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搭公车回宿舍的路上，语欣忙着和她男朋友聊天，没空搭理我。我只好无聊地看着窗外街景发呆，突然间，手机传来一阵短暂的震动，我低头一看，是一则LINE的讯息，爸爸传来的。
「听说妳下礼拜是期中考？」他问。
我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听说，但还是很快回他：「嗯，是啊，怎幺了吗？」
传出讯息之后，他立刻就已读了，可是却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爸爸打字的速度一向很快，每次和他用LINE聊天时，很少会出现这幺长一段时间的空白。
唯独碰到有关那件事的时候。
我抿起唇，盯着萤幕，静静地等待他的回应。半晌，他的讯息才又再次跳入视窗中，而上头的文字就和我想的一样。
「那考完试之后，有空的话就回家一趟吧。」
我看着那则讯息好一会儿，没有给予回应。没多久，爸爸又传来：「小宇和小豪都很想妳，老是吵着要上台北找妳。」
伴随着他的字句，脑中顿时浮现出两张拥有相同面貌的天真笑脸。
「还有妳阿姨也是。」
当视线当中出现这段话时，不知道为什幺，我似乎还能看见爸爸无力叹气的模样。
盯着手机萤幕半晌，见他没再传来讯息，我才缓缓打上字，「如果有空的话，我就会回去。」
迟疑了几秒，我按下传送。
「好，我知道了。」他回。
接着，他又叮咛我最近天气很冷，要多穿一点，不要着凉了。不知该说些什幺，我仅发了一张OK的贴图结束了这个短暂的话题。
关掉和爸爸的聊天视窗，我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他所说的阿姨是他的再婚对象，也是我的继母，而小宇和小豪则是他们再婚一年多之后生下来的双胞胎儿子。
打开已渐渐暗下来的手机萤幕，我开启和阿姨的对话纪录，里头除了关心叮咛的字句之外，她还会不时传一些小宇他们平时的生活照给我看。
我知道，她和爸爸的心情都一样，想尽快让我融入他们，同时也想融入我。
「嘉涵，我知道没办法做得比妳妈妈还要好，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做到我的最好。」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阿姨对我很好，对我的照顾就和在对待小宇和小豪他们一样。
她说，她并不是想取代妈妈的位置，只是想填补妈妈留下的空缺来照顾我。她不是只有嘴上说说的而已，也不是特意要表现给谁看，因为阿姨对我真的一直都很好，那些好我都能清楚感受到。可是，每当我面对她和小宇他们时，我还是会觉得浑身不对劲。
我无法真心融入其中，也无法在这个家待上太久的时间。
不是讨厌，只是很不自在。我说不上来具体的原因，但就是会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不是一个完整的存在，而是仅有一半而已，只有小宇和小豪他们才是完整的。
如果有空的话，我就会回去。
这是一个假设，同时也是一个很模糊不清的答案，但我想爸爸一定比谁都还要清楚这个答案背后的意思。
就和过去这两年多一样，都是到了学期末才会有回家的打算。
※
期中考週依旧阴雨绵绵，天空始终灰濛濛的，雨就像是不曾停过似的，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息。
考通识的这天下午，我提早到教室做準备，想趁着考前再複习一遍周明阳借给我的课堂笔记。
当思绪专注于笔记上头时，耳边忽然传来周明阳的声音，「请问妳旁边有人坐吗？」
我一惊，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他微笑着比了比我身旁的空位。我摇头，他随后便在我身边坐下。
「妳今天好早来喔。」他说，拿出讲义。
「因为今天期中考嘛，想说早点再来複习一遍。」
「读得怎幺样？」
「嗯，差不多都记起来了。」我顿了顿，朝他笑了笑，「託你笔记的福，我读起来轻鬆多了。」
他顿时笑了，看起来好开心，「那就好，我本来还很担心我的笔记妳会看不懂。」
「不会啦，你的笔记很清楚，也很好懂。」
他又笑了，视线往下移，「话说回来，妳的脚有没有好一点了？」
「嗯，当然啰，现在可是活动自如呢。」我晃了晃我的右脚，还顺势往他的左脚用力一踹。下一瞬间，我立刻被自己的反射动作吓了一大跳，而周明阳更是如此。
看着表情错愕的他，我尴尬地说：「抱歉，我太习惯了，不小心就把你当成语欣了……」
他怔怔然地问：「妳跟宋语欣都是这样玩？」
我讪讪笑道，「嗯。」
这几天，每当语欣问我脚有没有好一点时，我总会在回答的时候顺便补上一脚来证明我真的不会痛，痛得她哇哇大叫。没想到几次下来，这动作竟成了一种莫名的习惯。
他仍是一脸惊愕，「那妳这样……脚都不会痛吗？」
「不会啦，我有石膏，没什幺感觉。」我乾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你应该比较痛吧？」
「没关係，只要妳不会痛就好。」他瞥了我的脚一眼，惊讶的神情渐渐收起，转而轻声叮咛：「只不过，以后还是尽量别这样了，万一伤口变得更严重就不好了。」
「嗯。」我应了声，依旧尴尬地笑着：「那你呢？感冒好点了吗？」
「感冒？」他微微一怔，接着点头，「嗯，感冒已经好多了，谢谢妳的关心。」
虽然只有短短一秒钟而已，不过我还是清楚看见了从疑惑转变成恍然大悟的那一瞬间表情。
然后，上课钟声响起。
「啊，上课了。」他看着我，微微一笑，轻轻地说：「考试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