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山河泪

山河泪_分节阅读_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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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凭他虞楚昭现在这张就像是完全融化又重捏起来的脸,任谁贴着这脸看上去,都不可能认出来他到底是谁。

    谁知道这疯疯癫癫对的侯生却是了然的点点头,手指一指天空:“它告诉老夫的,你就是那——”

    侯生的尾音拖的颇长,也一点点悬起虞楚昭的心,同时也一点点激出虞楚昭眼底的杀气。

    “莫紧张。”侯生懒洋洋的在蓬乱花白的头发里抓虱子,放在牙齿间一咬,发出“嘎嘣”一声。

    虞楚昭顿时头皮发麻,望着眯着眼睛自顾自嚼的正欢的侯生,恶心之余又有点同情这人了——当年出现在吴中的侯生是什么模样?现在这个已经步入晚年的侯生又是如何的?

    “想干什么,你就直说好了。”虞楚昭别开眼,不去看侯生的那张咀嚼的嘴。

    顿了顿,眼珠子一转,又补充一句:“你这装疯卖傻,就不怕我告诉张良?”

    侯生眯着眼睛倒抽一口凉气,胸口急速的起伏几下:“你这妖孽!”

    虞楚昭淡定的回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慢悠悠的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若是都不知道对方把柄在哪,你敢这么和曾经的仇敌见面?”

    侯生听罢,仰天大笑,继而长叹一声:“今非昔比啊!”

    虞楚昭一哂,垂下视线定定的望着侯生:“确实今非昔比。”

    一句话,说的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倒是最后的尾音融在侯生的叹息之中,道出的是两个人“求不得”的无可奈何。

    “所以,你拖住吕雉和张良,小爷保你今后性命无忧,如何?”虞楚昭手指在油纸伞上弹动两下,两眼紧紧盯住脚边坐着的侯生,道出这个落魄之人现今最渴求的条件。

    “凭什么?”

    “凭你现在只能相信我。”

    虞楚昭负着双手收着吕雉的伞,在有点刺目的正午的阳光下慢悠悠的逛回自己简陋的居所。

    一路上,虞楚昭手上的这把娘们唧唧的鲜红色油纸伞简直让他出尽了风头,回头率高达百分之百。

    关上房门,摆脱了众人目光的虞楚昭总算舒了口气,蹙着眉头将一路夹着带回来的油纸伞小心翼翼的放到案几上,随后自己一屁股坐到边上的板凳上。

    单手提起粗陶茶壶,虞楚昭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上一杯隔夜的凉茶,听着注入杯子中的水声,虞楚昭一边分神思揣着自己从吕雉手里弄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阴气倒是重的很。”虞楚昭一口将茶水喝尽,杯子重重的往桌上一顿,继而伸出烧伤变形的手指轻轻在红伞上头一敲,视线定格在这把红的诡异的伞上。

    虞楚昭和吕雉三年来也没有太多接触,并不知道现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鲜红的油纸伞是吕雉何时得来的。

    “信件难道收在这伞里头?”这个简直可以称之为荒诞的想法涌进虞楚昭的心头。

    之前在堂屋里头,张良对他虞楚昭通敌的事实可是确认无疑,也就是说,确实就是有这么一封楚军送来的信件的存在的。

    “但是之后又矢口否认……”虞楚昭眼睛眯起来,目光放空,开始飞速的回忆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虞楚昭手指在下巴上搓了搓,确定那时间是在自己拿走了吕雉带来的这把伞之后。视线一转,虞楚昭再次将目光凝在原木色桌面上横放着的红伞上。

    两秒钟后,虞楚昭白痴一样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将伞“刷”的撑起来,瞪大了眼睛等着一封信从天而降。

    但是旋即虞楚昭自己就笑起来:“小爷什么时候和白痴成一路人了……”

    虞楚昭手腕一抖,利落的将伞一收,岔着腿倒做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腮帮子开始发呆。

    “就是这信在油纸伞里头,也不是小爷能拿出来的。”虞楚昭嘀嘀咕咕,眼神漂移在撒着灿金色阳光的院落中,心情却阴霾的像堆积着乌云的天空。

    “莫不是项羽知道了什么?”虞楚昭狐疑的敲击着下巴,一时间难以将接二连三而来的事件联系起来:“不然为什么好好的给小爷寄信过来?难道真的是想离间计?”

    虞楚昭百思不得其解,又担心楚军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思维在午后暖洋洋的阳光下逐渐变得迟钝缓慢,最终,虞楚昭头往下一点,彻底进入了睡眠状态。

    百里开外颍川郡,舞阳,一处废弃的宅院内跃进一条高大瘦削的人影。

    项羽脚跟在疯长的杂草上一搓,拂去一层沙土,只见浅浅半掩在地下的牌匾上剥落的朱漆,隐约可见两字——良品。

    项羽往旁边让开一步,蹲下身去,两手在粗糙的牌匾下一托,将那牌匾从沙土中翻出来。

    “良品布庄”四个斑驳的大字终于完全显现出来。

    项羽蹙眉想了一会儿什么,旋即便将牌匾往肩上一扛,大步朝外头走。

    等到傍晚时候,全城的人都知道这儿出了这么一件怪事儿——几年前就已经关门了的良品布庄居然重又挂上了牌匾,居然还是一模一样的那块老招牌!

    但这荒了好多年,都成了野猫野狗后花园的地方是半个人都没有的!

    于是,不怪乎舞阳城里人纷纷绕道而行,能离这布庄多远就多远,谁知道那里头是有山精还是有野怪?

    项羽在高悬的朱漆横梁上盘腿坐着,视线忙无目的地抛射在脚下翻倒蒙尘的柜台上,游离的思绪反复勾勒着一个念念不忘的人影。

    “昭昭,你为什么还不来……”

    信件也寄出去了,地方都在信上头写的一清二楚,但是那个人却终究未来。

    项羽在这处从清晨守到日落,却不见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眼底的光微微黯下去,但是他却没办法放弃,总有那么一个“万一”出现在几乎空白的思维里。

    虞楚昭在春季温柔的阳光中伏在椅背上浅眠着,等他再睁开眼,眼前却是黄昏的街道。

    一个大写的问号瞬间跳进了虞楚昭睡的迷糊了的脑子里。

    夕阳下匆匆的人群窃窃私语,一边往家赶,似乎生怕在日落之后还站在这条街上一样。

    “擦……什么鬼!?小爷这是在哪里!?”这一瞬间,无数个可能性从虞楚昭不甚灵活的脑瓜中呼啸而过。

    虞楚昭脸上出现了一个裂开一眼的表情,就像是被千万头草泥马践踏而过一样。

    最后,吕雉的那把红色的油纸伞缓缓再虞楚昭脑海中浮现出来。

    “难不成……小爷被什么妖术吸到了伞里的世界?”虞楚昭迎着阳光眯起眼睛看来来往往的行人,旋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这明显就是看不见小爷的节奏好么!?”虞楚昭登时毛骨悚然,觉得又是三年前楚人坑的事件的再版。

    再看一眼街道,虞楚昭全身毛都要炸开了——虽然窄街两侧商铺早已物是人非,但虞楚昭却是一眼便认出了这里。

    “小爷一觉睡醒就到了舞阳!?”虞楚昭被从天而降的震惊砸了个七零八落,两手撑着满是灰土的石板路姿态不雅的爬起来,一时间高深莫测的文士风度丢的一干二净。

    这地头虞楚昭绝对记得一清二楚,理由无外乎——

    “这简直就是小爷人生中的一大败笔!”虞楚昭两手在衣摆上一蹭,旋即两手蒙眼,一副不想多看的模样。

    正是在这街上,当年的虞楚昭被迫换上了一身水蓝的女装,为了和项羽蒙混过关,进那戒备森严的襄城去寻那陈王留下的遗诏……

    想着那些和项羽在一起的时日,虞楚昭脸上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情:“求不得啊求不得……”

    当年可从未想过会一别三年,生死无期。

    金色的余晖在春季的沙尘中渐渐变成了有气无力的橘,虞楚昭脚下青石板路延伸到一处破败不堪的店铺前头。

    虞楚昭脚步有些绵软,只觉得这家店铺熟悉的紧。

    斑驳的漆包裹着散发出腐朽气味的门窗,蒙灰的蜘蛛网攀附在其上,荒芜的店铺无人,无声无息。

    虞楚昭左脚靠上右脚,立定站在端端正正的牌匾下面,抬头想辨认牌匾上的字迹,瞬间惊的往后踏开一步!

    牌匾下的门楣上照当地的习俗嵌着一枚窄窄的黄铜镜。

    被铜绿覆盖的镜面上照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而那个镜子里的人也抬头望过去。

    两道目光在镜面中相撞,虞楚昭顿时头皮炸开。

    “我……这到底是……”

    窄面半弧的斑驳镜面上,那道人影同样张了下嘴,只是未能成功的发出声音来。

    那镜面中的人赫然就是虞楚昭!

    或者说,这个人是原本虞楚昭的模样!

    乌黑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暗藏锋芒,却清澈如赤子,活脱脱就是三年前的虞楚昭!

    鬼面生那残破的身体在这具堪称完美的身躯上没有一丝余痕,岁月光阴也没在这具身体上留下凿痕,这副皮囊依旧华贵如初,风流倜傥,锦衣少年郎的模样。

    “良品布庄”四个斑驳的大字旋即撞进瞳孔,虞楚昭瞬间思维短路,半张着嘴像一尊傻乎乎的雕像一般立在牌匾下面。

    时光飞速倒转——依旧是这么一条街道,依旧是在这家良品布庄前头,破旧的马车,横在车下的两柄绝世神兵,英俊的车夫嘴角带着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

    ☆、归故人

    “昭昭!”

    虞楚昭全身猛的一颤,目光从斑驳镜面中的人身上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