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2.他与她的阴影
「天啊，怎幺办？」朱丹蓉在饭店房间里，翻箱倒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进到分发的房间，朱丹蓉慢条斯理地卸妆更衣。三十分钟后，周美玉和张天宇都分别来电，催促她加入聚餐。朱丹蓉随便找了理由推託，死赖在房间，怎幺也不参加那场贬低自己的饭局。
直到她发现自己的行动电话不见了……
翻遍随身皮包、放置过夜行李的登机箱，甚至连外套的里外口袋都翻遍，手机硬是连残影都没有。
怎幺办啊？清早被抓飞，来不及通知男朋友就飞离台湾，要是他临时要找朱丹蓉岂不要扑个空？虽然这种机率微乎其微，朱丹蓉还是急得直跺脚。
朱丹蓉瞧了瞧墙上的钟，又过了三十分钟。张天宇应该已经带大家坐上车，大摇大摆渡过柔佛海峡去新山大啖螃蟹了吧？
她套上白T恤、牛仔短裤，把长髮随意扎上马尾，脚上踩着一双老旧的罗马凉鞋，拿着钱包冲进电梯，到饭店柜台购买国际电话卡。
电梯门一打开，简任翔早已等在电梯口，好整以暇地望着慌慌张张的朱丹蓉。
换好便服的简任翔，身着黑色的衬衫、袖子捲至手肘，蓝色洗白的丹宁裤，一双帅气的马汀大夫鞋，凸显他傲人的腿长，一百八的身材顺势又往天花板延伸几公分。
朱丹蓉定睛一看，简任翔拿在手上晃呀晃的，正是自己遗失的手机。
「我的电话怎幺会在你那儿？」朱丹蓉惊呼。
「我才要问你呢，妳这趟是怎幺回事？掉耳环？掉手机？该不会把自己都搞丢？」
「谢谢。」朱丹蓉雀跃地接过手机，笑得灿烂。简任翔饶富趣味地望着她如少女般的动作。
等等，谢什幺谢？朱丹蓉对简任翔的挖苦猛然回神，「大哥你说话一定要放箭吗？」
简任翔耸耸肩，「男人只有对女人抱有怀想时才会甜言蜜语，嘴贱代表我把你当哥儿门。」
「是是是，被当成男人的感觉好放心。」简任翔的讽刺让朱丹蓉头顶冒烟。她眼神扫向饭店大厅，「天叔他们呢？」
「等不到大小姐妳，教官他们出发了。」
「那你呢？」朱丹蓉瞅着斜眼打量简任翔。
「天叔有令，要我带妳去吃饭。如果没有达成目标，应该会像妳一样被打暗考吧。」
「呵呵。」老天有眼，天叔圣明，恭敬不容从命。朱丹蓉皮笑肉不笑，午饭无论吃或不吃，她都没打算让简任翔好过。
简任翔瞥向朱丹蓉，「穿那幺随便，尤其是脚上那双烂鞋，想带妳去高级餐厅也绝对进不去。」
脚上那双真皮罗马凉鞋是朱丹蓉第一次飞欧洲时，在市集上跟老工匠买的，陪她走过千山万水，好穿到不想脱下。竟然被简任翔批评成一无是处，她决定火力全开。
「谁像你啊？在赤道国家穿黑色长袖衬衫？你等下要参加丧礼吗？」朱丹蓉不甘示弱。
「有啊，食物的丧礼。」简任翔的表情依旧是八风吹不动。「妳吃辣吗？」口气平淡无起伏地问朱丹蓉。
「吃。」
「也是。说话这幺毒辣，喝辣油搞不好对妳像喝白开水。」
在地面上把机长做掉应该不算影响飞安吧？朱丹蓉很乐意找机会把简任翔推下飞机，或是在他的餐盘里放蟑螂。如果没有，自己的修养就是圣人境界。
「走吧，去找那种穿的邋遢也能吃的餐厅。」简任翔在前方领着朱丹蓉，一边走、一边把雷朋太阳眼镜扶上鼻梁。
「大哥你的样子好像抓龙师傅。真的看得见去餐厅的路吗？」
「我是看不见妳，不是因为太阳眼镜太黑，是因为妳太矮，我不习惯低头跟没达到我视平水準的对象说话。」简任翔右侧的眉毛大力弹高。
女生一百六十八公分哪里算矮了？朱丹蓉气到跳脚，「什幺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很坏。」
「彼此彼此。」
两个人就这幺一前一后走向捷运站，一路上不乏唇枪舌战的冷言冷语。
简任翔熟门熟路、带着朱丹蓉搭乘新加坡捷运，中途换线，在小印度区站下车。出站后，沿着热带区域特有的宽骑楼步行。
闷热的天气与甜郁的香料烟草，让朱丹蓉感到些许噁心。
「妳还好吗？脸色有点白。」简任翔特意慢下脚步，拉下太阳眼镜，盯着朱丹蓉的脸。
「只是有点累，没关係。我们到底要吃什幺？」早晨三点五十起床，五点三十公司报到，又连日抓飞，朱丹蓉的体力终有些不济。不过，简任翔对周遭事物的细腻，让朱丹蓉感到诧异，跟他冷峻坏嘴的外在形象完全不符。
「这里。」简任翔俐落地推开店家的门，一家装潢简洁明亮的印度餐厅呈现在朱丹蓉面前。
「芭蕉叶餐厅Banana leaf，新加坡第一的咖哩鱼头。」简任翔暗自观察朱丹蓉的反应，想知道她是否满意他安排的赔罪饭局。
朱丹蓉先是一愣，望着门庭若市的餐厅，被服务人员带入座位后，忍不住兴奋与期待，「这家餐厅超有名！我一直想来朝圣，却找不到愿意陪我一起来的组员。」
「那我还真的压对宝。」方才在饭店大厅，简任翔看朱丹蓉衣着随性，臆测她应该不爱排场，特意带她来这家深受新加坡当地人口碑的餐厅。
「看起来你对这里很熟呢。」朱丹蓉像孩子一样雀跃，眼眸闪耀着期待的光芒。真是好哄啊，看来已经成功让她忘记之前的不愉快，简任翔在心里偷笑。
「公司连续几年的机长複训都办在新加坡，晚上一个人也无聊，就到处打牙祭，吃出一点心得。」
「我要把地址记下，带我男朋友来。」朱丹蓉拿出笔记本抄抄写写。
「瞧妳甜蜜的！刚才那只兇巴巴的母老虎去哪儿了？交往多久啦？」天气炎热，简任翔点了一罐Tiger啤酒，对口就喝。
简单的提问，竟然让刁钻泼辣的朱丹蓉满脸绯红，「我们在一起七年了。」
「老夫老妻还这幺甜蜜？打算什幺时候结婚？」
简任翔满脸笑意，他看朱丹蓉的眼神彷彿看着自己的亲妹，调侃加捉弄，彷彿家人之间的亲密语气。在属于天空的大家庭里，这是司空见惯的关心。
「还不知道啦。」口气尽是羞怯，朱丹蓉把头弯得更低。
「真令人羡慕！」简任翔举起啤酒瓶，向朱丹蓉致意。她也大方地拿起前方的果汁杯，跟简任翔碰了一声清脆的响。
「他送妳的耳环最后找到了吧？」
「是啊，託你的福！很幸运地找回来了。」朱丹蓉笑得眼睛如天上的弯月。
「大哥也有对象吧？」
她望着简任翔手上那只耀眼的银色宽版男戒，套在他的指上就像『私有财产，生人勿近』的告示。她心想，帮他套上这戒指的女孩，真是够聪明，主权宣示成功！
「我结婚了。」曾经结婚。但他不想多做解释。
简任翔想要潇洒地笑，嘴角却不自然地下弯，他赶紧恢复紧绷的防卫。
「你看起来还年轻，没想到你已经结婚？多久了？有小孩吗？」
「八年，我升FO的那年结婚，女儿比陆小妹小一点，五岁。」简任翔的啤酒一口一接口，桌上搭配咖哩鱼头的黄姜饭，他却一口也吃不下。
「怪不得你对陆小妹特别好，还买航空小熊给她，原来是想念自己的小情人。」朱丹蓉对简任翔眼睫下的黯然丝毫没有察觉，大口品味着难得嚐到的佳餚。
「嗯。」简任翔低沈地虚应。
听朱丹蓉提起航空小熊，想到自己的女儿却不曾拥有，简任翔内心一阵痠楚。
「妳觉得我女儿会喜欢航空小熊吗？」
「这事怎幺问我？你是她爸爸，应该最清楚。这个爸爸不用心喔！」
朱丹蓉无心的话语让简任翔积压的苦闷瞬间溃堤，把手中的啤酒一仰而尽。
「大哥你喝慢一点，喝太快会醉。」朱丹蓉被他猛然举杯的动作吓着。
「没事，啤酒我常喝，小意思。」简任翔凛着一张脸，用手背擦抹嘴角的泡沫。
朱丹蓉正想制止简任翔再喝，手机却突然响起！
她慌忙地拿起电话，「健仁吗？我在哪里啊？我被抓到新加坡了。」
即使隔着餐桌，简任翔依稀可听见话筒里传来的抱怨：”……国际漫游很贵……回台湾再说……公司在开会……没重要事情不要打电话……”
他假装没在听她说话，不想涉入别人的隐私。但从她手机传来隐约的字句，启动他男人的直觉，朱丹蓉的情状不太妙，大不妙。
「可是我想你。」朱丹蓉低下的脸庞，已非洋溢着娇羞，而是强忍着失望与挫折。
电话骤然挂断，餐桌上瀰漫着令人不安的沈默。
朱丹蓉擤擤鼻子，若无其事把电话放回皮包。
「他说他在忙，要我回台北再打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