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打开了，苏洛衡着急的脸探了进来：“发生什么事了……啊……”
苏家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小萌身下都是斑斑的血迹，肚子大得像颗圆球一样，躺在满是碎渣的床上翻动着，痛苦的低吟着。
还是紫嫣镇定。她快速地道：“马上送医院！小萌快生了！”
苏妈妈连忙求神拜佛着：“老天保佑啊！小萌一定要顺利生产啊。你说这两个孩子，离开一年了，忽然回来却是这模样，苏染呢……我儿子呢……”
紫嫣没有空听她啰嗦，扛起了小萌就往车里塞去。可怜的丫头额头都是汗，她弓起了身子，连声尖叫着。孩子显然早过了出生的时间，现在迫不及待地要出来见这个世界，哪里容得时间耽搁啊？
紫嫣一边替她拭汗，一边剪开她的裤子，手下一摸，已经惊出了一身汗：“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小萌，你用些力气，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坐在前面的苏妈妈吓得六神无主只会念天，小萌声嘶力竭地喊道：
“为什么要求天？这天欠我的！他不公平！他不公道！”她尖叫了一声，眼前一黑已近晕去，一阵孩子的啼哭声在车里响起，清脆而有力。
紫嫣愣住了：“孩子……孩子出生了……”孩子脐带未剪，浑身血迹，就被捧到小萌的面前，“看，这是你跟苏染的孩子……”
小萌眼圈红了。孩子虽然哭得小脸皱成一团，可那眉那眼那唇那发，活脱脱是苏染的复制品。
“孩子……孩子……”她眼前一黑彻底晕死了过去。
紫嫣耐着性子，等着小萌醒来。从刚才按住小萌的那一瞬间，她已经知道，自己女儿体内空空如也，已经跟一个普通的凡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醒来的小萌也没有隐瞒，她把一切说了，紫嫣才叹息着道：“行，这都是命。”她苦笑着摇头，“算了，认命吧孩子，天注定孩子这一辈子就要替苏染陪着苏家两老，替二老送终，你也知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等苏染能摆脱天庭桎梏，回到人间找你们的时候，沧海桑田……”
她隐住不说了，因为女儿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伸手抹去：“孩子刚出世，不许你哭，否则以后眼睛会不好的。我也看开了，学道成仙，有个屁用，你安安心心地陪着孩子成长，以后找到一个过得去的男人，我就替你养育孩子，你去另嫁，苏家两老也能理解的。人生啊，无非是……”
“胜天。”小萌忽然道。
“什么？”紫嫣没听清。
“苏胜天。”她平静地道，“孩子的名字。”她看着襁褓中男婴熟睡的面容，“我就不信，花我毕生之力，会赢不了天上那个老头子！”
他能拆散她跟苏染，却分不开他们的心。一年，十年，一百年，下辈子，她会等，一直等到苏染回来的那一天……
“傻孩子，你又是何苦呢？”紫嫣叹息道，“以后你会明白，孩子是妈妈的一切。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小萌太过平静的态度反而让她担心了起来。女儿一惊一乍的性格她太了解了，这样忽如其来的转变只能暗示着，小萌一定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她担忧地搂紧了自己的女儿。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全力守护自己的女儿跟孙子的！
而天庭之上，此时张灯结彩，处处红色旖旎。新婚洞房之中，一对璧人正对面而坐。******头上罩着红纱，依稀可见美绝脸庞，而新郎官的眼眸却是紧闭着的，他的面容平和，五官俊逸出尘，即使在这大喜之日，也脸上没有半分波动的神色。
“苏染……”新娘悄然掀开了自己的面纱，凝视着坐在对面的人，泪眼婆娑。
苏染即使双眸紧闭，却依然抬起双手，以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公主，你不应该再哭了，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难道不该是高兴的日子么？”
紫薰强撑起笑意：“是的是的。”
苏染已经接道：“你是想起我们之前在一起有多不容易了么？几百年的修炼，终归能位列仙班，跟你成就神仙眷侣，日子已经苦尽甘来了，你还何必伤怀？”
他把她轻轻拥入了怀中，眼眸始终未曾睁开。紫薰悄悄流下了眼泪，心里悲凉万分。玉帝用这种方式，圆了她的梦，也了却了他自己的面子问题。苏染仙骨被剔去，却因为资质优越，且肯戴罪立功，所以公主纾尊降贵地招了他为九驸马，在天庭众臣面前与九公主完婚。
可紫薰却感觉不到半分喜气。因为从被剔去仙骨，服下丹药的那一刻开始，苏染已经被六道梦回丸控制住了。他无法睁开眼睛，那是因为他一直都在做梦。而且他的梦境完全是由太上老君在控制着的。
太上老君告诉他，眼前的女子是他痴恋多年的恋人，为了她，他苦修道法，终于可以跻身天庭，位列仙班，娶得美人归。他更被告知，紫薰肚里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宁负天下也不能负了她。
所以他在这里，搂她入怀，同她一起坐在这红帐帘幔之中，却止不住她的眼泪。
那是骗来的感情……真正被她负了的，是被遗落在角落里那只小狼……
她心痛如刀绞，这无法再跟任何人言说。这不是她求了五百年求来的情缘么？等这六道梦回丸失效的那一天，苏染会不会亲手拿刀手刃了她？
“所以，九公主。”太上老君苦口婆心地道，“你必须先与苏染有夫妻之实，等这孩子一呱呱坠地，立马就替他怀多一个孩子。到时候他清醒了，可是孩子有了，夫妻名分也有了，他还能怎样？他最多就是把怨气撒到我跟玉帝身上，绝不会不理你跟孩子的。”
紫薰含泪听从了。就像她此时做的一样。她解开自己的外衣，身子忍不住冷得直发颤。
273.第273章
他却拥住了她，缓缓把她压到了床铺之中。她忍不住心跳如鼓，却听见他在耳边道：“虽然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不过你还怀着身孕，就安心休息吧。”
他搂着她，在她旁边和衣而卧，轻微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响起。忽然他道：“真奇怪，努力了这么久，才能这样安心地睡在你身边，反而觉得很陌生……”他搂紧了她几分，“看来我们以前很少这样一起睡啊。”
紫薰神经都绷紧了。他说错了，不是很少，是根本没有……他的怀里永远只有叶小萌，熟悉的想必也是叶小萌的尺寸吧？
“睡吧。”他轻抚她的背，“最近应该也忙坏了。”
他难得的温柔却让她更想哭了。渴求不得的感情就摆在她面前，她却想尖叫，想逃避，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尖，溜出了这么一句：“这床太窄了，卡得我的肚子很不舒服……”
他立即从善如流地道：“既然这样，我打地铺睡吧，你晚上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他掀开被褥利落地下了床，在他下床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两人都同时吁了一口气。如果这是五百年前，或许她会不顾一切地把自己清白的身子献给眼前的人。
只可惜，五百年过去了……他有了别人，而她也……
或许她只是不习惯？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和他背对着背。如今的这段婚事木已成舟，已经不是他们两人的事，而是天庭的身份父皇的面子……就算是枚苦果，她也必须要用力咽下去才行！
天上一日，地上已经一年。对于紫薰几天尴尬的床上与地铺生活，已经足够让胜天从小婴孩变成蹦蹦跳跳的五岁孩童。他资质聪明，却天性顽皮，苏宁的孩子虽然大他一岁，却往往被他欺负得直哭。
苏洛衡也不阻止，他只笑道：“孩子这样好，不要跟染儿小时候一样，只会让着弟弟，只会笑容淡定得像个老大人一样，我就喜欢看孩子长着一张他的脸却无法无天的任性……”
韩菲菲气得抱走了自己的孩子，逼着苏宁搬离了苏家。小萌却因为他的这话心如刀割。五年了，在天上只不过过了五天，他后背未愈的伤口怎样了？她因为想念起了那个遥不可及的人而辗转难眠了整整一夜。
当孩子还在被窝里甜甜睡着的时候，一夜未眠的小萌却悄然起身了。她在孩子脸颊印上轻轻一吻，就蹑手蹑脚地走到母亲的房间，在她床铺前跪了下来。
紫嫣翻身从床上起来，瞪着她：“这一大清早的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小萌端端正正地给母亲磕了个头：“妈妈，我有两件事情求你。胜天已经五岁了，今后还要靠妈妈多多照顾他，引导他好好成人。千万不要告诉他，他的爸妈去了哪里，就当是我们狠心……”说完这话她已经泪如雨下，“第二件事，妈妈一定也知道怎样提升我的实力的，我的灵力全失，内丹也没有了，可我不能坐以待毙，这辈子就算是死，我也要再见苏染最后一面……”
紫嫣捂住了胸口：“你……孩子才五岁，你就非得自寻死路吗？天庭放了你一次，不可能会再放你第二次的……”
“我知道。”小萌平静了下来，“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根本不会忍着这五年！”
强颜欢笑的五年，含辛茹苦养大孩子的五年，默默垂泪的五年……知女莫若母，紫嫣岂能不知道这五年里女儿过的每一天都是怎样的？她快速地长大了，这种长大却教一个做母亲的心碎。这种长大，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一个叫苏染的男人可以依靠吗？
紫嫣哽咽了，半晌她才叹了口气：“罢了，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了。苏染之所以会喜欢上你，潜意识里也是同类相吸……”
她转身打开床头抽屉，珍而重之地取出曾经小萌从不离身的兵器——冥骨。她的眼眶里泪意闪烁，抚摸那冥骨就好像在抚摸自己心爱之人的脸庞一般。
“错过有时候便是生死，”她眼泪滑落，“我已经这样跟你父亲错过了，我不想我的悲剧在你跟苏染身上去上演。听清楚我跟你说的一切，小萌那是我隐瞒了20几年的一个秘密……”
她忍痛咬住了食指指尖，红色的指尖血抹在女儿的天灵之上。她默诵着心头久远的禁咒，小萌一激灵，由丹田之处缓缓升起了一股热气，那热气直冲向她的头顶，让她难以适应地眩晕了一下。
“这是……”她身子摇摇欲坠的。
“那是我用禁咒隐藏住的你身上的妖气。”紫嫣含泪道，“还有这个，你收好。”她把一颗小小的妖丹送入小萌的口中，小萌情不自禁咕噜一声就咽了下去。
“那是胜天的妖丹。”紫嫣拭去眼泪，“小萌，我一直瞒着你，其实你体内那枚被夺走的内丹，根本不是修道人结出的，而是你体内大部分妖气凝成的妖丹。其实你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
小萌跌坐到了地上：“所以，我父亲……”
“你父亲就是这根冥骨的主人……”紫嫣哭道，“所以，他才选择了你为它的新主人……”她把冥骨递回到小萌手中。
小萌紧握冥骨，她的手心瞬间发烫，有数不清的咒语与禁术涌入她的脑海之中，她强忍住头痛，浑身簌簌发抖着，被母亲冰凉的手一握，心里的燥热也去掉大半了。
“要珍惜你父亲留给你的力量。”紫嫣望进了她的眼底，“我知道你希望胜天当一个普通人，那就好好利用他的妖丹吧。相信妈妈，有危险也会豁出命来保护你儿子的。”
小萌泪如雨下。按照这样的程度，她上天庭是寻死一途，所以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也没有告别就悄然离开了苏家。
胜天哭了好几天，睡觉都是紫嫣搂在怀里轻声哄着的。“姥姥，妈妈是不要我了吗……”孩子眼睛都哭肿了。紫嫣轻声地哄着：“不孩子，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把你爸爸找回来……”她眼角湿润地道，“你一定要祈祷，妈妈和爸爸平安地归来……”
那也是苏家所有人的愿望啊……
蟠桃果香，宾客如云。整个天庭沉浸在一片欢天喜地之中，就连镇守南天门的守将都分到了一壶蟠桃酒，就着天庭独有的翠玉糕，喜滋滋地盘膝而坐对饮了起来。
最近天庭喜事连连，先是离开多年的九公主重新归来，又是公主大婚，现在又是王母寿宴蟠桃丰收，各路神仙络绎不绝地前来道贺，天庭一时间热闹非凡，开起的流水席数不胜数。
“九驸马！”看见远远而来的身影，守将连忙起身行礼，虽然对方双眸紧闭，却无碍于正常视物，这位新晋的驸马爷武力超群，之前他们可是都在他手下吃过大亏来的。
“无妨。”苏染淡淡地挥手，“我要往马场选两匹骏马进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们随意些吧。”
守将连连作揖，苏染也没有理会，轻挥衣袖，脚下已经驾起祥云。马场在天庭之外，就是各路神仙担心马场污秽之气污染了天庭的空气，才如此处置的。
苏染何尝不知，自己这一介凡妖成仙，在他们眼里也绝对是依仗了九公主的关照，他也不乐意跟这些人聊到一处去，借着送马当回礼，离开那寿宴喜乐氛围半天，也算是解脱。
只是自己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初为什么还要选择成为这九驸马？难道他对紫薰爱得那么深沉？他内心的隐约的困惑被他下意识地掐掉了。别再想了，紫薰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小了，难道这点自己还有疑问吗？
前方就是马场了，苏染推开栅门，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属于兽类的气息。偌大的马场之内居然连看马官都不知道跑哪去偷闲了，苏染摇了摇头已经跻身而入。
“呸呸呸……”小萌灰头土脸地从杂草里探出了身子，“龙博衍，我要杀了你！”她手脚并用地爬出马厩，甩着身上披的杂草，“混蛋，让他帮个忙，他居然把我送到这马粪堆里来了，臭死我了……”
她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小脸都皱成了一坨。天了噜，这天庭有没有地方让她换件衣服？她期待香香地去跟苏染见个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脏兮兮的啊！
她四下张望了一把，发现周遭只有马匹好奇地喷气声，心里叹息着。她是不是该感谢龙博衍，没有直接把她送到玉帝跟前去？或者他可以送得再稍稍准一点，把她直接送到苏染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