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试
京城。礼部侍郎赵惠中赵大人之母病重。
赵大人得皇帝恩宠,三匹骏马奔驰而过,每到一处胡同便贴了一道昭告。
凡捐钱修庙替侍郎大人祈福达五百两以上,且年纪不过而立,皆可赐恩试资格。
茶馆里百姓暗暗摇头,这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礼部侍郎赵大人是出了名的皇帝身边红人,虽然这昭告隐晦,只在不起眼的胡同里贴着,且聪明如赵大人者,当然没留下自家名讳,但也逃不出老百姓的眼睛。
得皇帝恩宠,自家母亲病重,却让别人捐钱,谁知道这病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钱了,连学生都做得,这是昭告天下,只要你有钱有势,便可考取功名的意思啊,不公平,忒不公平。
也有说这是条出路,就是看有钱没钱,更有明白人说,这恩科不过是个幌子,主考官今年也不是那赵惠中,说白了还是得看你有学问没学问,你要是白丁一个大字不识,考官也会给你筛选下去,到时候人家赵大人得了钱给自家母亲捐了庙堂,却没什么损失。
关键是,这昭告上连个名讳都没有,告也没处可告。再说,谁会去告皇帝身边的红人?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毛途安走上前,眼眉一挑,揭了皇榜。
走回京城北里的乞儿胡同,见李昀背着刚收回来的旧物去变卖,笑了:“我说李公子,我可找了个好活儿,你要不要试试?”
李昀见是毛途安,就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过来看,啧啧摇头:“五百两,把在下变卖了也出不起这个钱。”
自从变卖家产离开晟州,李昀就辗转到了京城,有一次在茶馆听戏,见一人坐在旁边,抬眼一瞧,傻了,那人正是在晟州要跟自己做生意的毛途安。
这毛途安原来家就在京城,家中是做货物生意的,倒是殷富之人,见到李昀便时常回来李昀所住的乞儿胡同里蹭吃蹭喝,又见李昀眼光独到,常常能在旧货中挖出宝贝,一来二去倒也成了朋友。
“你手里有多少钱我还不知晓,不过,我倒是有些银子。”毛途安笑呵呵道。
李昀瞥了他一眼:“礼部侍郎是什么人,不过是个敛财的主,这钱送上了,你也什么都赚不到。”
毛途安哈哈一笑:“说李公子通透,果然通透,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底是个门道。至于考成哥什么样,还不是后话。”
李昀见毛途安在阳光底下舔舔牙,怎么看怎么有种阴险味道。
这毛途安年纪不大,却事事明白,且很会装的一脸无辜,做买卖也是如此,旁门左道从来不觉得不地道,从来爱好剑走偏锋。
毛途安见李昀不答话,扯着李昀的袖子就走。李昀回头喊:“哎,我的旧货。”
绕过两条长街,又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家私宅,李昀望去,我的天啊,简直人山人海。
“京城有钱之人怎么会这么多。”
毛途安道:“这些人不全是要进恩试的,大部分都是来巴结礼部侍郎的。”
待等到天快黑了,李昀和毛途安才用一千两银子,换了两张帖子。
李昀瞧了瞧手里的那个帖子,道:“你自己去也就罢了,何苦要拉着我,在下一不能文,二不能武,会点儿本事绝迹见不得光,改天你考取功名,问当今天子一问,如若他老人家要个挖坟的,在下倒愿意一试。”
毛途安敲着扇炳:“离考试还有几日有余,左右不成,回来你卖你的旧货,我倒腾我的生意,又没什么可惜的。”
第二天一早,毛途安扯着李昀上了轿子,去买些应试用的书籍,轿子左拐右拐,到了一个胡同,毛途安嘿嘿一笑:“李公子有所不知,这里的书,应有尽有。”
李昀上前一看,乖乖,满书局都是应试的考子,一个个道貌盎然的……在挑春宫图。
果然,应有尽有。
李昀也上下瞧了瞧,抬眼一看角落处有个红色小册似成相识,扯出来看,原来是凄凄那本《芙蓉女侠传》。
可叹凄凄偷偷花了心血写的一本书,如今却在这书局里吃灰,不知道如果凄凄知道了,会不会变成冤魂找老板麻烦。
想到这里李昀笑了笑,毛途安此时已经抱了一大摞书,叫他:“傻笑什么,告诉你,这一摞书啃下来,不中个进士你拿我开刀。”
李昀帮他拿书:“这又是何苦的呢?”
毛途安哼了一声:“你有所求,我也有所求,又有什么不同。”
这句话说的李昀糊涂,却也将书抱到了轿子上,启程回了乞儿胡同。
然后后三天,毛途安真的一头扎在书堆里没起来。
李昀每天出门收旧货,回来就看见毛途安在书中打瞌睡,有一日回来,见毛途安差点没头悬梁锥刺股,心道真是魔障了。
这日李昀上街收旧货,刚从一家小货摊上收了些器皿之类,回头上车赶马,却没曾想后头被人撞了一下,一堆货物斜斜落到官道上。
眼看前面一辆正红颜色的马车缓缓而来,李昀心道不好,却也来不及了。
那辆马车前面的两匹棕色大马还是被惊吓了,勒紧缰绳往后仰去,差点人仰马翻。
李昀叹流年不利,这马车看着就金贵,恐怕是要吃苦头了。
正想着,头顶一句大喝:“什么人,敢拦官道,惊扰御史大夫你担待的起么?”
李昀跪在地上:“草民李昀,晟州人氏,惊扰大人罪该万死。”
正想着要什么说辞来搪塞,就听见轿子里飘出一句:“无妨。”
这声音耳熟的很。
那辆金贵的马车却转了一条道,朝另外一条路走了,倒是给李昀腾出了些许空,收拾一地的货物。
旁边好心人也帮他收拾起来:“哎呀公子可真是有福相,居然如此冲撞了御史大夫,却没有怪罪下来,看来这位新晋的大官儿是个好人啊!”
另一个好心人道:“我看公子还是小心为妙,据说这位御史大夫很有来头,本来就是个有钱人,早年考了功名没走仕途,如今当了大官儿,这官商相互的,指不定怎么回事儿呢。”
再有一个好心人掩住他的嘴巴:“嘘,多说无益,多说无益。”
李昀呵呵一笑,谢过这些个好心人,抬起自己那个旧货箱子,向乞儿胡同走去。
☆、探花郎
时近八月,毛途安和李昀穿戴整齐,进了考场。
虽说考试这事情李昀没经历过,但跟着师傅东南西北的走,见识不少,史论倒还可以应对,洋洋洒洒写的纸张都不够使,只是这策论……
李昀叹口气,交了策论的空白卷子。看来毛公子的五百大洋是要打水漂了。
左右不是自己花钱,肉不疼。
这场考试三天三夜,出了殿门,毛途安险些累扒下:“这在里面不打紧,出来就特别想吃一顿□□肉。”
“喜爱吃兔子,又爱吃羊肉,你这爱好怎么跟个小狼崽儿一般。”李昀扶着毛途安下了台阶。
毛途安白了他一眼,见私下无人,道:“你瞧着罢,这次哥们一定高中。”
李昀撇撇嘴:“走吧,先吃一顿再说,在里面三天三夜,吃喝拉撒全在里面,真是难受得很。”
吃饱喝足,有三天过去。
李昀早早出摊,晃悠了一上午也没什么好东西,想就近去茶馆吃点东西,顺便把上次那个说书的所讲的《东厢游》听完。走到门口,迎面一个人下轿子。李昀惊讶。
是罗都郡太守斐青。当时自己在罗都跟在苏祈旁边,见过此人。
怎么他也在罗都么?
见此人排场甚大,李昀不好上前打招呼,赶紧装作没看见此人往里走,却听见斐青道:“这不是李公子么?”
门口所有人的眼珠子齐刷刷的往李昀身上招呼,又上下打量。李昀只好干干一笑,行礼:“小人见过太守大人。”
斐青摆摆手:“如今本官已经非罗都太守了,莫要如此叫了,不过虚名,今日茶楼有开堂会,李公子也感兴趣?”
李昀这才就近看了茶楼,果然是被人包了,楼上楼下重兵把守的样子,看来是达官贵人聚集于此。
李昀赶紧退了三步:“草民并不知晓此中事情,只以为要过来吃吃茶而已,既然茶楼有堂会,那么小人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斐青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来都来了,一同进去罢,天儿热,茶楼不就是喝茶的地方么。”
李昀就这么被推进了茶楼,连句推辞都来不及。
茶楼堂会,说白了,就是达官贵人聚集一起,找个不错且显眼的地方,来此花钱买稀罕物件的。若有人幸运能买到一两件皇帝把玩的东西,或者前朝名画等物,收在府里也是美事一桩,这也是京城一件风雅之事。
斐青带着李昀和几个家丁来到二楼的一处雅座上坐着。
斐青以前是皇帝的伴读,后来征战沙场成了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大前年与匈奴一战有了功绩,却因战场无眼伤犯了腿疾,皇帝体恤他行动不便,才委屈做了太守。却没想到他也喜欢这等风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