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燮轻笑:“王爷。下官爱惜这只左手,如同您爱惜慕容家的七少爷。王爷……他们还不知晓您的身份?”
冷笑:“你来之前,还不曾有人知晓。”
唐燮笑叹:“想来王爷也不曾告诉他们,咱们此番的目的吧!”
沉吟:“唐燮,此先桌前之人,你若敢动他们分毫,我玄方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唐燮摸了摸已断手的右臂:“微臣谨记。”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叶知秋踏着落叶而来,有人出两千两黄金要他杀一个人。江湖上有很多条不成文的规矩,不杀名医便是其中之一。叶知秋展开画卷,眸中冷如寒冰。这卷中之人,便是此次要杀之人。画中人物幽淡楚楚,身量单薄形容消瘦,正是堂本草的小徒弟禾儿。此人不能杀,却又不能不杀。叶知秋将画卷收起,眼望深深乾府,面上冷冷清清不着笔墨。
☆、这是媚药
半夜三更天。晚风撩起绸缎般的白发,发丝落入青衫颈间,串进墨一般的黑发之中,结成一束。端木闻玖负着酒醉昏睡的慕容霜不徐不疾地踏西廊东去,天上明月跟在二人身后亦步亦趋,月华清淡,万籁无声。
“姐姐!姐姐!!”颤抖尖细的声音撕破静夜,几朵火光跳跃窗前。看来是有人房内失火了。端木闻玖抬眼一瞥,这是柳氏姐们的屋子,火烧得不大,想来是起夜倒了烛火。端木闻玖心道,这一小簇火浇一碗水就能熄灭,应该不打紧。
幸而慕容霜睡得深,否则凭端木少爷这笨手笨脚伺候人的本领,定把人惊醒不成。端木闻玖坐在床前挥袖抹汗,怜惜地看着慕容霜醺醉嫣红的颜面。美人儿睡得安稳,双唇滴血般的红艳,随着呼吸缓缓翕合。他看了一会儿,禁不住俯下身去吻那诱人的红。初尝云雨后的心神如群蚁噬心般经不起丝毫撩拨,这匆匆一吻竟如毒瘾发作一般克制不住了,早该疲累的身子此刻却该死的亢奋不已,端木闻玖悉悉索索地跌下床去,双手抱头,任两股执念不停对攻。
要?不要?要!不要!晚霜累了,该让他好生休息。若,若是叫醒他,晚霜大概也不会怪我吧?端木闻玖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去解慕容霜的中衣衣带,再不敢去看他的脸,头沉得灌铅一样,手也抖得厉害。解……解不开?!不可!这本该是两相欢悦的事,怎能趁人之危行卑鄙之事?不!晚霜他……他也……
端木闻玖思前想后大汗淋漓,终于,疼惜战胜了自身□□。他跌跌撞撞出得门去,失魂落魄地在西廊晃荡,渐渐在冰冷的夜风中回过神来。咦?那是……那不是柳氏姐妹的屋子,端木闻玖倒吸一口凉气,才一会儿功夫,星苗之火已烧得这样大了!
院里打起一桶凉水,也顾不了许多,拎着水桶踹门便进了屋。一桶水下去,火立时灭了,还好只是窗下一株冬青引着了,窗棂给火熏的黑了一片,其他倒并无祸及。眼盲的柳家姑娘被呛得直咳,拽着被角缩进床里,显是受了惊吓,但身体看上去亦无大碍。
燃起烛台放在桌上,端木闻玖半掩着房门,将窗子打开散气,走近床前背转了身轻声问道:“柳姑娘你还好吧?伤到哪里不曾?要不要在下去请人给瞧瞧?你姐姐呢?”
我在这里,躲在床边木柜后头的柳叶眉手捏黄豆敛住气息,不敢有丝毫懈怠,论武功自己差他太远,若不是欺他酒醉,又借着轻烟迷香,定会被他发觉。不过,若不是这般的人品,自己也不会放心将宝贝妹妹予他托付终身。虽然他与那个慕容霜有些不清不楚的,但到底都是男子,只要这事做成了,不怕他不认账,更何况自己的妹妹虽眼盲,心思却够用得很。看他,明知月眉眼盲,还是背身相询,那谦谦有礼的模样真真令人心仪,不愧是我看中的妹夫!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按照妹妹的习惯,马上就是要水来喝,接下来就该是阴阳合和露上场了……
果然,床上的柳月眉倾耳喜道:“咳,您可是白日里遇见的那位端木公子?咳咳咳,多谢端木公子救命之恩!咳咳,可否麻烦公子给我倒杯水喝?”
桌上有壶,壶里有水,水壶旁边叩着两个茶碗。端木闻玖连连应答,摸起一个将要倒水,突然停住,举起茶杯凑到眼前去看,柳叶眉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他不会看出什么了吧。阴阳合和露无色无臭,怎么可能会被他看得出破绽?
柳月眉耳尖,听端木闻玖没了动静,忙开口问道:“端木公子?”
端木闻玖笑道:“没事,这杯子里落了灰。柳姑娘,令姐这是去了哪里?”
柳叶眉睁大了眼,巴巴瞅着他把那杯子里里外外洗了七八遍,才倒了水递给妹妹。这……这阴阳合和露可是抹在杯子上的啊!
“姐姐去会一位故人。”
端木闻玖按了按额,恍惚道:“噢,令姐何时回来?”
柳月眉道:“怕是要等到天明吧。”
端木闻玖觉得有些燥热,捏着那个豁了口的茶碗不住的往肚里灌水,直把那壶水都喝空了。
躲起来的柳叶眉暗暗焦急,阴阳合和露本就是一种猛烈非常的媚药,先前怕此事不成特特在杯里添了三倍的份量,月眉半丝未沾,端木闻玖确是喝得干净,药性发作只在顷刻之间,这药性要是不立时解了,定会肌肤寸裂、七孔流血而死。
柳月眉打了个喷嚏,嗫嚅地请求端木闻玖关上窗门。
端木闻玖应了一声,抬脚一迈忽觉耳中轰鸣眼前一片混沌,一时间竟辨不明方向。他浑身滚烫地走至窗前,奋力晃了晃头,手伸出去捞了良久才摸到窗棂,吃力地把窗门关上。饶是心地纯良的端木闻玖此时也已明白自己这是被人下了药。这是何时被下了药?下了何药?被谁下了药?又是为何下药呢?心中疑虑脚下却不敢迟疑,他大踏步的朝房门走去,头也不回地道:“柳姑娘,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安歇吧,在下告辞!”
柳叶眉眉头一拧,掷出一把黄豆,一颗打在灯芯子上,烛火陡然熄灭,还有一些洒在地上乱滚一气儿。“啊~!”端木闻玖脚下一滑跌了一跤倒在地上,身下豆子一样的物什梗在身下,倒像是搔痒一般让人舒坦,那种感觉迅速地游走全身,最后在腹下燃起一团火,火越烧越大,渐渐要把自己的脑袋烧坏了,这是媚药!端木闻玖满头大汗坐不起身,不由得低呼出声,柳月眉眼盲耳却不聋,听到声音慌忙问道:“端木公子,你怎么了?”
阴阳合和露的药性此时全然发作,端木闻玖在漆黑沉默的夜中想起慕容霜。想起初见时他心中卑怯羞愤却故作坚强咬紧的下唇,一招制敌时持鞭傲立那放肆飞扬的双眉,某个深夜轻浮在水面妖娆游动的白发,以及氤氲香气之中看不分明的眸。记忆层层交叠,风雪与夏花共舞,春桃与冬梅争放,树丛高木在一刻之间萌芽抽枝生长伸展,滞留在红黄斑驳深秋,又以不可思议的轻缓姿态落花散叶,东方拂晓一轮红日浴出海上,西天落霞比翼,中天明月星河齐辉。
端木闻玖在缤纷绚烂的思绪中语不成句:“柳姑娘……我被人下了媚药……”
眼盲的柳姑娘柳月眉颤抖着娇声问道:“什么是媚药?”
端木闻玖脑中糊涂,再闻人声已是不能自持,奋力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到快要听不见:“快去叫晚霜……”
眼不盲耳朵也好使的柳姑娘柳叶眉自藏身之处走出,在眼盲的妹妹柳月眉身后点了她的穴,将之放倒在床。阴阳合和露,顾其名思之义,便是以阴调阳,□□毒方能解。去找慕容霜?在慕容舒手底下做事的,谁不知此人厉害。且不论阴阳合和露这毒他能不能解,单是叫他见了这幅场景,凭他那性子,恐怕出现在这里的人都会被他二话不说一鞭子打死,连屋子也一并烧了才肯罢休。到时候不说名节性命,能给个全尸死得痛快点就谢天谢地了。此情此景,怎能叫那人来。
柳叶眉心急如焚面如死灰地呆立着,脑中不断计较得失出路。端木闻玖世家名门,松竹之行,龙凤之姿,功成名就只在早晚之间。这几日经常听见妹妹提起他,那心往神驰的模样不用看也知她是动了真心,本计谋着行生米熟饭之计,为妹妹觅托良婿。可不想棋差一招落得这幅田地。
端木闻玖□□声愈加不能自持。柳叶眉心里打定主意,向地上大汗淋漓的端木闻玖摸索过去。暗香浮动莲步轻移,端木闻玖很快觉察到了那道声息,那成年女子的香气无声的沁入体内拐了一百八十道弯般在里外流动骚弄,全身毛发颤动直立,感官被药性挟制并无限放大,微弱的触碰都如狂风一般掀涛弄浪。端木闻玖双目充血,通身碳烤一般虚脱无力,模糊不清道:“柳姑娘,你也被下了药么……”
柳叶眉咬紧了牙不透声音,伸手去掺端木闻玖。只要不出声音,这屋里就只有柳月眉一个柳姑娘。这一触碰恰如脆枝燃火一般,端木闻玖禁不住哼了一声,好不容易敛住的气息此时散乱一团。柳叶眉将端木闻玖搀到床边点了睡穴的妹妹身旁坐下,悄然躲到一边。
端木闻玖脑中混沌眼前迷蒙,张手一摸却摸到一副手腕,手腕纤细触手柔软,端木闻玖用尽全身力气收手放开,勉力蹭下床去。端木闻玖觉得自己要被体内的血烧死了,那滚烫的鲜红正试图穿越屏障涌进七窍之中迸出。这显然是一出设计好的迷局,如今美姝在床毒已攻心,不入则亡。
柳叶眉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心中又敬又恨。端木闻玖气息紊乱已然毒发入深,却依旧抵死忍耐。然而,这毒何等歹烈,又怎能任你干熬过去。果然,他开始翻身了。柳叶眉按住胸口狠狠皱眉,她想不出他翻身爬起的这一刻,自己为何会有些失落。他爬起身,却不是爬上床,他翻过身来爬了两步,自身后吃力的拔出隐于夜中那看不明晰的玄铁剑来,剑在微微弱弱的月光之中寒光凛凛不卑不亢,堂堂正正一如它的主人。端木闻玖抖着双手握住剑柄,冲着自己胸口高高举起。他这是要自尽!他竟宁愿去死!柳叶眉心中情思激荡,几步扑了过去,将剑夺下。
端木闻玖双目紧闭面唇一色,长发被汗水濡湿成绺粘在额上,全身缩在一处瑟瑟发抖,低哑的音节隐隐约约:“晚霜,晚霜……”柳叶眉将端木闻玖抱在怀里,将他额间的湿发拨开,举袖拂去他额上的汗水。
周身颤抖神志不清,毙命只在顷刻之间。若再不解毒,将必死无疑。端木闻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柳叶眉对他因识生敬,因敬生怜,因怜而生爱。心知不该,情却先动。除却彼此衣衫,心中无限起伏的柳叶眉与将已昏厥的端木闻玖赤身相对,以女儿之身替他解毒疗伤……
☆、我可不是为了你
明月西悬,照万里江山,照万载千秋,照离合悲欢。它无喜无愠亘古沉默,冷对众生独自圆缺。
后背针刺的疼痛让涂清澈在梦中醒来,他在微明的天色之中与它作了一会儿斗争,慢慢地爬起身来。这是禾儿的房间,昨夜送她回房,自己觉得头疼便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醒来却躺到了她的床上。想来是禾儿醒来见他睡得辛苦,将他挪到了床上。真真奇怪,昨夜似乎睡得格外沉,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他来回走了一圈,发现有一张字条压在桌上:后会有期,勿念。涂清澈随处翻了翻,随身衣物与那只小红木箱已经不见,屋内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看上去这是一场早有计划的告别。他心下稍安,将那纸条装好,转身出了门。
在经过拐角天字一号房时,他忍不住停了脚,想起那日与叶之洋深夜对弈的事来。棋逢对手真乃人生幸事,如今房门落锁,人早已去得远了,这一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他一路走一路思,经过柳氏姐妹的屋子时,又想起叶之洋说那两个姐妹不好惹时那个谨慎小心的样子,涂清澈微微一笑,说不定叶之洋就曾吃过她们的亏呢。忽又转念一想,自己也曾险些被那个姐姐一剑刺死。这样想着,不觉放软了脚步,伸长耳朵去听那屋里的动静。咦?那屋里怎么还有男声,这不是端木兄的声音!涂清澈轻轻推开窗门,朝那缝隙看了一眼,不由得愣住了。
柳氏姐妹房内,全身□□的端木闻玖看了看身旁同样□□此刻正熟睡着的盲女柳月眉,又瞅了瞅洁白床单之上的那点点血污,抱住头拼命地甩,甩了几圈忽又顿住,轻声道:“我,我被人下了药?我,我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我毁了人家……”
涂清澈被此情此景骇住,听见这话登时恼了,脑中炸开拔腿便奔。
端木闻玖披上衣衫去套鞋袜的时候踩了自己的脚,哐当一声撞翻了桌椅,口中不觉惊叫一声,床上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端木闻玖惊惧之下不敢回头,大跨步地逃出门去。
慕容霜被一串响声惊醒,醒过来时满身是汗。他瞄了瞄窗外将明未明的天色不安地在身旁摸索,他想要告诉端木闻玖,自己做了梦,梦中有个女人散乱着满头长发蹲在地上嘤嘤的哭,她慢慢抬起头,面上狰狞可怖,哭声陡然变成了凄厉的笑,身下浓黑腥臭的血滚滚而出,化作厉鬼扑向自己,而自己却呼喊不得不能动弹。他四处摸了个空,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为惊恐的叫声,他悚然跃起披上衣服夺门而出。方才那叫声,那,那分明是端木闻玖的声音!
慕容霜循声而去,正看到衣衫不整的端木闻玖从一间房里跌跌撞撞奔出西廊的背影,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慕容霜迈着步子挪到端木闻玖奔出来的那间房口,看着房内的无限春光,怔住了。
柳叶眉自门外踏进房来,拿被子掩住了柳月眉的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妹妹,若中午之前我回不来,你,便不用再等了。到时自有人带你离开,你万要跟他走。姐姐对你不住,今后务要好好活着。”
柳叶眉不顾妹妹的哭喊,把门自外面上了锁,向兀自发怔的慕容霜低低笑道:“这位公子,可看够了?”说完也不顾他脸色,径自去了。
慕容霜在后面讷讷追着,既不阻拦也不说话,柳叶眉停住,他便也停住。
“我们月眉,今后烦您照顾,叶眉给您见礼了。”慕容霜听着这怪模怪样的腔调,又看了看面前这人,一身红衣衬得她面上嫣红一片,只是半边右脸包着一大片的白布,看起来甚是滑稽可笑,慕容霜便扯开嘴角笑了一笑:“你给玖少爷下了药?”
艳面罗刹,索命阎王。柳叶眉无端起了一阵寒意,抿了抿唇,说不出话。
凤椎缠上柳叶眉的颈子,倒刺勾得她项上猩红一片,条条血线流进红衣里面又渗出来,绽开朵朵血花。慕容霜冷声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端木闻玖言神无主地转进院子,却听见涂清澈抖着声问决明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给端木兄下了药?”
决明子打着哈哈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面上含笑口上称是。不就是那一日在他酒里下了点五石散粉末嘛,用得着一个个一遍遍地来问。
此话传进墙外端木闻玖耳里,犹如长剑贯胸一般,一时间耳鸣目眩,全身瑟瑟抖个不停。怒!满腔的愤怒无休无止无边无际地疯长,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愤怒,愤怒得想要杀掉一个人。他昨日说也许哪天会把晚霜抢回来,难道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抢吗?!想不到他竟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帐!
涂清澈见他不辩驳,紧了紧眉头又道:“那一夜,我看见了你提着药包进了柳氏姐妹的门……”
决明子应道:“是。我是为了霜儿……”慕容霜刺破了人家姑娘的脸面,瞧那姑娘的泼辣劲头可绝非善类,不替她医好了面皮,恐怕日后她要在暗地里找霜儿的麻烦,她虽武功平平可一旦阴毒设计起来,霜儿恐怕是要吃亏的,我这是为了霜儿才去给他送了伤药,还给她妹妹看了眼疾……等等,莫非,莫非?这小鬼说的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他这是在说我给端木闻玖与那姑娘下了媚药?决明子越发觉得涂清澈神情不对,话间也似有不妥,这一停一顿一寻思,正看见手提重剑汹汹而来的端木闻玖。
端木闻玖双目煞红神色不常,面上森森飒飒阴黑恐怖,他不言不语却势如破天,夹了风头卷了黄叶枯尘咆哮狂奔,举剑横冲直劈过来。决明子手无寸铁挡他不住,双手将涂清澈狠狠推了出去,连滚带爬地躲到西边,尚未站起剑锋又至。端木闻玖剑法浑雄杀气滔天,转瞬已将决明子逼在死角,长剑无锋气可倾山,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线来,咄咄剑气将决明子的长发衣衫向后扬起猎猎作响。眼见决明子就要碎尸万段死在剑下了,涂清澈发疯般地大声呼喊,运足轻功死命奔上前去,以背挡剑拥住了他。
两心相贴,砰然跳跃的是不知是谁的心声。
涂清澈一腔鲜血直喷出来,脊背旧伤重又裂开染得一身白衫殷红灿烂,艳比红霞。决明子右胸亦被划伤,如今一口鲜血吐出来,抱了涂清澈在怀里,只觉得天地万物尽皆空了。
端木闻玖脸上沾了两人的血,顿时清明过来,他看着面前的两个血人,又看了看虎翼之上蜿蜒而下的浆红血液,心中一痛,脚步一顿,直直栽倒在地。
涂清澈面色苍白地靠在决明子怀里,星星点点的双眸在他身上滚了一圈,见他右胸虽伤却无性命之忧,如释重负般一笑,字字带血道:“我……可不是为了你。”
决明子喉咙紧涩,眼眶灼烧,漆黑泛红的瞳直直望着涂清澈。他双眸中渗透的诸多情绪,在将明的天色里清晰得一览无余。
这个人原来也会有这般单弱无助的神情,那种触之心痛的凄凉又是从何而来,涂清澈想要再看仔细些,一用力却昏了过去。
涂清澈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此刻依旧昏迷不醒。隔壁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吵得涂清澈微微蹙眉冷汗涔涔,端木闻玖恨恨地夺门而出,一剑劈开那间上锁的门闯了进去。
柳月眉此刻哭成泪人倚在床前,衣衫尚未穿好,襟前濡湿一片,白色床单上的鲜红猛得刺入端木闻玖的咽喉,端木闻玖顿时说不出话来。门外是灿金明媚的秋,此刻她眼中该是深不见底的黑吧。端木闻玖上前搀起她来,听得她字不成句地哭喊着姐姐,一颗心登时软了。
端木闻玖犹豫道:“你姐姐她已经……已经不在了。”
柳月眉大哭起来。端木闻玖陪在一旁低头不语,黯然凝视着地面上的纹路。柳月眉渐渐哭得累了,强打起精神问道:“是端木公子么?姐姐说她若是回不来了,自会有人来带我走,你是来带我走的么?”
端木闻玖双手撑住额头,闷声道:“柳姑娘,除却你的姐姐,这世上可还有亲人尚在?”
柳月眉稳住气息,摇头叹道:“姐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姐姐此去孤单,月眉稍时便去与她作伴,还请端木公子成全。端木公子自可放心,月眉断不会为公子再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