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倔头正和老头子对弈,此时店里一股子清酒味,其他伙计也才吃过饭,正收拾着店面。见有人来,未看清楚面目便招呼:“几位需要点什么?”
蹇青柏将槐夏拎在张倔头面前,语声淡然:“治伤。”
张倔头和老头子都认识槐夏,见她这般情况,都有些惊诧。老头子当下便炸了:“哟,怎么貌美如花的丫头,是谁这么狠心啊?是你家小姐欺负你了?这剁猪蹄也没这么厉害啊?”
知道从他嘴里没好话,槐夏抿唇,看向张倔头。她知道,张倔头是小姐的师父。小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张倔头不会不管。见她这么死死盯着自己,张倔头冷着脸,有些不适应:“你家小姐闯什么祸了,你这么深仇大恨的看着我,那个自古以来父债子偿,没有徒弟欠下债……”
“小姐被关在祠堂。”槐夏打断他的话,声音哽咽,泪珠又滚落下来,“是夫人吩咐的。”
张倔头这下也不言语,沉默半晌,吩咐秋生:“给她上药。”
秋生点头,拿了药,请了槐夏进了屋子,叶少云跟着进去,见槐夏取下绣花鞋,鞋袜已均数染红,吓得秋生手微微发抖。叶少云将他推开,吩咐他:“打盆热水来。”
秋生愣愣去端了盆热水进来,槐夏面色通红,见叶少云蹲下欲脱她鞋袜,她咬牙,用手挡着他的手,声音隐忍:“公子,就这般吧,药我自己会上,袜我自己会脱。”
见她如此坚持,叶少云不再坚持。抬头默默看了她半晌,起身朝门外走去。槐夏心中松了一口气,用热水将双手捂暖和,这才将那染了血的布从腿上扯开,顿时已经黏在一起的伤口又撕裂开。槐夏咬牙,一声不吭。满头冒着汗,被疼的脸色通红。自己将血水洗了干净,然后上药包扎。
弄好后,正好叶少云敲门,还未等她开口,他便进来。手上捧着一双新的袜履,槐夏垂下头。叶少云见那满盆的血水,眸子一冷。将袜履放在她凳子旁,便转身出去。
她不喜,那他便依了她的意思。
上完药后,槐夏向秋生拿了些药。回去之后,得给维夏敷上。出了屋子,见蹇青柏和两个老头子在那儿一声不吭,面色严峻。她心中一紧,走上前去。欲跪下,被蹇青柏扶了起来。
“不必跪了。”他声音淡漠,有些听不出什么意思。他只微微一叹,“我曾欠你家小姐一个人情,这次,我尽力还罢。”
槐夏一脸欣喜,虽他不知他说的人情是什么。但他愿意帮,总是好的。当下只笑脸道谢:“谢将军!”
老头子在一旁冷哼:“看来,那丫头不必担心生死了,这御寒御毒的药丸……”他还未说完,便被叶少云给抢了去。叶少云一脸坦然:“这药丸,我家将军给她拿去。”
老头子面上虽看着不满,内心却是一阵欣喜。
苏家祠堂。
寒风萧瑟,苏沉香跪在蒲团上,闭目念经。老婆子在晚饭前回来,满满一背篼的土豆和白菜,是够吃上半个月的。苏沉香在她身上嗅到了麝香味道,这种味道在全府,也只有严氏屋子里会有。
定是待了许久,才会买了菜还留着余味。她不动声色,晚饭时,老婆子做了一个炒土豆片和白菜汤,她吃的很快,一直让苏沉香夹菜。苏沉香没有动,土豆片隐隐泛白,白菜汤闻着有股淡淡的药材味。
她笃定老婆子不会吃菜,可是她意想不到的是,老婆子吃了,吃的她那边的土豆片,苏沉香这边的,不曾动过。白菜汤倒是不曾喝。她去锅里盛了一碗喝个干净。
苏沉香有些坐不住了,她没想到祠堂老婆子竟也是严氏的人。下毒,让自己住那能冻死人的屋子。下一步,是要作甚?
此时她闭目凝神,听见门后的蹑手蹑脚的脚步声,袖子里的匕首,握在手中。
☆、79.第79章 将军相救
果不其然,半掩的门被推开,一个容貌猥琐,弯腰驼背,一脸麻子的男人推门而入,一脸笑意扑向苏沉香的背影:“我的小美人……嘿嘿嘿……我来了!”
苏沉香一躲,他扑了个空,栽到佛像面前,上面的牌位隐隐颤动。苏沉香见这人自己不识,心中更是愤慨。没想到严氏,竟接二连三想要至她于死地!
“你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苏沉香眉毛一扬,手臂向下,袖子里的匕首已牢牢握住。见男人丝毫不惧怕,心里有些疑惑,也隐隐担心起来。论身板,自己这身板不过十二岁。哪里是这男人的对手,若是老婆子知晓,不知她会不会帮忙。想到此处,她冷哼,“这苏家祠堂,可没有你这种不知死活的畜生。”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苏沉香一阵恶心,却听他说:“你反正已是无人来救,那个老婆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是不管不顾。你若是识趣,此时从了我,我李三也不会亏待你,若是非要抵抗,倒是伤了你这漂亮的小脸蛋,我这就疼惜了……”
说完,他又是一阵奸笑。苏沉香冷笑一声,眸子里望向他已满是杀意:“是了,反正我无人来救,我自救又有何妨,你若是现在识相,赶紧离开。如若不知死活,休怪我不客气!”
她这一声一顿,倒是有些气势,也将那李三唬住,可此时,李三贪念她美色,哪儿还关顾的了其他?他“嘿嘿”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就不知死活,怎么了?!”
他说罢,张开手臂,朝苏沉香扑了过去:“我的小美人,来,就此从了我吧!”苏沉香静默不动,待他扑上前来,手中匕首转向他,还未刺向他,门口疾风穿过,一只长箭飞速疾来,硬生生从他脑袋中穿过,一箭穿脑。
他瞪大眼死死看着苏沉香,苏沉香冷着眸子,她本身就是一缕魂魄,她什么都不怕,难道还怕这将死之人。李三倒地,侧头断了气。死不瞑目。
苏沉香默默叹了一声,走出庭外,不见人影,她声音朗朗,含着感激:“多谢英雄相救!若是英雄日后有求,苏沉香定竭力应对!”
无人应答她,回应她的,只有猎猎作响的风声,与竹林空寂的回响。这屋子里死了人,苏沉香也不愿再呆,拿了一柄烛火,去了屋子。老婆子不知去了哪里,她的屋子锁着,无人。
苏沉香回到自己屋子,瞧着那破烂床絮心酸不已,此时,一只箭射在门框定住。上面夹着一张纸条,苏沉香上前,将箭取下,被箭夹住的,还有一个小纸包。纸条上书:托人嘱托,前来相救,药丸御寒,明日回府。
苏沉香眉梢一跳,不知这又是严氏玩的把戏,还是其他人所为。细细想来,严氏那般粗鲁行为已是够狠,已无需做这些事情。她将纸包打开,里面放着两颗药丸,捻起闻了闻,她一笑。
这便是老头子才制好的御寒药丸,为边疆战士所备,战士夜里守卫,难免寒冷,吃了这药丸,便浑身冒汗,不再怕寒。只是这药不可常吃,吃了之后,平日也不可再多吃生冷。不然也会不起作用。苏沉香吞下一颗,将另一颗放在袖中。坐在床边,点灯发呆。
若是此时有本书便好了,最好是是医书,这样也不至于浪费这大好夜晚。看不成书,苏沉香也不恼恨。待身上已冒了汗意,她便坐在榻上,开始凝神吐纳,进行运气。今天的事让她意识到,光有胆子是不可行,还得有点防身术才行。
这吐纳**对身体有所好处,等身体好些,她也舞刀弄棒,教欺负她的人难堪。她学武也并不难,好歹身子柔韧,底子在那儿。
这般坐着,倒是宁静许多。连半夜老婆子回来都不曾发觉。老婆子见苏沉香屋子里灯亮着,窗上映着她的影子,老婆子轻声一叹,欲回屋子,脚下踩着只木棍,她以为是掉落的柴火,也不注意,拾了起来准备明儿烧掉,见到是支长箭时,脸色突变。
下意识朝着屋子里的苏沉香看去,见苏沉香并未发现她在。心里到底松了一口气。看来,谁都不好招惹。
她最好,谁都不招惹。
竹林中,蹇青柏立在墙上,叶少云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他此时正瞧着那盏灯火微亮的屋子。瞧着身边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叶少云也恼了:“我说你,走不走啊,再不走,天就亮了。你真要看她看一夜?”
蹇青柏瞪他一眼,又看向屋子。看一夜?怎么可能,他疯了不成?只是看见有人欺负她,便想了解那人才甘心。要是他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不敢想,若是她能坚持过今晚,那明日,他必定会让她离开这里。
甚至离开苏府避上几日。
他眯眼,声音淡漠犹如这夜里寒霜:“她母亲,是苏夫人?”
叶少云愣住,不曾料到他问这话,以前以为他知晓,不想他并不了解:“她娘亲自她两岁便离世,这是续弦。已害过一次,再今年初冬之时,派人将她推入冰湖。所幸命大,救了回来。听闻她丫鬟说,自那次溺水后便改了性子,如同大了许多岁,不可思议的沉稳。”
“丫鬟?”蹇青柏轻嗤,“怕是你的意中人罢。”
叶少云脸色一红,却也不否认:“你难道不心仪于她?若是你娶了她,将她丫鬟赏我,岂不正好。”
这般不要脸的人,也是从未见过。蹇青柏低沉一声闷笑:“我何时说过我要娶她?再说,你要娶她丫鬟,与我何干。”
一句话将叶少云堵的无话可说,叶少云点头,连连夸赞:“好你个蹇青柏,大老爷们敢说不敢做。现在也不认账了,好好好,改日我便朝苏员外要了这丫头,我听说裕亲王府对这丫头也极满意。皇上对她表露的兴趣也可见一二,你不想要,一大把的人……”
话还未说完,他就被蹇青柏一脚踹了下去。叶少云毫无防备,从墙上狠狠摔倒了地面。他骂骂咧咧抬头,却已不见蹇青柏人影。
这人!他怒骂,听见不远处马蹄声响,他这下恼怒。恨自己最快,谁不知道,这蹇青柏惹不得啊!
☆、80.第80章 扳回一局
翌日。
雨雪停歇,阳光普照。洒在地面,白霜逐渐融化,竹林随风晃动。
苏沉香被第一声鸡鸣叫醒,她睁开眼,动动全身酸痛的腿脚胳膊。就这样坐了一夜,为了怕有人再来进行迫害。她不敢睡,她在等待时机。要是可以,她想,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出去。
还未下床,她便听见老婆子的尖叫声,她皱眉,不知这老婆子去了哪里。要是她昨儿在这里,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要是昨儿无人救自己。躺在那儿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苏沉香还未下床,便见老婆子撞开门,跑了进来。
苏沉香还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老婆子,至少她见老婆子,都是闷声不言的形象。而此时,老婆子一脸诧异,连话也说不清楚,指着外边的门,哆嗦着开口:“那、那里怎会有人、有人躺着……”
她还未问老婆子,这老婆子倒是先问起她来了,苏沉香佯装不知。心里倒是冷哼一声,面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昨夜我实在犯困,便回屋子睡了,本想与婆婆一起睡,谁知婆婆的门被锁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夜里我听见一声惨叫,以为是做梦,便也没有管了。婆婆,怎么了?”
这一问,倒是让老婆子缓过神来,她顿了顿,吞了口口水。神智才恢复清醒:“那里!那里有个男人!死了!”
这般一讲,苏沉香也诧异,一脸不信。匆匆提了裙子便要去看。谁知老婆子拦下她,努力调整呼吸:“小姐,你在这儿候着,此事我去处理便好……”
她知是谁,所以才这般说。也就是说,昨夜那个男人,即使不是老婆子的谁,也是和老婆子一样,听命于严氏的。饶是知道这样的结果,苏沉香也觉心寒。严氏啊严氏,无论何时。她都想置自己于死地不是?
想到这里,她眉毛一扬,收敛了神色,也做出慌乱模样:“这可如何是好,出了人命,我是害怕的,婆婆,你赶紧去告诉我爹,让他派人来将这尸体抬走,也让我祖母为我戴上一块平安符。他们自是疼我的,从不忍心我见这等事……”
老婆子大脑混沌,正要走。苏沉香却拉着她,泪光盈盈:“婆婆,你便是带我一同下去吧,那屋子外有个死人,我一人不敢待……待会我随你一同上来便是……”
一听苏沉香这么一说,老婆子也就心软。苏远志老夫人的权利她不得不顾,因此也就同意。叹了一声,缓缓点头:“好吧,你随我一同下去!”
元阳居内,严氏坐在一旁,喝着香片,苏远志一脸怒气未消,老夫人也是一脸震怒。严氏见两人并未有缓和的意思,于是也就挑明了话,说开了来:“母亲,这大丫头当众跳那般的舞,那般唱词,已是有辱我苏府门风,教她去祠堂待上半月,有何不好?”
“有何不好?”老夫人冷笑,“你倒是欢喜的很,我儿身子骨那般瘦弱,前次溺水才好些了,你便又要送她去山上的祠堂!那祠堂什么模样你真当我不知道!你休要糊弄我这个老太婆,昨夜不曾说起这事,今早才说,不知你是安的什么心思!”
严氏一听,连忙诡辩:“母亲这就冤枉媳妇了!媳妇自来就是将大丫头当自己亲生那般疼爱,只是想这次给她点教训,让她记得莫要在外面跳那些唱词,让人贻笑大方。怎的就是媳妇的错了……”
说罢,她低头轻啜起来。若是没意外,此时的苏沉香,早已被李三玷污了身子,在夜里不冻个半死,毒药发作,也只能剩下一口气。
虽说让苏沉香在上面待半个月,但她知老夫人的偏袒和苏远志心中所想。半个月对她来说都太久,如此,半夜便好。
苏远志一听这话,气的一拍桌案,木桌上的茶盏被震的摇晃了起来。苏远志脸色铁青,不可理喻看向严氏:“你只当沉香是个不知事的,她昨日夺得百花仙子你可知道!这是我苏府多大荣耀!今后有多少富贵人家求她你可知道!你竟将她送去祠堂!你!”
急火攻心,苏远志向后倒退一步,脚下趔趄,跌坐在椅子上。严氏一脸不可置信。苏沉香竟然夺得百花仙子?这不可能!昨日她分明看见那些人的议论,那般表情,是绝对不可能将百花仙子给她的!
但一瞧苏远志的脸色,严氏不敢顶嘴。只低头,沉默不出声。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低低哭声,众人正惊诧间,苏沉香从外屋跑了进来。一见座上老夫人,便扑在她怀里大哭起来。
严氏气的牙痒痒,正欲发作。瞧见老夫人狠狠瞪向自己。一时说不出话,这时,老婆子站在门口,神色慌乱。
老夫人以为苏沉香是在祠堂觉得委屈,正要安慰,却听苏沉香哽咽道:“祖母,那山上有人要害我!昨夜有个男人死在祠堂,我竟然不知晓……”
一句话说罢,众人皆是讶然。看向一旁的老婆子,老婆子低头,跪了下来:“回老夫人的话,今日老奴起来去祠堂前厅打扫,发现一具男尸,一支长箭从男子头上穿过。当场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