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素书淡淡笑道:“她去领了罚,日后会长记性的。本宫要先回去换身衣裳,妹妹不如与我同去?”
王良娣低头看看被弄脏的裙子,一脸沮丧,“谢姐姐,我殿中备有更换的衣裳,我让侍女拿来更换便是。”
谢素书也不强求,去殿中应酬几句,带了明川等人回永宁殿。
刚走到殿外,却有一人奔来,“姐姐,等等我!”
谢素书停步细看,见是容敏君,遂笑道:“你怎么不和她们玩耍听曲?”
容敏君嘻嘻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姐姐回永宁殿,正好路过那唱曲的亭台水榭旁边,我知道那附近有处地方,听曲最是相宜,想和姐姐一起过去。”
谢素书莞尔,携了她的手,两人迤逦而行。
“姐姐,你身上用的什么香?像是什么蜜果的味道,还有一些别的说不出来的味道。”容敏君鼻子皱成一团,仔细分辨。
谢素书听了这话,笑笑,敲敲容敏君的脑袋,“就你鼻子灵!我可没用香!你说的蜜果味道呀,是刚才洒在我裙子上的酒里的味道!”
“哦,这样啊!”容敏君刚刚十五,年纪尚小,本是活泼烂漫的性子,听谢素书这么一说,便停了下来,伸手去谢素书裙子上摸了摸,把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笑得眉眼弯弯,“真香!”
明川在后面看着她这么没有礼仪尊卑的样子,一脸不快,谢素书却没有放在心上,被容敏君孩子气的举动逗得笑起来。
“姐姐,那还有一种味道是什么?”容敏君颇懂香道,又是好奇宝宝,一副不弄明白不罢休的样子。
“太子妃怕蚊虫,奴婢给她缝制了装有驱虫药粉的香囊。”明川答道。
容敏君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原来这样!”
说话间,几人已走至湖畔的林荫中,湖风拂过,林中纺织娘高高低低的叫着。
容敏君与谢素书相谈甚欢,一路走来,宫苑之中,道路平坦,两人也未注意脚下。
突然容敏君“啊”得惊叫一声,歪倒在地。众人循声看去,见她脚下一道黑影箭一般飞速窜入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谢素书心知不好,忙让人给容敏君检查伤口,并让明川速速去找太医,又派了几个机灵的小太监去抓咬人的那条蛇。
伤口在荣敏君的脚踝上,在琉璃灯笼昏黄光照下,可以清晰看到白雪似得脚踝上有四个乌黑的小孔,周围的皮肤已经变得乌青,并且迅速扩散开去,有见识多的宫女惊叫道:“是毒蛇!”
谢素书蹲在地上,将容敏君的头靠在自己腿上,安排宫女们用丝带将她的腿扎住,拿刀切开伤口挤出毒血,做完这些,再看容敏君已是面如白纸,双唇乌青,额头汗出如豆,“敏君,你忍一忍,太医很快过来。”谢素书边安慰她,边让宫人将她背到最近的宫室里面安置。
少顷,太医小跑着过来,因白芷早已回了白府,此时过来的是太医院的老太医。望闻问切后,他轻轻摇了摇头,“毒已入肺腑,恐怕……老夫先给孺人上些解毒的药粉,再开一剂药煎了喂下。可知是被何种毒蛇所伤?”老太医边给容敏君上药边说道。
那边早有太监将那毒蛇抓住打死,此时听得老太医问起,谢素书忙让人将毒蛇呈上来,老太医看了看,皱起眉头,“金赤鳞蛇?宫中为何会有这种剧毒之蛇?”老太医自言自语道,突然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什么味道,“赤果香气?”他满脸疑惑的抽着鼻子,走到谢素书面前,若有所思,“太子妃身上这香味,可是用了赤果?”
“这香气是刚才宫女不小心洒在我身上的酒液味道,请问太医,赤果是何物?”谢素书觉察到太医神色有异,屏退宫人,只留了明川等可信之人。
“金赤鳞蛇喜食赤果,赤果香味能够吸引它们。”老太医垂下头,低声说道,“该蛇剧毒,无药可解,若被此蛇咬伤,一盏茶功夫便会毙命,容夫人能撑到此时,已是少见。”
谢素书脸色白了白,将晚上的事情串到一起想了一遍,心中惊骇,突突得跳得厉害。突然想起王良娣身上也洒了酒液,岂不是也面临着被金赤鳞蛇偷袭的危险?
她沉沉说道:“明川,速速带人去找王良娣,让她注意安全。木槿,去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并请太子殿下来永宁殿。海棠,去将漪兰殿中的那个宫女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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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迷离
谢素书尚未走到永宁殿,便遥遥看见木槿正在门外张望,见到她,快步奔了过去,“太子妃,太子殿下已经在殿里等着了!”
谢素书讶然,“这么快?”
木槿笑道:“奴走到半路,太子殿下已得了消息,正往这边赶,所以过来的早些。”
殿中,萧越正在低头来回踱步,见谢素书进来,他抬起头来,昏黄明灭的烛光投在他的脸上,神色莫辩。谢素书却清晰感觉到他的目光如实质一般,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你,无事罢?”萧越问道。
谢素书想要笑着告诉他自己无事,唇角动了动,却没有笑出来。“妾安好,可怜敏君,恐怕过不了今晚。”虽然她与容敏君相处不多,但眼看着天真烂漫的少女在自己面前慢慢死去,她岂能不悲?因为面上带了悲恸的神色,无法掩饰。
“后宫中,便是这样,莫要想太多。”萧越试图安慰他,但他显然不精通此道,“我会多派些人过来保护你,并彻查此事。”
“后宫中就是这样么?”谢素书轻叹口气,在塌上坐下。木槿端了参茶来,她略喝两口,面前浮现处容敏君乌青的唇,虽然前世看过不少宫斗剧,来到这个世界后也做好了要在宫廷碾轧中活下去的心理准备,但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仍是感到害怕,这所有的陷害,来得悄无声息,防不胜防。
萧越看着她惨白的脸,想再说些安慰的话,终究只是紧紧握住袖中的手,指甲嵌入肉中,微微的疼。
“奴拜见太子、太子妃。”低哑慌张的女声打破殿中死一般的沉寂。
谢素书循声看去,见海棠是一个人回来的,忙问道:“那个宫女呢?”
海棠匍匐在地上道:“回太子妃,今日漪兰殿洒酒犯上的宫女叫玉梅,此刻本应在掖庭宫受罚,可是掖庭掌事说她并未去往掖庭,奴婢率人四处寻找,皆未寻得她的踪影。”
萧越面色一沉,开口唤道:“郑弘,派人去找那宫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郑弘领命,正要欠身退下去传令,萧越又道:“将何成调来负责永宁殿的护卫。”
“是!”郑弘顿了顿,见萧越似乎没有别的命令了,忙退出殿外,小跑着传令去了。
“容孺人是被毒蛇咬伤?”萧越问道。
“是,玉梅洒在我身上的酒中有引蛇之物。”谢素书叹口气,许久方开口,声音低沉暗哑:“那蛇恐怕是有人故意放在我必经之路上,容孺人是因为我才被毒蛇所伤。”
萧越眸光深沉,久久不语,他长于深宫,这般谋杀手段不知见过多少,焉能不明白其中利害,细细一想,心中又惊又怒,“你能逃过这一劫,实属侥幸。”
谢素书冷笑一声,“只是那害我之人,却未曾料到,我身上佩有白太医的驱虫药,那毒蛇因畏怕此药,方咬了容孺人。”
“你且安心,我自会彻查此事。”萧越见谢素书仍是心神不宁的样子,看起来让人担忧不已,他在谢素书身旁坐下,拉过她的手,双手握住。
谢素书心中惊惶,双手冰凉,此刻被萧越握住,他手上的温热缓缓传来,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不多时,明川回来说王良娣那边无事,早已换了衣服歇下了,谢素书稍微放下心来,萧越却挑挑眉毛,不置一词。眼见时辰已晚,他催了谢素书洗漱安歇。
两人躺在床上,各有各的心事,一时都未入睡。夜风吹得烛光摇曳,在幔帐投下晃动的光影。谢素书听得萧越动了动,在她颈后轻轻道:“阿素!”,语气里有她从未听过的柔和,心头一震,竟有些慌乱,这个世界里,从来没有人这般亲密的唤她。
“嗯,何事?”她蜷在薄被中,淡淡答道,并未转过身去。
萧越伸手,将她扳过来看着自己。
谢素书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太子殿下这是被容孺人的事情刺激的要兽性大发么?她紧张的浑身僵硬。
萧越看着她防备的样子,脸色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你可是忘了,我伤口还未痊愈,不会对你如何,这般紧张作甚?”
听他这么说,谢素书脸红得有如煮熟的虾米,“殿下,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戏弄妾。”她嗫嚅着说道。
萧越将她脸颊旁的乱发拂到耳后,笑道:“你莫怕,我有事与你说。”
谢素书抬眼,看着萧越。
“过两日,我要去江南赈灾。”萧越说完,定定看着谢素书,眸光复杂。
谢素书愣了愣,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殿下,你的伤还未痊愈,前往江南赈灾,奔波劳累,……”
“我生为一国太子,受举国供奉,又岂能因这点小伤便不去江南处理赈灾事宜?”
萧越沉吟片刻,“听说江南起了瘟疫,此时带你去会有危险,我此去月余方回,留你自己在宫中,你切记多加小心。”说到这里,他脸上带了一丝驼红。
萧越不是擅长怜香惜玉的人,可是对谢素书,总是更用心一些,此时说完心里的真实想法,竟心中慌乱如少年。
平日里冷漠的萧越说出这番话,犹如一颗石子,在谢素书平静无波的心湖里击起千层浪花,她心里涌起些暖意,抬眼偷看萧越,正好遇上他清澈柔软的眼光,心中一乱,仿佛卷入蓬麻中,忙转过身去,慌乱答道:“谢殿下关怀。”
身后的萧越却没回答她,只听得他翻身,扯了夏被盖上。渐渐只有的平静均匀的呼吸声,想是已经睡熟。
稀薄的白月光从窗棂间透进来,整个房间里笼罩在银月辉光下,谢素书睁大双眼,久久不能入睡。这段时间,萧越对她太好了些,好得她有些承受不起。想起前世临死前的那一幕,心头似被人揪住一般的疼。男人啊,终究是靠不住的吧!
谢素书一晚上都没睡好,三更后才迷迷糊糊睡着了。待她醒来时,房间里仍是昏暗一片,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身旁空空,萧越已不知何时离去,她伸手摸摸,被中冰凉,想必已是离去多时。
“明川!”谢素书不安的唤道,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明川笑容满面的进来了,“太子妃可算醒了!”
谢素书讶然,难道她睡了很久?
“殿下走得时候说您昨晚睡得晚,让奴婢们用黑布将窗棂盖上,让您好好休息。闹得我们连走路都小心翼翼。”
谢素书没料到萧越会如此对自己,这般宠爱难道不是该发生在某个受宠的姬妾身上吗?一时间心中慌乱,如风过苇塘,可心底又隐隐觉得有一丝甜蜜。
她好一会才注意到明川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还有何事?有话就直说罢,别吞吞吐吐!”
明川压低声音说道:“容孺人,凌晨没了!”
“怎么此时才告诉我?”谢素书忙催着木槿帮她换衣服,要去芳菲楼看容敏君。
“是殿下不让说,怕扰了您休息。”明川小声说道,“如今殿下待小姐真是天壤之别。”
谢素书敲敲她的脑袋,骂一句胡说,草草洗漱梳妆,早膳也没心情吃,径直去往容孺人所在的芳菲楼。
到了芳菲楼才发现院中停着两具尸首,容孺人的尸首停放在正殿,宫人们正在为她入殓。玉梅的尸首停在楼后的偏房中,仵作正在检验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