走去。他贴身小厮川儿本来正站在院子里闲打牙,和另一个等级也挺高的下人挨着廊柱站着说会儿话,一见自己主子这么一头冲了进来,后头还有一人紧紧地“撵”着他。川儿还没见过燕真,就真当是这人正撵着自己主子走,那当然二话不说,就冲上前去,拦下那人:“你是干什么的?这是我们少爷的院子,哪能你说进来就进来的。”

    顾青城见身后川儿在讲话,就刹住了脚,见院里还有些别的下人,就换上了一副脸,转过身来对川儿讲:“川儿,你怎么说话呢?他是我刚来的燕师弟。还不快些叫人把我厢房东边的那一间收拾出来给燕师弟。”对着川儿说完了,就又转向燕真说:“西边那一间临水,湿气重,你还是住东边儿吧,光足,还冬暖夏凉。”燕真一听大师兄这样为他着想,自然得应下来,不能推却大师兄为他着想过后的安排。

    川儿是顾青城贴身的小厮,也算他这院里一等的下人了,劈柴烧水、叠被铺床、收拾屋子这些事情是用不着他做的,因此他就去找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去速速将正北厢房那三间中的东面那间给收拾出来。而他毕竟由小就跟着主子到大,对他主子的性情喜好,哪还有不了解的,他晓得他主子喜欢西边那间,因为临着水,由西边那间的窗子看出去,抬头能见瀑布,低头能见涧水,美得很,哪是东边那间能比得的。他了解他主子的心思,但他自然也是不会讲出来的。

    东边那间收拾起来还得有一定的工夫,一时半刻的还无法完成,那也不能叫燕真站在院子里干等,顾青城没有办法,还得做出他一个和善的大师兄的姿态,就对燕真讲:“燕师弟,你去我屋坐会儿吧,吃一杯茶也好。”燕真当然肯,纯是为了看看“小美人”住在什么样的屋里。

    不过话也说回来,他这也算是热孝在身的人,这会儿竟被“色”字迷得有点不像是他了。问题是倘若他要知道自己眼下正被色字迷眼了倒也罢了,而他却是不知道的,就只一味地傻乎乎地跟着他这在他心中好得没半点不是的大师兄,大师兄走到哪儿,他也爱跟到哪儿似的。他那老爹也不知死得能不能安心,倒不是说在天之灵见自己儿子没有在该守丧时专心竭力地尽是挂念着他而不痛快,毕竟他去之前,是关照了自己儿子不要死守着那些亲人新丧的礼俗仪规的,关照他儿子“心丧”三年以尽哀悼之意也就够了,摆在心里就好。可他若是看到他儿子在“情”字上面的这种痴处也是从了他的,怕是死也死不安心。更何况这老子还到底是用情用在一个女人身上呢,而这儿子竟胡乱用情,也不管自己这情用得用不得。

    燕真在“情”字上的痴处还未全然展现出来,也只是初见端倪。傻傻的,还不自知。只晓得见了那么一个人,也不知怎的,就老爱跟着他。跟着也就罢了,竟还不知道是因为喜欢他才爱跟着他。

    两人一进了房,顾青城便让燕师弟在对着门的那张圆台旁坐下。燕真坐下后才想起来要环顾四周,这间厢房布置得并不繁琐,倒是简单的,地方够大,榻、台、案、柜等就疏疏落落地摆着,也没有其他过多的赘饰。如此简洁,就透现出一种厢房主人的硬朗、不爱啰嗦、讲求物品的实在用处的心性,确像是个男人住的地方。可就是那张榻上的衾褥颜色花纹过于艳丽,还有那案上金兽里点的熏香过于扑鼻。燕真有些想笑,哪个大男人褥面子上会绣上牡丹而不是素净的,哪个大男人房里点的香是花香的而不是松柏的那种有清冷书卷气味的。

    而其实这个也怪不得顾青城,全是他娘亲的不是。他娘亲也不知是怎的了,就总是爱在他这房里堆一些什么绣了花样儿的东西,熏的香还不是差管家送来的,还是要亲自过来,给他点上,闻了那味道与他这屋、这院合不合适了才行。这么说来,这屋里的花色与香气都是他娘亲认定的,而并不是他认定的。顾青城除了不让这房里堆太多的陈设、尤其是那些用不上的之外,其他的他倒也不管了。这人半点心思也没有放在这些事情上头过,他全副的心神都在冶铸兵器上面,而房间里的衾褥与他身上的衣裳只要是干净清爽舒适的就是行了,至于是什么花样子的,他才不会去理会,在他看来,那些个,都是女人、再不就是下人们的事情,他是大丈夫,哪有要他分心去理会那些细枝末节的道理。

    这么想来,顾青城这人的心眼小与小性儿全都是在他妒忌他人才情胜过他自己时才会有的,倒也并不是说他成日家爱摆弄些女儿家才喜欢摆弄的东西。在那些方面,他倒是粗心得很。就像是或许有人问他:“顾少爷,你榻上那床褥子上绣的是什么你可知道?”他或许会想半天也答不上来,因为他从未着眼在那上头;又或是有人问他:“顾少爷,你厢房里熏的是哪一种花的花香,你可晓得?”他可能又有半日答不上来,因为他或许都不晓得自己房中有熏着花香,他或许只当他自己房里本来就是那个味道,因他那处位于高处的小榭中的院落里奇草仙藤多,自然地将一些花香弥漫至小榭中各处都是。

    他原是这样的人。

    不拘小节到一进了厢房便开始脱衣裳,倒不是他不想顾着他身为一个大师兄的体面,而是他实在是之前那会儿在路上走得太急,走了一身的汗,这会儿又热,里衣里裤都粘在身上。就算有燕师弟这个外人在这儿,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时的燕真还在为那个衾褥上的花色与金兽里飘出花香而暗地里笑着,想着“小美人”真是爱美,一抬眼就见小美人都快把衣裳脱光了,吓得他忙站了起来,问道:“你在做什么!”还把顾青城一吓,一边正要解着里衣的搭扣,一边说:“脱衣裳,热。”

    这时,川儿进来了。先是问:“少爷,我看把门帘放下来吧,通风又隔尘。比关着这门好。”燕真一看川儿进来了,忙站起来一把将只脱得剩里衣里裤的顾青城抱住了,对他说:“你让他先回避一下。”顾青城和川儿都不明白:有什么好回避的?故而都齐齐看向他,望他能给说明一番。

    可是都能有半晌过去了,也不见他说明,川儿也没了主张,因他主子没叫他退下呢,他也不能仅是听了燕公子的话就退下了。他也只得眼光先越过燕公子,很别扭地看着被那个燕公子紧揽着的他主子,小心地问道:“那,少爷,您这是热出汗了吧,我让柴房里把澡水烧上吧,白天先简单洗洗,换身衣裳也舒服些。”顾青城也正是这意思,这到底就是他贴身的小厮,事事上心,也自然向来都是甚得他心的。

    跟着,川儿虽踌躇着,还是慢慢挨近那张圆台,点了茶,再又放下茶壶,退远了些。那圆台上的茶奁本就是今儿早上新放好的,火吊子上的小的圆身圆底白铜壶里的水也一早开了。川儿估摸着他家少爷回来这院儿的时候以及他少爷平日里吃茶的时辰,将一应器物早就备妥了。他是这院儿里的一等下人,递茶递水这些在少爷近身处的事情都是他来做的,那他一定是要将活儿做完才退出去的。他之所以那般踌躇地挨近那张圆台,倒不是他手懒脚懒,而是他怕那个燕公子。之前在院中初一见这燕公子,当他是在撵他家主子时,他还没那么惧怕他,还冲上前去,要将人截下来,哪里知道这会儿,被这人放开手眼来,由上而下这么盯着看、用眼神驱逐时,是那样的骇人。川儿好怕。

    可是,顾青城不怕。被这个人莫名其妙地这么抱住,叫他更热了不说,且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还一抱就抱了这许久。二话不说,也不顾自己立意要在这个师弟面前做出的那副宽厚仁德的假象了,一把要搡开他,还说:“你做什么抱着我!放开!还不嫌热。”哪知这人腿长脚长倒也罢了,手臂箍着他竟也让他动弹不得,使不上力,搡不开去。他也只得勾头对一脸懵懂的川儿交代道:“川儿,叫人快些烧澡水来。”川儿应了:“哎!”就疾疾地要闷头朝外走去,巴不得早些走开。哪知他主子又对他交代了句:“还有让收拾燕师弟那屋的人手脚麻利点。”川儿当然晓得他主子的用意,应了声就头也不回地就要快步出房门交代那些二、三等的下人办事情去了。

    出门前,还不忘将门帘子给放下来。一听他主子刚刚讲话那声调,就知他主子那气性儿上来了,这会儿再把门合上,不给他通通风的话,他主子那点在燕公子面前装出来的好性儿展眼间就都能给磨光了。他主子的性子要是一上来,那往后怕再也装不成了。

    顾青城本想压下那种胸中的不快的,可见川儿都走了,这人还光顾着看门帘那处,都这会儿了也不见将自己放开来,就伸了指头狠狠地戳了这人胸口几下,哪知那人竟也感知不到疼,只是回过头、低下眼来看他,问:“做什么?”顾青城听了都想笑出来,直截问他:“我看你疯了不成!当着我院里下人的面,揽着我做什么!还不放手!”燕真这才想起他自己还正揽着他大师兄,忙放开手来。

    顾青城倒是不肯放过他,又拿手指头狠狠戳他,后来发现用手指戳他反倒自己手指头生疼的,就不戳了,直接诘问道:“你说呀!发哪门子疯!”燕真讲:“不是,大师兄,你穿得这样单薄,不该回避一下吗?”顾青城从未听闻这样的道理,反诘:“那你倒是告诉我,我沐浴更衣不是由我贴身的小厮伺候我做,难道还是由我自己亲手做不成?”

    本以为这样一番切情入理的话正好是讲到了点子上,应该是能点醒眼前这个傻子的。难不成不是这样的道理吗?平日里沐浴更衣这些事情都是川儿伺候着的,寸缕不着的样子川儿都见过,眼下还是穿了里衣里裤的呢,这又怎么了,哪来的那些避忌。一个院子都是男人,连个丫鬟都没有,都是男人,哪里用这也回避、那也回避的。

    他这院儿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也是林夫人这样安排的,还交代了川儿好生看着,别叫山庄上哪个女人使狐媚子来勾引少爷。其实这少爷在那个方面偏也没有那根筋,又总觉得天底下的女子都讨厌他,慢慢地,自然就在那事儿上面蠢笨异常。林夫人的担忧未免多余,这庄上的二八年华的姑娘家一个个都叫她儿子的眼神给“杀死”了,哪里还敢去勾引他。其实若他不是眼神那般骇人,说不准动那心思的女人还不少,横竖这是庄上大少爷,生得又好看,攀上了这高枝就有好日子过,像她们那样没什么家世的多数还是想能有好日子过的,谁还理会是不是白日里、在人面前、往这少爷旁边一站就被比得跟只灰母鸡似的。只可惜,眼神太骇人。

    顾青城讲了那话后,哪知竟惹来燕真瞪视:“什么!脱光了?”顾青城一听这话刚要厉起眼来叱回去的,可一对上这眼神,也被骇住了,竟结巴了起来:“脱,脱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