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我先逃走了。”
容六笑道:“所以我只是个懦夫。我根本就不勇敢。”
容六没有喝完那杯茶,便离开了。
肖腾木然坐在那里。容六的指责,他无法反驳。如容六所说,他的确是那种利益至上,不择手段的人,他从来就不是善心之士。
然而有些东西,又不尽然如容六所说。
肖腾拨了那个电话号码。
他不爱为自己辩解,因为他并不在意外人眼光。只是有些话他觉得需要对容六说出口罢了。
这号码已经有三年多没有拨过了,神奇的是他居然还记得,而且还接通了。
对方轻轻“喂”了一声。
肖腾道:“我很抱歉。”
容六像是叹了口气,说:“你真傻。道什么歉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人原则。你就是你,你根本不需要为这个而道歉。”
肖腾沉默了一阵,道:“我是觉得,可能就是因为我太无情了,你不喜欢这一点。你比较欣赏那些良善一些的人,比如谭瑶那样。”
这话在他心里辗转反侧了三年,如针如芒,日夜刺痛着他。
而今说出来,像是拔出一根倒刺,疼痛之余,却又一身轻松。
容六在电话那头“啊?”了一声。
而后他听见容六“噗”地笑出来:“你想多了,我又不是在挑选道德模范!”
“……”
“你真傻,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温柔良善是我的标准,那我纠缠你干嘛?”
“……”
“你大概不是个好人,但你是个很有魅力的人,”青年低声道,“对我来说,你一直都是。”
青年的声音并不大,肖腾胸口却犹如受了重击,瞬间竟忘了呼吸。
静默一阵,青年又说:“其实也谢谢你打这个电话来。”
“……”
“因为有些话,当着你的面,我可能永远也说不出口。”
“……”
“我说过的,我是个懦夫,在面对永远也无法达成的成功的时候,我只能选择逃避失败而已,”也许是因为外面下雨了,电话里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沙的响动,“你知道吗,我结婚的时候,是希望自己可以放下你,可以从头来过。我不能放任自己去飞蛾扑火。”
“……”
“这些年过去,我觉得也一切都该都过去了,”青年说,“但是那天,再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些都是自欺欺人。”
“……”
“我并没有办法改变自己。”
“……”
“我还是只能飞蛾扑火。”
短暂地安静了一刻,肖腾终于开口:“你说的没错,我是商人重利,我是讨厌无用的人。”
青年在那边像是苦笑了一声。
肖腾又说:“在王景之前,原本还有一个老的管家。”
“……”
“他因为身体不好,早早就退了。我给他买了套房子养老,每月照付薪水,一直到他去世为止。”
“……”
“以后对王景,我也是一样的。”
“……”
“我的意思是,并不是都你想的那样。”
“……”
“如果容家没落了,如果你无处可去,你可以来我这里。”
外面的雨更大了,倾盆而下,沙沙作响,而他依然能听见电话里青年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肖腾又说:“你要是病了,就在我这里养老吧。”
这是他所能说得出的,最美好的甜言蜜语。
他没有等到回应,沉默过后,青年挂断了电话。
肖腾握着没了响动的手机,看着阳台上的雨帘,一时有些茫然。
过了一阵,他突然听得有人在外面声嘶力竭地大喊:“肖腾!肖腾!肖腾!”
肖腾忙推开门,从阳台上,他看见楼下立着的青年。
雨大如瀑,青年已淋得湿透,见他出来,青年抬起头来,在雨中望着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朝他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
肖腾立刻下楼。楼下客厅里肖璞正跟柳凝一起练瑜伽,听得人狂呼乱叫,被扰了清静,她已是大为火光,待得分辨出是容六,肖璞更恼火了:“这是神经病吗。”
肖腾道:“让他进来。”
容六湿漉漉地进屋,上了楼,肖腾给他找了条浴巾,让他擦干头发。
青年将头脸草草擦净,模样还是显得狼狈。
肖腾问:“什么事?”值得这样伞也不拿就跑出来。
青年笑道:“我只是想来问你……”
“嗯?”
“真的会让我养老吗。”
“……”
青年又笑道:“我怕,晚点问,你万一,又要改变主意了。”
肖腾道:“我岂是那种人。”
青年笑着,声音渐渐低下去,却没有抬头…
肖腾问:“怎么了?”
他伸手想去抬起青年的脸,对方却抓住他的双手。过了一阵,青年颤抖地,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眼睛上。
他感觉得到指缝里的炽热和湿润。
肖腾突然觉得心头一紧。
他手上略微用力,将青年的脸抬起来,注视着对方通红的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青年脆弱的样子。
一度他以为,这世上只有强大的事物,才能震撼他,而此刻,他心乱如麻地领会到并非如此。
肖腾一时间里,很想说些温言软语,最起码也要是寻常安慰,然而他完全不善此道,慌了半晌,才能说:“你放心。”
容六像是想朝他笑一笑,但大概是觉得太狼狈了,终究逃避似的将脸埋在他肩上。
正待再说些什么,外面突然又是一阵喧闹。
肖腾听见谭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没办法呀,思思要找爸爸嘛。”
容思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在哇哇大哭,几个人又哄又劝,又是骂谭密,乱成一团。
“爸爸,爸爸!”
谭密也直着嗓子:“姐夫!肖腾!”
“……”
肖腾想,照这样下去,以后自己家里人口会不会太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