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食其愣了愣,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
项王身中奇毒命不久矣的事情龙且、虞子期等几个大将大抵是知道一些的,这也是为何龙且坚持守住吴中,拒不出战垓下的原因——项王的结局只有死亡。
就连出去寻找项羽下落的虞子期和钟离昧二人,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去的,只想着能带回项王的尸体,不落汉王刘季之手,便已是足矣。
然,谁也不清楚虞楚昭究竟是否知情,但这已经不重要,对虞楚昭而言,要的不过就是和项羽同生共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消失一周~加班原因~恕罪恕罪~
☆、世间安得两全法
烟沙弥散的地平线上,残阳只剩一线,残照笼着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暗红色铺天盖地。
楚汉双方主帅皆是不见踪影,冷兵器相撞刺耳的交错声混杂着嘶哑的杀喊声,士卒皆是杀红了双眼。
“找你半天!刘季呢!”吕雉提着裙摆从小土坡下一路狂奔上来,一路上佩环丁当,冲靠着一裸露出地表的岩石站着的张良嚷嚷。
吕雉发现自己在张良面前永远难控制自己的脾气,完全没有在刘季身边时候的游刃有余和睿智。
每件不顺心的事情到了张良面前,便成了成堆的委屈。吕雉清楚自己对张良早已经深埋的感情终究还是放不下的。
渐晚的天色下,张良清瘦的脸被打上明显的阴影,他抱着手臂抬眼往吕雉身上扫一眼:“一会便去救他。”
张良说的不疾不徐,他知道,要想重新赢回刘季的信任——毕竟之前劝说刘季出兵攻项羽,却没想到项羽身中剧毒却依旧是勇猛善战,这一事情显然是叫刘季不满了,再加上中午时分出了城外溺战的主意,谁知道又是引来这番局面……
不在关键时刻出场相救,那他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可算是白费了。
吕雉欣赏的望着张良绝对有别于刘季的潇洒和深沉,心中难免有点哀怨,毕竟被嫁给一个老头子,吕雉心中是不愿的。
“不着急。”张良移开投掷在吕雉身上的目光,面前这个朝夕相处了将近八年的女人在想什么,他自然心中清楚。
“你可是早有打算”吕雉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张良心中所想,反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任刘季被项羽杀了。
“我可是听说那虞楚昭死了……”知道张良有办法救她那便宜相公,吕雉放松下来,提起另一话题。
“八成也是吕相国干的。”张良眯起了眼睛,暗道这吕不韦算的精明,将那虞楚昭弄死了之后,将项羽这边的烂摊子全抛给了自己,这个临时盟友倒是厚道的很。
张良和吕雉二人倒是当真不知道吕不韦到底要对虞楚昭做什么,于是理所当然的认定了吕不韦要走了鬼谷子的法力之后,必定是要去找虞楚昭麻烦的。
“莫要担心,家主他不过是想要当个幕后人,至于王侯将相的位置,那刘季当了皇帝,必定是要有你一份的。”吕雉请声慢语。
这么些年来,她也算是看透了张良,这人算计太多,汲汲于名利,从未有过一颗真心,她想祈求一份爱情,最后不过也是落得被利用的下场,倒不如保持着这份盟友关系来的好,这点上来说,吕雉是个聪明女人。
张良未答吕雉的话,视线停留在残照中的战场上。
吕雉知道此人心中所图远不只那王侯将相,但是,那幕后操纵者的位置却必定不可能是他的,那是吕相国要的。
一辆垮塌了顶棚的马车剧烈颠簸着,急速绕着垓下城外错综复杂的水道兜着圈子,正试图安全的避开厮杀军队,重新回到汉军后军范围内。
“快回阵地!回去了就安全了!”车上人对着前方驾车的车夫大喊。
这人一边忧心着速度难加上去,一边仍旧不住回头望向身后的路,深怕后头会出现什么似的。
那马车上,正载着的人正是刘季。
此时刘季神色惊惶,第三次将被夏侯婴拉上车的一对儿女踹下车去。
车下,一对孩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渐远,夏侯婴手抖了一下,终究是没像前两次一般将两个幼童抱上车来。
“莫要害你老子!”车上,刘季双眼充血,发须沾着血污纠结成一团,眉眼倒竖,愤怒之色跃然脸上。
前两次便是因着马车载重增加,车速变慢,这才叫项羽瞧见了自己踪迹,害他陷入了现在危险的境地!
夏侯婴隐忍住不满,加快抽了一鞭子,将马车赶得飞也似的,一边在心底狠狠告诉自己,这个是自己的主公,吕雉的丈夫,一定要护得他周全。
“快!韩信那不中用的!项羽就快追上来了!”刘季回首望后方,面色惊惶万分,出口的话也是不成句。
“主公!”夏侯婴也禁不住回头去望,却未见项羽身影,忍不住抬高声音向刘季嚷道。
在夏侯婴眼中,刘季已是被项羽吓破了胆,杯弓蛇影说的正是现在的情况!
“他要追上来了……虞楚昭……因为虞楚昭……”刘季自言自语,干涩的声音到了最后,重复的都是虞楚昭这一名字。
刘季惶惶不安,总算意识到一点——虞楚昭一死,项羽便再无顾忌!
可笑他三刻钟前还未那虞楚昭的死狂喜过一阵!
夏侯婴心中炸开锅,觉得刘季已开始丧失理智,抬眼望过去,只见刘季眼眶瞪大,眼球充血暴突出来,面色惨败,老态龙钟之像瞬间出现在刘季身上。
“快走!”刘季猛的扭头瞪向夏侯婴,大喝一声,仿佛在滚滚烟沙中看见了项羽策马而来的身影。
“吁!”夏侯婴再次目视前方,却猛的拉扯缰绳!
“做什么!”刘季大喝声走调。
夏侯婴急扯缰绳的瞬间,本已摇摇欲坠的马车急刹侧翻,顿时砸在地上,被尚且狂奔中的战马拖出去老远,最后拉着战马停下来。
这一下直摔的刘季头破血流,连滚带爬起来,尚且浑噩的神智在听见靠近的马蹄声时顿时一片清明。
“要遭!”刘季心中发紧,眼珠子在眼眶中打转,希望能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跑什么”
没有语调和情绪的三个字荡在刘季耳边,却顿时叫他如坠地狱,遍体生寒。
刘季踉跄这后退一步,稳住视线往摔得破碎的马车板上方望过去,只见马上悍将裹挟着背后的残阳踱过来,背光的高大身影形成密不透风定位黑暗,将他兜头笼罩。
“跑什么”项羽斜斜拖着苍龙破城,视线胶着在刘季身上,阴狠的声音中都染着血腥味。
刘季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恐慌压抑下来,抬头正视项羽。
“该用晚膳了。”虞霜叹息,将托盘搁在床头上,轻轻拍拍僵坐在床榻上的虞楚昭的肩膀。
夏季天色暗的晚,这时候早已过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屋内空气闷热,不一会儿,虞霜的鼻尖上便沁出了细密的汗水,但是虞楚昭却是瞬间手脚冰冷。
虞楚昭开合了下干裂的嘴唇,像个僵硬的木头人偶:“姐,我不饿。”
虞霜缓缓提着裙摆在床侧坐下,斟酌半晌,终于还是开口:“你……总要给虞家留下一点血骨才是。”
虞楚昭木偶一样的神态终于消失,嘲讽的笑起来:“血骨小爷断袖断到了现在了,还提什么血骨况且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不是还有大哥找我……”
说着说着,虞楚昭突然意识到不对,思维在短暂的空白之后运转起来——既然曾经不提这事,想来虞霜便是把这传宗接代的事打算到虞子期身上去了,为何现在这时候却又提起来了?
虞霜在压抑的氛围中沉默一会,才再次开口:“你大哥为人向来重义。”
这一句让虞楚昭愣了良久,干涩的声音挤出嗓子:“你是说……”
“既然是兄弟,又是王,身为兄弟,身为将领,虞子期绝不可能独活。”虞霜这话出口的干脆利落。
虞楚昭也隐隐猜到了结果,却依旧是被虞霜的话弄的心中难受不已,张嘴却说不出话,只是发出一个没有意义的单音节。
此时虽说礼崩乐坏,义这一字却依旧是刻在这些将领心头的。
虞楚昭就像被人在心头狠狠敲了一锤般,整个儿心脏都在震颤,舍身取义绝非嘴里说的一般简单。
“龙且他们怕也是恨不得一起去的吧……”虞楚昭声音低沉道。
想到下午时候对龙且说的话,心中愧疚,却又因着他们这般人阻着自己去垓下,怨恨之情又压抑不住,心中百味呈杂。
“钟离昧敬佩项王为人,必定也是……”虞霜未答虞楚昭的话,只是满面愁容自顾自道:“这一个个的……西楚将领……”
虞霜愁绪的是西楚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担忧的事楚国失去了重要的武将之后,能否和汉军继续抗衡。
“昭昭,你向来是懂事的……”虞霜带着忧色开口试探一般:“姐知道你对项王的感情,但此时不是一时忠义或者儿女情长的时候。”
此时的局势虞霜看的明白,她不是深居简出的深宅妇人,刘季此人的野心她看得一清二楚,西楚此时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刘季不可能只占据了江西便善罢甘休,他要的是效仿那秦始皇,一统江山,绝不会给他们修生养息的时间。
但是,虞楚昭却沉默以对,虞霜只得长叹。
这些都曾经是虞楚昭会去思虑的事情,曾经他将天下,苍生看的多重是谁都知道的,他甚至比项羽本人更加看中这个江山。
但是,无人知道,虞楚昭所做的一切,并非当真为了夺这江山,亦无慈悲到能说出“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的话,他所有行为只有一个理由——要项羽的命运在这乱世,在这宿命的历史之中高些改写。
☆、儿女情长
此时此刻,虞楚昭思绪却早就离开了国家大义,心中装着的满满都是那些儿女情长之事。
虞霜所言他自然知道,但是现在却早已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