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心难测,君无疆自持与凌缚相识多年,即使楚都一别十年,回来时他仍旧是幼年一澄如洗的干净气质。两年中他们再如幼时相交,他自然能了解他几分。但是也敌不过一朝变幻。
一年前淮王府雪央院走水,包括雪央院主子在内的数名婢子与护卫无一生还,众人窃窃私语之时,凌缚忽然从废墟中走出。后来他从旁人口中听说,那时废墟之上的凌缚,黑发散乱,阴鸷如恶鬼。再月余后淮王府又传出淮王长子的死讯,这一连串的祸事并未阻止得了起兵。
君无疆没有见到那时候的凌缚,彼时他奉命巡查淮郡边境,回程时冬月里落了第一场薄雪,淮、厉二郡打着天子无德行、难惠万民的旗号举兵。他被派到凌缚身边,在对发生的一切措手不及之时。在前往战场的那个夜里,他问过父亲,何为忠义。父亲显出了难以释怀的老态,对他叹息着摇头。
他没能理解父亲,在冲锋斩杀敌军之时也没有理解。凌缚提醒他,战场上手中的剑犹豫的话迟早会丢掉性命。君无疆没能压抑住对这句话的愤怒,愤怒在另一层面上就是承认,他的确犹豫,才会问所谓的忠义。忠于远君,忠于近臣,如他这样背负着世家荣誉所有的人,怎么做才是正确呢?同样,既然犹豫,只能说对现在所做的事情并不认同。所以君无疆带着对自己和别人的愤怒,也问了凌缚一个问题:“将军,您是如何看待不忠不义之人的?”
凌缚目光淡淡,毫无动容地回答他:“天理不容,不得好死。”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望着他:“无疆,你若是选择别的路,我不会拦着你。”他不知道听了这些话后心中流转的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有东西在黑暗中破土而出,他迫切地想知道那是什么。
淮郡本就是大楚的一道利刃,加上多年来淮王的兵力筹谋,即使作为楚都最坚固的攘外安内屏障的襄郡也不能阻挡。半年多的层层推进,襄郡已经摇摇欲坠。而同时起兵的厉郡已经攻下兵力较弱的衡,转而向安郡进发。楚都外分六郡,元、安、襄、淮、厉、衡。外姓王同皇室的矛盾并不止于大楚,开国越久,积累的怨恨越深。
这座依山而建的小镇离淮军此时驻扎的城并不远。君无疆头一回跟着凌缚来的时候正是微雨的天气,他站在回廊下听着清浅雨声,目光跟着凌缚进了石牢,被隔在门外。不久之后凌缚从石牢中抱出了一个人,袍子沾着血污随意地裹着,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看到了可怖的伤口以及清俊苍白的脸,是个男人。
凌缚只告诉他,这个男人是胥槐。胥槐这个名字君无疆是知道的,襄郡藩将独子。曾有消息说,襄王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于是送了藩将之子去了楚都,此时看来应当是真的。凌缚这个态度,看起来与胥槐确实颇有交情。
这个交情值得凌缚做到什么地步,君无疆有想过,大约是能保他一命。
☆、暮雪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不至于夭折,写的粗鲁又粗鲁,只希望早早写完这个故事,里面有我爱的人
入冬不久之后,襄郡守军终于全部覆灭,楚都岌岌可危。
胥槐还是没能逃出来,终于有一天他彻底感觉到身体异样虚弱之后,才懊悔一般对着柳絮抱怨:“小絮姑娘,我每日同你说话打发时间,你一句不应就算了,竟还给我下毒。你功夫这么好,还需这样防着一个被锁着的人么?”柳絮当然没有回答他,他起初以为江寒雪能找到他救他出去,但是时间越长这个希望越小。倒是凌缚再也没有来过,仿佛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柳絮再送饭过来的时候胥槐很不给面子地将一个瓷碗当面给摔了,柳絮瞧他一眼,默默走了出去,过了会再进来,面色如常地将碗筷收拾走了。
夜正浓的时候,一直酣眠的胥槐忽然睁开眼睛,透着一点薄月光摸索到了床沿,试了试那根手腕粗的柱子。摸出白日里藏起来的碎片,比划了两下,暗中庆幸这是个木头床。
将木头柱子划穿用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他能动作的时间很少,还要防备着可能被声音引过来的柳絮,当锁链能从缺口拉出来的时候胥槐舒了口气,望了眼窗外天色,黑蒙蒙的。他没有立刻走掉,很久之前他就拒绝了出去散步,小心地隐蔽着自己的行动。但是考虑到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实在很难逃得过柳絮的脚步。况且这个地方他并不熟,地利人和都不向着他,他就只能等着天时。
襄郡地势偏北,冬日里不会轻易落雪,但凡落了就必然是遮天迷地。他小时候最喜下雪,他的父亲也很喜欢雪猎时带着他,因而他对雪中情形很熟悉。
终于等来落雪之日。
天黑得尤其早,屋内的炭火还有一点红光,静静地等了半宿胥槐才摸出房门。院子背面靠山,襄郡内近山的镇子在北面靠近元郡的方向,一片连绵的荒山,对逃跑的人来说既是危险的地方又是安全的地方。
积雪已深,脚印已经管不着了,胥槐沿着院子前的街道走了一段路便拐道往山里去。深雪映着月色泛着浅浅微光,枯枝败叶从雪中冒出一角,被踩出吱呀声响。这样的路线胥槐曾在心中想过,借着被大雪掩盖的深山离开那个地方,真到了这一天他心中竟然一点没有迫切感,实在是教他自己也难以相信。夜依然很深,柳絮似乎没有追来,才走了一点山路气息就已经紊乱,胥槐挂念起年少轻狂的自己。
楚都在更北的地方,冬日里也时常有大雪纷飞,白茫茫的山庄格外静。那些南来的质子们都有些畏寒,就算不畏寒的也不愿意在雪天出屋子,只有胥槐会跑出去,没个拘束地玩得天昏地暗,一点也没有别人的稳重样。年纪稍大一些的时候,连胥槐也不愿意在雪天出去了,即使是生活在隔绝之地的小少年,那些本能的烦恼还是会没来由地被领悟到,胥槐开始觉得,一个人着实无聊得紧。
碰见凌缚是胥槐闷在屋子里五日后,得益于从小练就的耳力,无声飘落的雪花之中他听到一点声响,轻微的却很有节奏。
雪有将停的样子,落在剑端便更加缥缈。那也是胥槐真正体会到何为白衣胜雪。这个得先生偏爱的冷淡少年与这雪色十分相衬,剑也使得很精妙,若是这庭院中此时有一株白梅,那可真是颜色两望。这是后来胥槐同凌缚感叹的。
那时候的凌缚除了课上基本没出现在人前,胥槐听课时走神也只偶尔瞥过几眼,很快转开去,心里只留了一个很淡的影子,直到这一场雪中剑才算真正认识。说是认识只勉强让凌缚记得了这么一个人,胥槐是纠缠了许久才让他正眼看过。
做过些什么事胥槐不太记得,只是凌缚终于认真同他说话的时候他欣喜得很,仿佛真的有白梅盛开,冷香萦绕。后来凌缚有问过他,为何当日没有想与他比试一场?胥槐思索了一会,想到是那个雪后的事:“不为什么,天气不好。”却笑得狡黠无比。
无端想起这个事情,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胥槐分了点神思,天气不好这种明显的托词亏得凌缚是个不计较的性子,自己后来也将这个事情给忘了。如今想来,正值年少气盛,没生出胜负之心,大概是景色太好,令人心平气和罢。
就这一个分神,脚下就踩了个空。在山上摔个跟头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料到这一摔有点深,就算双手的锁链贴着山壁减缓了坠下的速度,那些突出的尖石还是扎得人生疼。砸进雪里头的时候胥槐还有点意识,甚至侧头望了望看不到顶的山壁,觉得这一摔只要不死就很难再被找到,也算是摔得值。
凌缚隔日才得到胥槐失踪的消息,没有责备柳絮,也没有派人去找,不过盯着白纸黑字好一会,唤来了君无疆,却是讨论行军路线。
据说百年前楚国立国之初,有谋臣反对建郡立藩,谓之妨碍天子统治之权。天子未听从谏言,将国土分划赐于诸位开国功臣。功臣们也感激天子,六郡攘外安内护楚都百年安定。元、襄、安近天子而安内,厉、淮、衡远庙堂而攘外,本是楚都最安全的屏障,因淮厉起兵被打破,碍于楚都背后虎视眈眈的异族而未能及时出兵援助是襄、衡失势的重要原因。
占据襄郡之后,凌缚本准备驻营休息些时日,却得到淮王继续北上的命令。战机虽不可失,但是长途跋涉又疲于战事的将士们此时最需要的就是短暂休兵。淮王派了两拨信使过来,连凌缚的面都没见着。
君无疆欲言又止。凌缚看着地图,未曾抬头:“你可想过,这场反叛该如何了结?”
了结?何谓了结?
“淮王设了这一盘棋,又将我推上将的位置,在我对面的王有两个,一个是楚天子,一个是厉王。”灯火渐阑珊,低沉声色一下子生出一些恍惚。君无疆自是知道,这样的叛乱并不是凌缚主使所为,也曾疑惑为何厉郡为厉王领兵,淮王却居于幕后。
“若是有一天,我成了被弃的将,无疆,你还会跟着我么?”
这个问题其实十分简单,对君无疆来说,在两难的选择中,他抛弃了别人的忠,选择忠于一个人。如果连这最后的忠义都无法坚守,那真是枉为人。
君无疆弯腰垂首,握住腰间佩剑,手臂外侧五分,是最正式的将士之礼。
凌缚回以微笑,如暗夜生花,是年少之色。
在后来很漫长的岁月里,君无疆都能回忆起这个鲜见的笑容,也在后来才明白,那个笑容对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有多么珍贵。
命令被罔顾,淮王未见怒,府邸内对梅饮茶,漫不经心地听着被遣回的信使汇报。热气袅袅,信使战战兢兢,淮王慈眉善目道:“我这个儿子的确是可造之材。”信使唯唯附和,退下去的时候忍不住挥袖擦了擦额间冷汗。
遮日的云层忽然消散,冷冷的刺眼日光蓦然落下,积雪开始缓慢消融。淮王放下茶杯,招来近臣:“告诉凌缘一声,时机将至。”
冬日将过,春日将来。
☆、异动
安郡守着楚都半年之久,已多次向楚都求援,天子未有回复。将士们大多明白,时局如此,楚都只能留存兵力护卫天子,以备终有一天的两路兵马夹击。安军士气低迷之时,忽然传来厉郡腹地被袭的消息。
留守厉郡的厉王府世子暴毙,敌军长驱直入,竟直接入驻主城梁。消息传出之时这只数量庞大的敌军身份甚至还未查明,只是入城未遭遇抵抗的情形已经足够让远攻安郡的厉军动摇。
厉王府邸内杳无人声,寂寂昏暗,凝滞的空气里弥散着轻微的血腥味。
“一着错,满盘输。”似叹息又似嘲讽。跪在堂下的凌缘用力攥着手掌克制着颤抖,她明白自己作为一颗埋藏多年的棋子,即使完成了任务,也万万不能指望这个人能够守信。没有人能够比淮王更狠毒,这个永远一副赏花赏月的淡然从容模样的男人,算计好了一切,设好棋局,再将棋子一颗颗放上去,看他们挣扎变幻。
那个与她同榻共眠六年之久的人临死之时仍一心一意爱护着她,毒发的痛苦让他眉头紧锁,却强撑着向她伸手:“你怎么样?”泪滴滚滚而落,她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她会照顾好他们的孩子。不知他是否是明白了,青白的脸上露出了安详的笑,闭上了眼睛,握着的手慢慢冰冷。
想到这些凌缘心中怨恨更深,在夫君与孩子之间她毫无余地地选择了孩子,最后的命运仍抓在眼前的男人手里。她只是过继来的女儿,顺从命令嫁给厉王世子,本本分分过着最安定的日子,却在所谓的时机适当之时成为里应外合的利剑。
“这么些年想必你也累了,带着你的孩子回去罢。”轻飘飘丢下一句话,淮王敛敛衣袖起身。走过凌缘身边时,她听到这么一句话:“听话的棋子还真是无趣。”她在瞬间心生寒意,忽然明白过来,即使她未毒杀她的夫君,这个男人同样可以领军轻而易举越过关隘直达梁城。这一着,不过消遣罢了。
当恐惧达到顶峰之时,怨恨则微不足道。
厉郡被忽现的淮军以侵蚀之势攻占,与安郡的战事因后援补给不足而陷入僵持,正当安郡略微松了口气之时,凌缚率领的淮军改道从另一个方向攻入安郡。四路兵马,三方势力,直到初春之时,乱战方歇。
山河两分,楚、淮对峙于远穆山北。
远穆山正是襄郡之北的群山,一半微有起伏,一半悬崖陡峭。
胥槐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他那日雪中一摔断了两根肋骨一条腿,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破落的木屋子里,顶上几根朽木一把茅草摇摇欲坠。他茫然了好一会才感觉到胸口生疼,伸手去抓的时候听到冷嗖嗖一声:“你那骨头脆的很,一摸就折。”他一个激灵缩回手,偏着脖子去看,纤纤少年,眉眼精致若画,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像看笑话般望着他。
见他如此老实,少年似是觉着没趣,随口道:“虽然人醒了,看你这样子一时半会是没法起来了。”胥槐干涩地开口:“是你救了我?”少年摇头:“你掉在了我捕野物的坑旁边,我是把你当成野兔捉回来的。”胥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眼里的兔子到底长什么模样?”少年狐疑道:“不对,你那时候手脚都被链子锁着,应当是家兔,不是野兔。”胥槐这才注意到手脚的铁链都没了,顿时感到久违的自由。没再扯野兔的问题,胥槐又问道:“这是何处?”少年道:“我家,恩,我家柴房。”
胥槐觉得头痛,同这个怪异少年沟通起来都成问题,索性不问了,反正知道了他也走不了。少年望着他,思索一会道:“你应当还有家人罢?我给你送个信,赶紧把你弄回去。”胥槐转头望着屋顶:“我不清楚他们如何了。”声音淡淡,略有伤感。少年点头附和:“山外面在打仗呢。这些人还真是爱胡闹。”听到这话,胥槐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少年嘴里都变了味。
冷风呼啦啦灌进来,胥槐缩了缩手脚,瞥见少年单薄的衣裳,随口问道:“你不冷么?”少年应声:“不冷。”又淡淡道:“习惯了。”
木屋外的山谷三面背山,只有门前一条路铺着深雪不知通向哪里。胥槐自打能下地之后就在木屋周围慢腾腾转悠,少年懒洋洋地待在屋子里,也不管他。相处十多日问起少年名字时,少年皱着眉头状似仔细思索了半天然后告诉他:“忘了。”胥槐也没生气,渐渐习惯了少年的说话行事,甚至相信了少年遇见他时是真把他当成了野兔,还将他带回来放在柴房养着,得亏他伤重,放在柴房几天可能就死了,少年才将他挪进自己的屋子。
转悠几圈后胥槐进了屋,少年望着他:“你怎么不顺着前面那条路走了呢?”胥槐默默地躺回床榻,选择忽略这句话。少年靠着躺椅摇摇晃晃:“虽然养着你也不是不方便,可也没这个道理我一定要养着你啊,你给我说说外面的事情罢,总不能让我白养了。”
冬雪渐消,胥槐忍不住坐起身来,打开木窗子,任冷风汹涌,记忆里的白衣少年踏雪而来。他没有给人讲过故事,头一回讲的这个故事磕磕绊绊,勉强教人能听懂。
对于代替世子前往楚都,胥槐年岁虽小,却很是懂事,对愁眉的父母认真道:“为臣者当为君分忧,儿子对那天子教义也十分向往。只是儿子不在身旁,爹娘勿要过分挂念,万万照料好身体。”话说的十分好听,毕竟年幼,在孤身登上楚都来的车辇时,还是背过身抹了把泪,才笑着朝父母挥手。
胥槐是最后一个进别庄的质子,年纪也最小,那个看起来和蔼亲切的老先生笑眯眯对他说:“这些都是你的师兄。”他一眼望过去,多是稚嫩的脸带着戒备,还有几分强加的冷漠。临行前父亲同他讲,楚国六郡关系益发糟糕,你不用同他们亲密,也不要得罪他们。因这诫言,胥槐同这些师兄不冷不热地处了几年,活泼的性子在人前收敛许多。
后来他遇见了雪中练剑的凌缚,细雪飘散,空谷临风之姿,胥槐分辨了好一会才将眼前这个遗世独立的少年同课上那浅淡的影子重合。剑术并不在别庄教授的课程内,胥槐却是从小跟着父亲学武的,到了楚都也不曾荒废。在此时此地遇见凌缚,譬如黑夜中一朵花听到另一朵花的绽放。
收剑之时凌缚微微侧首,显然是注意到了一直凝望此处的人,毫不在意的眼光,同看着木头柱子没什么两样。胥槐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拱手作礼。面对这样热情的招呼,凌缚只轻轻点头示意,便利落地走了。
胥槐同别人换了座位,坐到了凌缚旁边的位置,只要凌缚稍稍偏头就对上一张笑脸,甚至是先生点了胥槐的名,回答了一半时他都能注意到凌缚的动作不管不顾地把笑脸抛过去。也是那时候胥槐才注意到凌缚就住在旁边的院落,下学之后便自来熟地同他一道回去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做多了,冷淡如凌缚也没法再忽视,渐渐地有了回应。
少年人的情谊酝酿得如此自然,楚都漫长又无趣的日子里,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明日才同今日有所不同,相伴是如此简单。
而那些被轻易信任的时间,轻易走过的岁月,以及不值一提的执着,才是罪魁祸首。
☆、妄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回忆是胥槐给少年讲的故事,其实应该完全从胥槐的角度来写。写到凌缚这边虽然有点别扭,但是为了完整一点,还是这样写了。
对胥槐讲的这个乏味的故事,少年脸色淡淡,没有什么不耐的姿势。
胥槐并不是个会想太多的人,甚至于自己对凌缚超乎寻常的热情也未曾觉得不妥,他最初的心思不过是有个朋友罢了。
到楚都第五年春的时候,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忽然过世,来了位名叫楚随的年青先生。楚随也是位和善的先生,总是弯着唇角笑着,带出一道月牙眼,胥槐一向喜欢亲切的人,连着课上都认真许多。凌缚看他讲起先生时快要手舞足蹈的模样,忽然道:“随国姓的都不会是简单的人,你也留个心眼。”胥槐话说到一半,一手托肘一手托着下巴,思索半响:“楚为皇室姓氏,皇室的人怎么会给质子当先生?师兄过虑了吧?”凌缚淡淡投过来一个眼神,胥槐条件反射般立刻笑道:“师兄这么讲,一定没有错。”
初春的别庄内早已是一派软绿,凌缚缓慢地走在前面,清风拂衣起,飘然似雪来。胥槐停住脚步,明亮的笑容安静下来,并不是他拿不了主意,他只是忍不住就会相信凌缚。
楚随先生将剑术也列入了修习课程,谓之负着楚国未来的男儿当文武双全。凌缚用剑沉稳却有逸世高远之风,攻守兼备;胥槐从小跟随父亲习的是行剑,本是挥洒肆意,却被他使得轻狂无畏,攻势凌厉,防守见弱。即使如此,切磋之时胥槐从未输过凌缚。剑术是他唯一能同凌缚比肩之处,且身为藩将之子,他有自己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