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磕在门上的巨痛让他清醒过来,他正跪倒在卧房门口,他第一次见到尸体都未曾如此失态,幸而多年的经验和暂存的几分神志让他强撑着拨通了报警电话,必须让法医来尽快尸检,必须要抓住杀害重鲸的凶手,他认识的重鲸绝对不会自杀,这样的念头撑住了在暴雨夜汹涌海面上将倾的孤舟。
现场保持良好,没有任何人为的破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没有任何打斗的现场和因割腕失血过多而死并电脑里发现的遗书的尸体,所有人都斩钉截铁的认为这是一场自杀。
但他清楚的知道,不需要任何的心理评估报告,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他认识了二十一年的那个重鲸不可能自杀,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他必须找到这个凶手,找到这个把杀人现场伪造成自杀的凶手。
他绝对不允许这个人的阴谋得逞,绝对不允许杀了重鲸的人就这样逍遥法外,让重鲸一生的结尾就这样被镌刻上一句轻飘飘的自杀和一封不是他写的遗书。
七点半其余三人准时到达,崇荆简单向他们表达了现在的状况和局长的意思。
“你们可以就当作我是在发疯,但现在我们的任务是在七天内把这件事查得彻彻底底。王勇,你负责筛选出十年内仓屿市的自杀案中那些留有遗书并且独居活着与人少交往的档案,再查一下死者近一个月来的行踪。我和赵武再走一趟现场。”崇荆说完,迟疑的看着方格。
严格来说,方格并不算警局人员,她是局里特聘的心理顾问,崇荆和她也算不上多熟,偶尔几次方格协助办案的时候,她也不在被指挥之列,都是自行行动。
方格递过来一张纸条,“你去现场的话,帮我把这些取过来,我昨天不方便直接带出现场。我就留在这,看王勇筛选出来的档案。”
崇荆瞥了一眼,都是重鲸的个人物品,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努力将其压下,只是淡然的点点头。
等崇荆走了,王勇敲着电脑,斟酌着开口:“我还没见过崇队这个样子。”
方格给他们两各泡一杯咖啡,回到椅子上闭目养神:“那是你没看到他昨天来找我帮忙的时候。”
“谢谢,”王勇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难喝,“你帮死者做了心理评估报告,那你也同意他不是自杀?”
“都只是一种可能性,”方格解释道,“评估是根据死者的个人物品和好友也就是你们崇队的描述做出的,死者并没有自杀的倾向和动机,但这只是表明他自杀的可能性较小。不过……”方格沉吟片刻,“你要是问我个人观点的话,我也倾向于不是自杀。”
“不仅不是自杀,崇队还怀疑是连环杀手?”王勇看着不容乐观的搜查结果,叹了口气,“仓屿市市区常住人口大约有350万,每年每10万人中大约有5.36个人自杀,在这些人中有遗书、独居或者少人际交往,不在少数。”
他也不禁怀疑,自家一向敏锐冷静的队长这一次是不是真的被冲昏头脑,做了错误的判断。
方格微微一笑,“真相如何,查了不就知道了。把筛选出来的档案发给我。”
“喏,筛选过后还有四百三十二份,我们人手这么少,有得看了。我先查一下死者的行踪再来看能不能帮你分担一部分。”
第2章 二
我们是高中同班同学。
那时候,他身量尚未拔高,是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年纪,身形消瘦,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是个独行侠,除了月考榜单上高挂的名字,平日里基本没有存在感。
人在年少的时候,总会有很多好奇心,有许多闲心去关注那些与众不同的人和事,他的名字时不时出现在男生寝室的卧谈会上,其中充满了各种不怀好意的无端揣测,但我知道,这些背后都源于不愿承认的嫉妒,嫉妒他的好成绩,嫉妒他凭借神秘的气质和冷漠的态度莫名其妙的戳中了少女们在不靠谱的小说中滋养出来的少女心。
我一直在偷偷观察他,或者说,早在那时候我就被他吸引,希望自己成为破解这个沉默秘密的人。
但,直到高一结束,我们依然是走在校园里径直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我猜测他九成九是不认识我的。
转机出现在高一升高二的假期,我和小伙伴们四处约球,从城东约到城西,又从城北打到城南,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偶然发现了他打工的游戏厅。
他依然穿着在学校常穿的那件灰色T恤,配一条肥大的运动裤,胸前挂着一个可笑的布兜,里面装满了游戏币,他就在游戏厅里走来走去,方面客人在游戏币用完的时候站在原地就能补充上,他面无表情一脸冷峻配上那个巨大的布兜有一种滑稽戏的效果,让人心中生出一股不该有的快意。
我开始减少打篮球的频次,攒着零花钱跑到游戏厅去玩,我装着不认识他的样子,学着其他人“卖游戏币的那个”作为他的称呼的,在他手中花掉了我整个暑假的游戏币,摸熟了几乎所有的游戏机,与从玩游戏的快感相比,看着他毫无所觉的从自己的高中同班同学手中接过钱递回游戏币,我对自己独享着一个与他有关他却不知道的秘密这一事实中获得的窃喜甚至更多。
在暑假进入倒数的某天,游戏厅里某个臭名昭著的小混混在手里的钱用光之后,脑子一热动手抢了起来,这一幕非常碰巧的被我撞见,我便毫不犹豫的把拳头挥了过去。
那是我脱离了在泥坑里打滚的孩童时期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打架。
除了爱打篮球身体还算健壮之外,我毫无技巧和优势,只是凭借着一腔不知道打哪来的热血和怒火与对方打得难分难舍,最后两败俱伤,鼻青脸肿,谁也没好过谁,勉强算是个平局。
最后,他伸手把我拉了起来,对我:“谢谢。”
我故作潇洒实则傻`逼的抹了把脸,说“没什么大事”,谁让我是一个热心的同学呢。
他又说,多亏我出手,如果卖出去的游戏币数目和他收到的钱数不相等的话,是要在他的工资里扣的,为了表达谢意,他想请我吃个饭。
我本不应该接受的,那是他打工得来的钱,每一分都不容易,但那时候我像个傻`逼似的就答应了。
但答应有答应的好处,我和他正式认识了。
因为我鲁莽挥出的拳头,因为他请我吃的那一碗面。
那时候,街边最大碗的面不过两块五,最上方还浮着几片有质量保证的瘦肉。
我和他郑重的互相交换了名字,然后摸着头做恍然大悟状的认出他是我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