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泣。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泪水濡湿了他的胸膛,灼烫了他的心。
沐轻寒抱着她的手臂在颤抖,眼神里疼痛无限蔓延着。微微推开她,看着她哭得如同小兔子的眼睛,心中也跟着阵阵的抽痛。
“别哭…”
他小心翼翼的给她擦干眼泪,温柔道:“告诉我,绯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哭够了,摇摇头,沙哑道:“没事。”
“没事你怎么会哭?”沐轻寒压根儿就不相信,严肃道:“绯儿,你老实告诉我,在宫里是不是过得不顺心?我…”
“真的没事,大哥。”她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强自笑道:“我只是…只是太久没看见大哥了,心中十分高兴。”
沐轻寒蹙眉,她又有些凄然道:“爹娘都死了,师兄也丢下我一个人去了。我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晴姨虽然对我好,但毕竟不能事事周全。这世上,就只有大哥你对我最好。我…”
他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真有人欺负你,吓了我一跳。”
他揽着她坐下来,又道:“绯儿,如今天下时局纷乱。以后我们兄妹二人只怕也难以相见,我有心接你去西秦。但…”他顿了顿,目光里划过一种她看不懂的黯然和凄楚,又笑道:“不过你在东越也好,我看得出来,云墨对你十分用心。你嫁给他,我也能放心。”
她低着头,轻轻道:“大哥,我不想嫁给他。”
沐轻寒怔了怔,随即想到什么,道:“你还想着玉无垠?”而后摇摇头,叹息道:“绯儿,我知道你伤心你难过,但不要把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难道你要为他孤苦一生吗?”
她不说话,神情微微呆滞。
见此,沐轻寒又是一声长叹。
“绯儿,你…”
“大哥。”她忽然打断他,眼神空洞又似注入了什么光色,复杂得他看不懂。
“云墨,他杀了师兄,他杀了师兄。”她说到后面,有些激动起来。“我怎么能嫁给他?他是我的仇人,我怎么可以嫁给杀了师兄的人?”
“绯儿。”沐轻寒脸色微变,皱眉道:“你误会他了,玉无垠不是他杀的,是…”
“我不听。”
她猛然别过头,眼眶里又含了泪水。
“禁渊临死的时候亲口说的,是他杀了师兄,禁渊不会说谎。”
沐轻寒这次没打断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好半晌,才轻轻道:“既然你那么肯定是他杀了玉无垠,为什么不报仇?以他如今对你之心,你若真下定决心杀他,他早就死了,不会活到今日。”
“我…”
她神情顿时几分慌乱。
沐轻寒不给她自我辩驳的机会,又道:“你有为何还呆在他身边?你确定你真的是要报仇而不是…”
“不是。”
像是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她猛然大声截断他。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给自己打气,也似乎在自我安慰。
“他现在不能死,至少…至少天下安定之前他不能死。”她似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语速很快的说:“他死了东越也就完了,明月殇…明月殇他利用我,我怎么可以让他得逞?南陵皇室的人,个个忘恩负义卑鄙无耻,这样的人,怎能做天下之主?”
她忽然回头,紧紧抓着沐轻寒的手,眸光急切而灼灼生辉。
“大哥,等你们灭了南陵和金凰,天下二分,我就杀了他。到时候…到时候你就是这天下之主,你说好不好?”
“绯儿。”沐轻寒拍了拍她的手,摇头道:“你到底是在自欺欺人,还是看不清自己的心?你从小愤世嫉俗,性子刚烈决断。若你真的对云墨恨之入骨,怎能容许他活那么久?”
“我…”
她被他第一句话戳中了心事,脸色微白,想要解释,沐轻寒却又道:“绯儿,很多事情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并不一定是真的。你从小就聪明,可别在这时候糊涂了才好。我看得出来,云墨是真心待你。你别再误会他伤他的心了,好好呆在他身边。大哥一生别无所求,只要你开开心心便好。”
“大哥…”
她目光动容,蠕动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沐轻寒微微一笑,又摸了摸她的头,眼底深处眷念一闪而过。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锦绣阁的。她一路上心事重重,没注意到今日的锦绣阁安静得有些异常。虽然云墨撤走了大部分宫人,只让秋松秋兰贴身照顾她。但那些洒扫的宫女依旧守在外院。今日,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直到走进内殿,她才发现屋内一片黑暗。心中疑惑,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想要点灯。黑暗中忽然有人抱住了她,她吓了一跳,抬手就劈。手却被人抓住,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准确的捕捉到她的红唇,然后将她压在了墙壁上。
他的气息如此灼热而熟悉,她如何能忘?
早该猜到,这锦绣阁,除了他,还有谁能这样旁若无人的闯进来?
她偏头,他紧追而上。她心中生怒,张开嘴狠狠一咬。
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他依旧没有放开她,反而得寸进尺,轻轻一带,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他压在了床榻上。
她大惊失色,“你…”
他沉重的压着她,好似在宣泄什么一般,将她的双手紧紧的禁锢住,浓烈的气息将她整个人覆盖。
好似知道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她索性不挣扎了。只是偏过头,泪水自眼角滑落。
他明显一僵,然后凑近她眼角,将她的泪水舔舐干净。
“为什么哭?”
她怔怔的流泪,忽然道:“放我走。”
既然杀不了他,那就离开吧,总好过这样继续沉沦。
烛火不知道何时亮了起来,将她的神态照得清晰明了。尤其是,那般深切的悲伤。
他再次一僵,随即低沉的笑。扳过她精致的下巴,目光深深的看尽她眼底。
“不可能。”
她没生气,而是很平静的看着他。
“你想囚禁我?”
他还是笑,“青鸾,你好像不明白‘囚禁’是什么意思。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囚禁,没有自由没有选择权,不能随意走动不能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也不许说不。这才叫囚禁。而你如今是郡主,是整个东越除了母后以外最尊贵的女人,住着皇宫里除了帝后以外最好的宫殿,你可以随意走动,也可以出宫,更是手握权柄。这叫做囚禁?”
她死死抿唇,凄然一笑。
“是,你说的都对。可这一切,都是在你的掌控之下。皇宫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华丽的牢笼罢了。我最初就不该来这里,哪怕是住在仙踪山,也比在这宫里强。”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有些暗淡和游离。
“或许我本该随师兄而去的…”
话音未落,周围空气陡然冷冽下来。
他沉沉的看着她,神情几多悲凉和冷怒。
“你想要为他殉情?”
她面色淡然而从容,“我的未婚夫被奸人害死,我没能力替他报仇,本就该随他而去。如今却在仇人身边苟且偷生。师兄若在天有灵,大抵也会灵魂不安。”
“你…”
怒火划过眼底,他死死的看着她,从未有过的愤怒伴随着疼痛的绝望在心口蔓延。
那个位置,还留着那晚她留下的伤口。当初那种疼痛,似乎开始复苏,一寸寸流过四肢百骸。
最后他自嘲一笑,“原来至始至终,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低低近乎自言自语的呢喃,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含了深深的哀切和孤独,透过一字一句,沉沉的压在她心里。
她呼吸陡然一滞,竟也感同身受那般的痛。
唇边露出苦涩的笑,原来爱情,又苦又痛。
娘爱了那么多年,不知可有后悔过?
应该没有吧。否则,娘早就忘记了。
那颗忘情丹…
当年她在替娘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颗忘情丹。
忘情丹,忘情。
娘宁愿痛一辈子也未曾服下,是无法忘记那个人吧。
或许,她应该忘记的。
爱上不该爱的人,原本就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