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山河泪

山河泪_分节阅读_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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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羽轻描淡写的一句,便将虞楚昭排除在这场军事会议之外。

    中帐之内气氛正压抑,却听得外头一声强调自己存在感一般的咳嗽声。

    项羽登时从案几后头站起来:“昭昭!”

    中帐门帘被掀开,寒风裹挟着大片的飞雪冲进来,门口虞楚昭衣着单薄,撑着甘罗站着,神情冷漠,脸色苍白,不知将刚才账内的对话听了多少去。

    项羽赶紧上前去。

    虞楚昭眼眶一红,却侧身避开项羽伸出的手,让甘罗扶着一步步往右手边虞子期下首坐下。

    项羽呆立在门口,缓缓吐出一口气,继而转身对虞楚昭,目光躲闪:“既然病了,就好生将养着,又过来做什么?”

    少年深呼吸,挺着腰板笔直的坐着,直视着项羽躲闪的眼睛,缓缓开启的唇,色淡如水,声音冷静异常:“将养着?怕是侯爷的军营里不养闲人吧?在其位谋其职,我一个军师不管你打仗还像话么?”

    项羽一抖袖子指着虞楚昭:“你!”

    项羽心中大震,虞楚昭口中那“侯爷”二字更是如同针一般狠狠扎进项羽心脏上。

    中帐内,一众谋士将领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这两个一个惹不起,惹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肯定还跟你急!

    项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疼痛,凑到虞楚昭面前,两手往案几上一撑,形成一个阴影将虞楚昭笼罩在其中。

    项羽低声道:“歇着去!你我什么关系!当真叫你奔走劳碌不成!?”

    虞楚昭吊着眼梢望过去,凄然笑道:“我们什么关系?小爷怎么不知道和侯爷您是什么关系!?”

    项羽胸口起伏:“莫胡闹,听话!”

    虞楚昭抬头的那一瞬间,项羽艰难的咽了下唾液。少年带着一种病态的虚弱的美感,吊着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就像是以往在替他xx时候的表情。

    虞楚昭眼皮耷拉着,就像没看见项羽反应一般,说话声音小而急促,带着悲愤:“我告你项羽,别用这口气和我说话!我们分手了!现在你是君,我是臣,你做你的决定,我提我的意见!”

    项羽被堵的气急,心痛难当,小腹偏偏又是一阵灼热,当即一手就要来扯虞楚昭:“是!爷这不养闲人!你走!你给我回楚地去!”

    虞楚昭五指并拢一拍项羽手腕,力道极其虚弱,项羽手无力的垂下来。

    虞楚昭漠然道:“侯爷莫动气,在下这不是来了,免得被当成闲人赶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侯爷给楚地上头哪位送礼来的呢!”

    虞楚昭句句都直刺项羽心脏,项羽本就不善言辞,登时一句话说不出来,望着虞楚昭苍白失色的脸又是一阵心疼。

    虞楚昭这最后一句,明里暗里意思就是,他项羽要把自己送给熊心去、他项羽因为那夜放走熊心的事情才排挤自己。

    项羽咬牙,暗恨自己伤了虞楚昭的心,却又无从解释。

    虞楚昭装着可怜样子嘲讽一通,心情畅快了就不再搭理项羽,转头对诸将军开口道:“在下不过来说一句,函谷关不用打,要取此地,不过放出消息去——便说长安侯要打函谷关,一干战略部署消息通通放出去,这块地方自然就手到擒来。”

    众人一懵——打仗哪有这么个打法?不把自己战略部署藏的密密实实就算了,哪里还有往外放消息的说道?

    就连虞子期都觉得自家小弟病糊涂了,准备摸摸虞楚昭额头的手都举到了半空,随即想到场合不对,又赶紧把手放下来。

    章邯若却是有所思的往虞楚昭望一眼,细长的狐狸眼和水汪汪的桃花眼对上,须臾之后两人目光错开。

    ☆、王牌大间谍

    英布在案几底下掐章邯,小声道:“可算遇见同类了?”

    章邯眼睛横过去,同样小声道:“我是人,他不是!”

    英布调笑:“那是啥哟?”

    章邯把英布不老实的手从自己衣袍里头扔出来,狭长的眼眸一眯:“天地造化的灵物!”

    英布咋咋嘴,难以置信道:“就他那神棍还灵物呢!?感觉你俩就两狐狸变的?”

    章邯下巴微微一扬,尖刻的下巴指着对面一干谋士之中一个不起眼的留着三撇小胡子的矮个子:“那个才是狐狸变的。”

    英布错愕:“啥?那个分明是老鼠!”

    章邯嗤笑一声:“以貌取人!”

    撇去这头坐在一众将军中间的一对小两口小声争争吵吵不提。

    主位下头左手一排,就差点明自己是“曲高和寡”谋士席位上,满头白发一袭布衣的范增眯着眼睛,面色狐疑的打量虞楚昭,心下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摸清楚这虞楚昭又是唱的哪一出,要么那是打算——

    范增最后还是出席,撵着自己一部胡子小心翼翼措辞,不想开罪项羽,这么长时间以来,虞楚昭总在他耳朵边上絮絮叨叨的,他算是看明白了,长安侯那是吃软不吃硬的。

    范增揣测道:“军师可是打算叫人放出假消息去,以乱敌方视线?”

    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对,这么简单的法子不是虞楚昭会用的。

    虞楚昭坐着抬起眼皮望一眼这黄土都已经埋到胸口的老头子,虽然于心不忍,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打击他:“不是。”

    范增霎时色变,难以置信:“难道又是军师夜观天象得来的?”

    一句话既出来了,就收不回去。

    谋士席中立时传来小声的嘀咕,毕竟这种事情有点本事的谋士们都知道里头捣的什么鬼。

    范增脸皮僵住,心知一时嘴快又得罪了那位爷了,抬眼一看,果然项羽面色铁青。

    虞楚昭倒是大度,一句话说的中规中矩:“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先生莫要本末倒置。”

    范增本已经打算坐回去,垂眼认真的思考虞楚昭的话半晌,突然身体一直,又道:“侯爷手上四十万兵马,此战必胜,又可削减敌方军事力量,可是皆大欢喜。”

    虞楚昭当即面色寒下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士卒的命便不是命!?劳民伤财,天道人心尽失,胜了又能如何!?”

    项羽心知,这话与其说是说给范增听的,不如说是说给他项羽听的,心中百味陈杂,一时欢喜虞楚昭想着为他打天下,一时又觉得虞楚昭是在是殚精竭虑,生怕折了寿数。

    范增忍了半晌,仍旧是忍不住评价:“妇人之仁!”

    虞楚昭坐着岿然不动,冷冷扫视范增一眼,视线重新落在项羽身上。

    甘罗在案几下头掐着虞楚昭大腿,示意他别又和项羽谈天下、谈为王之道——人家惦记的分明就是你这个军师,哪里是天下!

    虞楚昭按捺不住,终于还是开口:“若你想要天下,就要能容的下天下人!天下既得,再无敌军,皆是你的子民!你今日手上粘上的每一滴血,皆是来日你江山流下的血泪!”

    虞楚昭的声音不大,带着病中的气虚,吐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满堂皆是一震。

    宋义愕然,继而意味不明的摇头,重新退回去。

    甘罗小声叹气,心道果然是山河鼎,怎么不靠谱都是这性子,改不掉了。

    项羽望着这样的虞楚昭,心中半是骄傲半是疼痛,最后转为满满的酸涩,这种感觉冲进了鼻腔里,项羽略微侧过身去,单手握拳撑在自己的鼻梁上。

    谋士中间又缓缓站起来一人,此人面皮薄削的一张脸,纵然笑着也看着丧气,留着三撇小胡子,獐头鼠目的,正是刚才被英布说成像老鼠的小矮子。

    郦食其本是闭着眼睛盘腿坐着,对军中议事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此时眼皮子一撩,冷哼一声。

    虞楚昭眉毛微微往上一抬,示意那人说话。

    三撇胡皮笑肉不笑道:“先生以为,比起自己人以后流血,先放放敌人的血如何?”

    虞楚昭垂着眼,透过睫毛打量那人,手指在案几上有节奏的敲击着,一会儿辨不出态度的缓慢道:“那——你是赞成攻打函谷关?”

    虞楚昭这问句中可没有一点疑问的意思。

    三撇胡嘿嘿一笑:“先生不赞同进攻,可是还有何缘故?小的听闻入函谷之前,先生可是何楚怀王相见了?”

    三撇胡说着视线便往项羽方向转过去。

    虞楚昭敲击案几的手指一顿,眼皮撩起来:“哦?”

    一个字带着长音,虞楚昭视线在项羽身上一扫,心道这件事情甘罗知道,虞子期知道也就罢了,敢情还被传得军营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项羽这为了逼他走倒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虞楚昭这回是当真悲愤了,冷笑一声,缩回袖子中的双手握拳捏的死紧,这才不让自己发抖。

    虞楚昭视线从沉默的项羽身上移开,重新投在三撇胡身上,目光上下一打量,然后突然就觉得自己估计是误会项羽了——项羽这厮想不到这种传留言的办法来,倒不是说虞楚昭觉得他做不出来,而是因为项羽压根就想不到啊!不然就知道如何制止外头传自己嗜杀的传言了!

    想到这,虞楚昭又心情舒畅的笑起来,单指一点三撇胡:“你叫陈平!?”

    三撇胡一惊,面色惊疑不定,随即陪笑作揖,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先生如何知道?”

    虞楚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抬手刮刮自己的下巴,带笑的眼睛中藏着一丝算计:“你如何知道我和怀王见过的,我就是如何知道你叫陈平的。”

    项羽神色骤变,眉头蹙着打量这从来不曾主意过的谋士,眼角闪过一道杀意,身子略微一动。

    虞楚昭捕捉到了项羽的神情,当下也顾不得表明两人已经分手的态度,一手从案几侧面探出去悄悄拽住项羽衣袖。

    项羽一愣,视线下滑,停在虞楚昭那只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上。

    虞楚昭未注意项羽视线落在哪里了,倒是满意的看见陈平眸子一闪——显然是看清楚了项羽刚才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