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人口多,孙尚香脸皮薄,忙让李复私下里去厨房给大家炒几个小菜佐饭,柳金蟾见状忙道:“孙头这见外的,金蟾好容易来一趟京城,怎得还劳烦大哥下厨房,不就几只螃蟹,不值几文,所幸今儿画舫的钱剩下了,又没有多余的开销,这不又多添了十来只大的,只怕敞开肚子吃,也吃不去这许多,要是吃不完,搁过夜,就不能吃了,岂不可惜?”
孙尚香却道:“你这话说的,要是你不来,他们今儿还就不做饭吃了?去去,多炒两个菜。再把米也淘来煮上。”
“那既然这样,头儿也得提上两笼屋里去,让李大哥和孩子们也都人人吃上两三只,别又客气才好!”
孙父则在适时近到前来笑道:
“一人吃上一只就了不得了,如何能一人两三只的猛着吃,当钱不作钱呢!柳姑娘而今是大人了,难得还记得你孙姐,不嫌弃这院子小——
香儿还愣着作甚,赶紧着带着柳大人去院里上座啊,都挤在在这男人们呆的地儿,又脏烟又大的,老婆子,你也是,赶紧去招呼客人啊!
雲儿啊,傻乎乎的,去去去,端茶去,就跟你爹一个样儿,成日里只知在厨房里钻,这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倒还不知道收拾了,怪道现在还没人来家给你提亲!厨房里的事,有霖儿呢,你啊,就和姥爷一起在这里上菜,有什么需要就来厨房支吾一声。”
柳金蟾一听孙老爹再提孙雲尚未出嫁的事儿,就觉的孙老爹看她的眼格外闪烁,吓得赶紧不敢多言,连连道谢后,就赶紧跟着孙尚香到院里主桌坐下。
无奈,她们二人屁股还没坐稳呢,那头熊幺幺就忽然端了一碗刚蒸好的芙蓉蛋从厨房里出来,甚是体贴地与半月来,瘦得明显没了人形的慕容嫣道:“今儿大伙吃大闸蟹,你也没甚吃得,我想着,就特意给你蒸了这碗芙蓉蛋,你就着这蛋和了饭吃,既暖和又能养养人还管饱,看你这瘦得皮包骨的模样……”
此音未完呢,院门就忽然被人推了开,一个凉薄地讥笑声便适时穿耳而来:“这是谁呢?未进门,就听出了殷勤来?谁瘦得皮包骨?谁又等着谁来心疼谁?门外听得分明,却听不清这说得是谁?”
众人一抬眼,便见数十穿绫着缎身背大刀的人,中间簇拥着一个身材魁伟,头束赤金八宝冠的男人。
柳金蟾心口一窒,除北堂傲还有谁?
只见他面上罩着秋色穿珠纱幂,披着绿得耀眼的孔雀斗篷,露出一身耀眼金松鹤纹锦偏襟香色宫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踏步进来,纱幂后的眼扫熊幺幺,明明白白地写着:小骚蹄子,本公子晚一刻来,你就殷勤上了!
慕容嫣不愧是习武的好苗子,大家还没想出如何应对呢,她就忙朗声与身侧正思考要继续装素未平生,还是表表殷勤的柳金蟾道:“小柳子,幺幺给你特意蒸得芙蓉蛋,你怎还不赶紧接过来?这可是幺幺的一番的心意!”
“……”我?
柳金蟾忙暗指自己,用眼问慕容嫣:你至于反应这么快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会害死我和幺幺!
“你……你怎么来了?”
无视柳金蟾无声控诉的慕容嫣,直接用自己比柳金蟾壮的身量,暗暗地挡住身侧还想用肢体语言辩驳的柳金蟾,神情难掩激动地看向不请自来北堂傲,直接北堂傲这是知道她近日出狱,特意来看她的——
至于他让她进顺天府大牢一事,则自动忽略不计,谁让她那日说那样的话呢!
“也不……也不说一声……”
还以为北堂傲会又避开她不理的慕容嫣,激动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这爱慕之心,不知怎的,竟让柳金蟾突觉得自叹弗如,刹那间有成为主角背景的自觉,不自禁垂了眼,许是同命相怜,她竟好似看见了不远处的熊幺幺,眼中流露着与她相同的怅然若失。
“听你这话,你不请,本公子就不能来?”
无视慕容嫣满满的激动之情,北堂傲捕捉住柳金蟾掠过熊幺幺时,那眸光里的“脉脉担忧之色”,胸口便觉得好似炸了般得火冒三丈,提着他厚重的华服就宛若这小院真正的男主人一般,直接就停留在了柳金蟾与熊幺幺之间,瞪着柳金蟾:“不该说请坐么?”你又骗我!
柳金蟾赶紧就跟小丑一般,屁颠颠地向北堂傲献媚一般双手奉上高凳:“请——”
“板凳硬……要不要再垫个垫子?”柳金蟾继续笑。
北堂傲横了柳金蟾一眼,复又提着身后层层叠叠曳尾又长的袍子起身。
第1014章 夹心饼干:熊幺幺再成炮灰
柳金蟾本欲等着奉箭等人给北堂傲铺上软垫,谁想诗笺那小子,居然就把狼皮蟒垫双手塞到柳金蟾的手里……这……于礼不符吧?
柳金蟾用眼说吧,奉书几个就跟没看见一样,一个个目视前方,宛若雕塑。
说什么?
无论在外在内都于礼不符,但……若当他们二人是夫妻,夫妻间小小的情趣却又在情理礼法之中……
“这个……软和!”柳金蟾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像个卖脸求荣吃软饭的女人般,无比卑躬屈膝地躬身给北堂傲铺了坐垫。
尽管慕容嫣的眼都要瞪凸了两眼,北堂傲还是毫无所谓,就像是故意气慕容嫣一般,当着大家的面提着袍子,复又无所顾忌地坐了下来,连回看慕容嫣一眼的迟疑都没有。
慕容嫣立刻愤怒地瞪向柳金蟾,柳金蟾学楚天白瞪大眼,一副不懂上等人家礼法的模样,很是无辜地向慕容嫣解释道:“上次是北堂公子结的帐,金蟾已是十分惶恐,这次螃蟹宴……于情于理都必须回请……说起来,北堂公子慕容姐也认识。其实金蟾是想请慕容姐代请的,可……你也知道……他……我前夫……”
孙尚香面前,柳金蟾撒谎微觉困难。
“什么前不前的,姻亲也是亲,怎么称亲家呢!慕容坐坐,看你一回来,就跟吃了炮仗似的,横竖看人都不顺眼儿了,小柳子难得回京请一次客,谁知道吃了今日,下一次还不知要等何时呢!”
孙尚香眼见柳金蟾拿眼看她,她立马出来打圆场,一面安排大家复又坐下,一面推着慕容嫣向前。
无奈,慕容嫣本欲在北堂傲身侧落座,谁想她还靠近,奉箭几个一见她想坐,立马齐刷刷抽了北堂傲两侧的高凳:“慕容姑娘,男女授受不清,请那边坐。”
慕容嫣一愣,但转念一想,这也是大家公子的规矩,她与北堂傲毕竟而今都是未婚男女,岂可同席挨着坐?上次是去迟了,今日毕竟是在自己家,孙头家的家眷也都在……便抿了唇,要就着距离北堂傲一凳的位子落座吧,又被奉箭等人挡住了去路。
怎么办?
孙尚香脑中一道灵光闪过,立马让李复和孙雲又抬了一张八仙桌,与北堂傲那张做了拼接,呼啦啦五六个人正好可以坐对面桌的三个面。
若是以往,孙尚香和柳金蟾一面,慕容嫣与熊幺幺同在一面,余下吴金华和叶二一面,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但今天可就别扭了,慕容嫣心里有鬼,岂能再让熊幺幺与她同坐?
死活暗拽着孙尚香和她坐一面,叶二和吴金华肯定不会愿意与名声很差的柳金蟾和熊幺幺一面,于是乎,柳金蟾身侧就委委屈屈地坐了熊幺幺。
偏柳金蟾作为今日的主人,被北堂傲占了上座,也必须坐次坐,恰好就坐在了无论如何也要最靠近北堂傲的慕容嫣对面,正好位居北堂傲两侧各一面桌的距离想,形成敌对抢男之势。
孙尚香知柳金蟾的前夫就是北堂傲,那日回去与李复说起北堂傲往柳金蟾碗里插螃蟹腿一事,李复就说这北堂公子对柳金蟾余情未了,还劝她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让她伺机好好劝劝柳金蟾,别死心眼儿,这夫妻之间那有过不去的坎,能一起过就一起过了,都是一把年纪,没几年儿女也要成家的人了,大家公子脾气兴许大点儿,但让让,一晃人也就都老了,何苦没事穷折腾呢!
再说,北堂公子这模样,这家世就是打着灯笼,京城未婚的男人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更好的了……
然,慕容嫣虎视眈眈,孙尚香是个老好人,又受过慕容嫣的恩惠,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佯装一概不知,任凭慕容嫣与柳金蟾形成对弈状,时不时帮李复抬菜,远离战场,免得伤及无辜。
叶二和吴金华也坐不住,对面就是北堂傲,坐着就冷汗淌,如何坐得,眼见孙尚香起身帮忙,他们俩也跟凳子上生了钉子一般,跳蹦立刻离了战场,全往厨房里挤暖和去了。
熊幺幺也坐不住,无奈他才刚起身时,柳金蟾也想跑,北堂傲立刻黑了脸:“怎得?本公子是老虎,你们一个个见着本公子都坐不住……哼——做贼心虚吧?你们背着本公子做了什么事儿,别当本公子又聋又瞎,以为看不见还能听不到?”跑的了和尚还想跑了庙?
慕容嫣和熊幺幺俱是一僵,没敢动!
柳金蟾也不知北堂傲指的那桩跟那桩,但……北堂傲多疑,就是没她的事儿,今儿下午北堂傲点她当日拿钱给熊幺幺凑当日慕容嫣的“保释”免罪钱时,可是暗指熊幺幺是她在外养的野相公呢……
柳金蟾才挪了一下的臀,立刻又强自暗回了原位:“我给你倒些姜醋,多点还是少一点儿,螃蟹一会儿就好了!”
为掩饰自己刚才欲逃的动机,柳金蟾赶紧拾起自己的主人本色,开始给大家倒姜醋。
“时不时用点醋倒是对身体好,只是……这用什么醋,也该看看货色,心里好生掂量掂量,别把那些个市井乱七八糟,上不得台面的拿来给本公子——
你不嫌寒碜呢,本公子见着还臊得慌呢,也不知让多少人……”
北堂傲这话里的话,瞬间让柳金蟾身侧的熊幺幺煞白了脸,慕容嫣想立刻张口喝止,令北堂傲闭嘴,教导他一番人夫三从四德,不可争宠吃醋拈酸恭顺,逆来顺受之道——
无奈眼下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北堂傲一日不嫁她,她一日不得翻身,少不得抿唇,只能先当什么都没听见,保持缄默,来日再议。
柳金蟾素来见不得弱者被欺,而今日欺人者纵然是北堂傲,她也觉得自己为求自保,任凭北堂傲这么跋扈着伤及无辜,也着实难忍,实在听不下去,不管怎么说,熊幺幺过去如何,毕竟已经过去了,何必还旧事重提呢?
第1015章 弄巧成拙:不明就里帮倒忙
北堂傲这泼醋的话,知道的人知他脑子不清楚,一时口不择言,可听着有心,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柳金蟾不敢说北堂傲,以免弄巧成拙,火上浇油,深谙北堂傲心病的柳金蟾,只得佯装没懂这话一般,笑着打断北堂傲的泼酸的话,道:“北堂公子有所不知,这醋历来是越陈越香,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市井也有好东西,宫里的贡酒,贡茶……好些过去也是市井里出了名儿,后来天下皆知,这才成了贡酒贡茶——
不说远,单是这山西的老陈醋,就是市井里酿造出来的,天下闻名,人人都说好!
说句不怕北堂公子您笑话的话,小柳子最爱买的就是这刚开过封的老陈醋,这醋香满屋里的飘,想着就浑身有劲儿……没开过的还不敢买,你说要是个酸不起来的,岂不是白花钱?也糟蹋精神不是?”
北堂傲抿唇,越听柳金蟾这话,越觉得不是滋味儿,怎得?心疼你外面的小男人了?
北堂傲立马要把话抢白回去,不想柳金蟾还一个劲儿地暗朝熊幺幺摆手,示意那小妖精走,一张桌子上,你柳金蟾胆敢背着我北堂傲外面养男人,怎得,我这个正夫杀上门来了,你以为你还能继续包庇得住?
眼见熊幺幺果要如柳金蟾示意得那般溜开去,北堂傲如何依?他开口就是:“跑什么?你今儿跑得了和尚,明儿还能跑得了庙?背着本公子后面干得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别都当人眼都是瞎的,趁早儿,招了,比等着本公子一会儿逼问出来,有脸多了!”
慕容嫣急了,只当是在暗示她与熊幺幺的事儿,蓦得忽然起身:“今儿是金蟾请客的日子,这有什么过节,恩怨,能否请改日再提?”
北堂傲不禁斜眼,好似这才发现慕容嫣也在近旁似的,要接着火气赏慕容嫣几句重话,但柳金蟾在此,他借着火气说出点什么不给脸的话,北堂傲又担心柳金蟾会心里觉得他心里对慕容嫣余情未了,藕断丝连,只得压住火气,冷不丁地重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本公子面前,你也配张嘴?说起来,十年前,就收到你慕容府发出的请柬,说什么要迎璟公主出降,慕容小姐要做驸马了,怎得?这到今日还挤在这猪圈般的地儿?
这里好似还没当日的慕容府一成大!这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一年不如一年了!”
“新出笼的螃蟹,刚蒸好的!都乘热吃!”
眼见着这边剑拔弩张,那边的孙尚香赶紧催促着李复端着两笼刚蒸好的大闸蟹,推着吴金华叶二几个,甚至她老父老母一并往这边送,只希望嘉勇公大人好歹看着这里人多势众,为了他旧日的贤夫之名,好歹把家丑压住,别也跟某家公夜叉一般,牵连了无辜才好!
“是啊!快乘热吃!”孙父畏惧北堂傲的气势,只敢把最大的几只蟹搁在盘中,交到诗笺的手上,满脸堆笑,“上等的大闸蟹!不嫌弃请尝尝!”
毕竟人要脸树要皮,柳金蟾臭名昭著的,是没有什么脸可丢的,北堂傲顾及自己的家族的声名只得稍作收敛,垂下眼睑默许诗笺将蟹端到这边桌,为他剥蟹壳取蟹黄,自己兀自倒了两小杯烧酒先抿了抿——
而今他有意想要孩子,也不便多吃阴寒之物,所以剥下来的蟹肉都一律赏了身边的侍从,无奈一抬眼,竟见柳金蟾居然搁着蟹黄不忙着掰开吃,竟然将那最寒的大钳子掰了下来,不禁着急,忙推奉箭喊雨墨去阻止柳金蟾这鲁莽的举动——
他都戒了,柳金蟾不戒怎么行?要孩子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