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寒有些为难:“古城这里没有荆条。”
祁皇:“……那就负皇请罪吧。”
带上一个皇者去请罪,也跟荆条差不多吧。
好吧,差得很多,至少一个是植物,一个是人类。
不过也算诚心,至少是个真人。
说完,便起身来。
看看周围的雪已经没足那般厚,祁皇再道:“把这里清理干净,走了。”
临寒依言一个拂袖,浅浅月白之中,一道呈现着冰白色泽的光芒一闪而过,这方圆百丈地域里的积雪,便是统统消失无踪,地面洁净而干燥,像是从没落过雪一样。
做完这些,等祁皇感应了一番褚妖儿的气息,这便往前一踏,身形轻轻晃了那么一晃,便已是消失了,赶去褚妖儿所在的城主府。
临寒沉默着,紧随其后,也是去了城主府。
这才有了眼下面对着姬华,在祁皇充当和事佬的情形之下,坦诚自己的错误,表明自己要向褚妖儿认错的一幕。
然姬华的态度,却是让得临寒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抬头看向姬华。
但见那茶香袅袅,紫衣男子的五官被水汽氤氲,让人看不清楚那眉眼间此时是呈现着何等神态。只能听着姬华的话,忍不住的开始想,莫非等妖儿醒后,当真会如姬华所说,看他造化如何,才能得知可否与妖儿见面?
想到这里,临寒有些如坐针毡,但却不敢有什么反驳。
他与姬华虽然相处得不算多,但对于姬华,这个默认为是七人之首的男人,不论是出于那一方面,气势也好,能力也罢,他和另外五人,向来都是要被姬华稳压一头的,这是绝对毋庸置疑的。
否则,当初施展夜色妖华的时候,何以是姬华占据了第一片花瓣的位置?
分明就是因为姬华乃默认最能承担整个夜色妖华的最强者,那等以自身血肉为引,位面法则为契,受日月炙烤七七四十九天的痛苦,可并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能够承受得了的。
七人之中,也唯有姬华能承担这个重任。
祁皇也是听出了姬华话语之中不对劲,当即沉吟一番,才认真问道:“妖儿伤得很严重?”
“还好,再晚一会儿,就真的瞎了。”
姬华回答得有些轻描淡写。
但就是这样的轻描淡写,却是让得祁皇心脏都是倏然紧缩了一下。
于是祁皇也不说话了。
偌大的会客厅,这三个关系匪浅的男人,都静坐着,没人再说话。
只偶尔侍女进来上茶,滚烫的茶水倾倒在茶杯里,发出点点细微声响,才会打破这里滞涩的气氛,令得这三人看起来不太像是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阳光愈发刺眼,但温度却还是很低,似乎再过两天,古城这里就会下雪了。
终于有侍女来报:“启禀古帝,帝妃醒了。”
姬华起身,走出会客厅,看也不看临寒一眼,便接过侍女递来的盛着药碗的托盘,转头对祁皇道:“去跟我一起看看妖儿吧,知道你回来了,她会很高兴的。”
祁皇应下。
两人并肩离去,临寒坐不住,踌躇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只是等临寒跟过去的时候,褚妖儿住下的那间卧房,房门还是紧闭着,半点都没有要开门见客的意思。
临寒只好站在外头等着。
等了会儿,就见房门打开,姬华和祁皇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神色不言而喻。然后祁皇道:“妖儿要见你。”转而压低声音,“她刚吐了一回,精神不好,你不要乱说话刺激她。”
临寒沉默地点点头,却是在原地又站了会儿,似乎是要调整好心态,这才进去。
目送着临寒进去,顺带关上了门,祁皇道:“妖儿真会原谅他?”
姬华负手而立,微微眯起泛着紫意的眸,看向午后金乌:“不会。”
“你这么肯定?”
“他是被你指点了,才明白过来的。”姬华道,“妖儿想要的,是他自己能够想清楚,而不是借助外力。”
闻言,祁皇笑了:“那我这算是多此一举?”
姬华摇头,却是不肯再说话了。
多此一举也好,不多此一举也罢。
逼迫不够,褚妖儿是决计不会轻易原谅临寒的。
她和临寒之间,矛盾太过激烈,信任也太过肤浅。不解决矛盾,不加深信任,褚妖儿无法想象,以后的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等美好愿望她是达不成了,那她要的,就只能是和睦相处,至少不要闹出什么太大的矛盾,平常里小打小闹便罢,真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所以,她逼迫临寒,又何尝不是在逼迫自己,尽快将她和临寒之间的磨合期给结束掉?
结束掉?
磨合得太长,总是会出问题的。
是以,刚孕吐过一回,慵懒歪在床头的褚妖儿,在听到谁的脚步声传来后,她有气无力地伸手指了指:“坐。”
临寒听着,心中一紧。
什么时候,他和妖儿,居然到了如此礼貌生疏的地步?
他不由再度反省,心道自己做错的真的是太多太多,然后就在褚妖儿床榻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了。
褚妖儿原本指的是床沿,听出他坐在另外的地方,她也懒得说话,只直截了当地道:“你找我,是要干什么?”
临寒知道她不喜欢听废话,便也毫不拖泥带水的道:“我来找你道歉。”
“道歉?”
“嗯,之前是我不对,我错怪你了,妖儿,对不起。”
他说得十分坦诚,显然是真的知道错了,道起歉来,也是没有什么迟疑之处。
很自然而然地便说了,没有什么是被人逼迫着才说出来的。
褚妖儿不语。
她眼前绑缚着厚厚的纱布,连眉毛和鼻梁也是被包住了,脑袋上更是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十足十的病号。她嘴唇还是苍白的,没什么血色,妊娠反应说来就来,让得她身体非常难受。
她半靠在床头,伸手把垫在腰后的靠枕给挪了挪,好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这时候她才对着临寒道:“那你同我说说,你哪里做得不对。”
临寒看她坐着不舒服,原本想要帮忙让她躺下的,但碍着她的态度,他也不敢动,只得答道:“我不该误会你,不该对你说那些不好听的话,我不该……”
话没说完,就见褚妖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然后就看她抿了抿唇角,缓慢道:“这些都不是问题。你知道你做得最不对的地方,是哪里吗?”
临寒一愣:“哪里?”
褚妖儿轻轻勾了勾唇。
他果然还是没有真的想清楚。
哪怕他已经前来认错,可他到底是做错了哪里,他还是不知道。
她突然便觉得有些累,是身体上的疲惫,也是精神上的疲倦。明明刚刚才睡了一觉,可现在她又想睡了,便挥了挥手:“我要睡觉,你出去吧,不要让人打扰我。”
说着,抽掉腰后的靠枕,慢慢地就要躺下。
临寒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见状忙不迭的伸出手去,捉住她的手腕,难得语气焦灼道:“妖儿,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对,你说,我改,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他力气不大,但褚妖儿还是感到被他握着的手腕有些疼。
她便扭动了一番手腕,挣脱了他的桎梏,才平静道:“我累了,我想睡觉。请问你可以出去吗?我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打扰。”
累了。
外人。
临寒只觉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慌。
妖儿居然会这样和他说话。
当真是他伤她太深,她才会连最后半分亲密都不给他?
这种恐慌甫一生出,便是飞快的席卷了四肢百骸,全身血肉都似是被放在了烈火之上炙烤,烤得肉体成灰,烤得鲜血成无。他脸容不复之前的冰凝如霜,而是拢上了一层焦急和茫然:“妖儿,我不是,我没……你,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