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严铎做事有自己的思量。就像他决定去剧组,并不是一时冲动。
剧组里面的人发现最近的葛天王变得温柔了,平时的冷淡也少了很多,虽然还是很少话,但那张俊脸上时刻带着些许温柔……
众人:“……”违和得令人毛骨悚然有木有!
赛德森:“……”思春?
像是看懂他无言的询问,葛天辰施舍似得瞧他一眼:“赛德森,我记得你好像三十好几了吧……”
“……”最怕的不是心中事被发现,而是当事人一针见血的反咬……赛德森一口血卡在喉咙,差点被气死。他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艺人,他知道他三十好几了,他知道他还单身!但是,这是因为谁,他是因为谁才脾气暴躁到让人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才娶不到老婆的?!
对此,葛天辰倒是笑了,所以说,怪我咯?
当然,他心情很好就是了。嗯,他家青年要来,他总要把自己最厉害的一面表现给他看,这世上可不会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
严铎到剧组的时候还是早上,而剧组已经开拍了,今天要拍的戏份挺多的,也是全剧最悲壮的一场戏,那时,严铎为了写这场戏,可是想了整整两个月,因而,这也是这部戏最具挑战性的一场戏。但是,顺利的话,这部戏今天就能杀青了。
严铎到了剧组后就安静的坐在周忠身边,周忠倒也不管他,让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摄像机里的镜头,倒是副导朝他笑了笑,还顺手给他一瓶水。严铎道了谢,就把视线全部放在片场上。
天昏昏沉沉的,空气沉闷的几乎令人窒息。不知为何,严铎有些许的不安。他有些分不清这是戏里如此还是戏外如此。
安言拖着疲倦的身体,慢慢躺倒在地上,砂砾散发着腾腾的热量,他的后背也被灼伤。
然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已经死了,在安年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心,就不会跳动了。
安年说:爸爸,我好累好困。
安言说,睡吧,睡醒就不累不困了。
然后,安年睡了,睡得很安详,许是真的累极困极,他再也没能醒过来。
安言用沙土把安年埋在沙漠里,自始至终,表情都很平静,就像是,死去的人不是他的儿子似的。
从那起,他的妻子就疯了,一路上歇斯底里,对他又打又咬的。
他们都伤痕累累,无论是身还是心。
他的妻子说,安言,我恨不得死去的是你,你想死,为什么还要拉上我们呢。她似乎忘了,安言一直想要一个人的旅行,是她和安年硬要跟来的。
安言的表情很冷漠。
这是安言第二次走进塔克拉玛干沙漠,也是他最后一次。第一次和肖茜他们一起,旅途算是顺利,中途虽然遇到沙尘天气,倒是有惊无险,他们也很顺利地回去了。
这让他觉得无趣,没有任何挑战性的事,并没有什么意义。他的人生,不应这么有惊无险的。
他要的是一场属于自己的归途,无所憾的永生。
即使是,葬身沙海。
他知道妻子儿子一直很支持他的任何决定,却没想到支持到自身也参与其中。这让他有些不喜,他并不想在路上带上这些累赘,他这次只想一个人。事实上,这也算是他一个人的旅途了,就在刚刚,他的妻子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她断气前眼睛很亮,也笑的特别诡异,她说安言你这疯子,没人会陪你了。
终于可以一个人的旅途,安言也算如愿以偿。可是,心里怎么都兴奋不起来,好像缺了一块,空荡荡的。他终究是,一无所有了。
就像他的妻子说的,没人会陪他了。
畜生!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眼角却已湿了一片。
时间总是会过去,也会把一切埋葬。无论愿意与否。
就这样过了三天,安言再次遇到了沙尘天气,漫天的黄沙遮天蔽日,从远及近,滚滚而来……
他躺在地上,一点力气都没了。
……
妻子儿子说,我们等你回来
安言笑了,笑得很厉害,最后又哭又笑地拍打着地上的沙石,任凭烟尘模糊双眼。
沙尘呼啸而过。
他终究,如愿以偿。
一个人的旅途,葬身沙海,无所憾的永生。
……
严铎一直知道安言是个疯子,但是,他没想到葛天辰演的安言那么疯。四周很安静,葛天辰歇斯底里的苦笑似乎还在耳边不断回响,痛苦的绝望和如愿以偿地喜悦的双重矛盾,震得他心口微微发疼。
没有人说话,片场一片安静。
如果还能活着,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会的。
既然还能活着,为何不随心些呢!
当沙尘卷席而来的瞬间,严铎才想起了被自己忽略的不安。
在这沙漠深处,天气哪有戏里戏外之分呢……
……
严铎做了一个梦,梦到他死了,葛天辰也死了,葛天辰抱着他,他们被埋在沙地下,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时葛天辰委屈又难过的问他,严铎,你为何要离开我?我怎么找你都找不到……严铎不知道怎么解释。然后葛天辰走了,无论他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头……
……
当严铎醒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又在医院里。南华趴在床沿,红肿的眼睛紧闭着,已经睡着了。严铎心下一片柔软,艰难地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南华的头顶。南华是个好女人,如果他不是先喜欢上葛天辰,也许,真会如母亲所愿那般娶她为妻,但是,没有如果。
他们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南华是祈儿的妈妈,他会对她好,而且,如今的南华姐,是容不得任何人的伤害了。
严铎扫了一圈病房,这是间独立的VIP房,就他一个人。那,葛天辰呢,他记得是他把他扑倒的……
南华很快就醒来,她看见醒了的严铎,又哭又笑地抱了他一顿,最后还是在严铎的提醒下才想起按下床头的警铃。
医生很快就来了,一起进来的还有严莱严祈。除了脱水和皮外伤,严铎伤得倒不重,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严铎垂下眼睑,只有他知道他能这么好活着,全靠葛天辰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了危险。
他怎么就那么傻呢。
严莱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几岁,他面容憔悴,眼底青黑,想是许久不曾休息了。他看着眼前的儿子,满满的话硬是哽在喉咙里。严祈在他的怀里,盯着粽子似的爸爸,无声的流着泪。
严铎满心无奈,却丝毫办法也无。他的喉咙很痛,火辣辣的痛。
“我昏迷了多久?”最后,严铎还是忍着喉咙要裂开的痛,问了时间。
“一周了。”严莱说。南华又开始掉眼泪了。
女人,真是麻烦的东西,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掉眼泪呢,严铎无奈,他还好好活着呢。
“他们,怎样了?”严铎又问。
这次,严莱沉默了,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弥漫着满满的哀伤。严铎静静地看着他,就像是等着宣读死刑似的。
“两死多伤,现在还有失踪的四个人没有找到,”严莱顿了顿,继续哑着嗓子道,“怕是凶多吉少了。”
“死的是周忠和一个场务,伤的太多,我没有记住。”严莱补充道。
严铎的心沉了下去,连导演周忠都死了,那葛天辰是伤的还是失踪的?“报纸,我要这几天的报纸!”严铎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急切。
《剧组突遇沙尘暴,名导意外身亡》、《天灾!两死多伤,究为哪般》、《炒作?天灾?!》、《影帝葛天辰宣布退隐娱乐圈,天灾的祸?!》……严铎盯着报纸上一条条醒目的字眼,心一点点沉下去。葛天辰退出娱乐圈?怎么会?严铎满是不可置信,就葛天辰对演戏的热爱程度,他怎么可能退圈?!他继续往下看,当看到毁容、退圈的字眼时,脸色煞白。
“手机,给我手机!!”他要过手机,急切地拨打那个熟记心中的号码,得到的却是“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试了几次,一如既往。
严铎颓然放下手机。
“爸爸,不哭。”严祈擦着他的眼睛,哽咽道。
“我,没有哭。”严铎说,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如果还活着,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严铎记得当时葛天辰是这么问他的,那时他的脸上一片认真,转眼,那人的音容相貌,却有几分模糊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切仿佛恍如隔世。
严铎看着窗外纷乱的霓虹,转身把文件收好,然后下楼。
此时已经是初冬了,天气已经冷了下来,还下着毛毛细雨,显得格外的湿冷。严铎紧了紧身上的风衣,面无表情地走出大厦。有些昏黄的灯光打在地上,他扫了一眼那灯光,冷淡的视线落在那灯下打着伞的人,面无表情。
那人也定定看他,淡漠的眸中带着深深的柔情和爱意。
他说:“严铎,我回来了,那话还作数吗?”
那话,是哪话?严铎迷茫的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