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周明阳妈妈的告别式结束了。然而，周明阳的时间却好像还停留在过去一样，依然停留在最悲伤的那天晚上，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似的，他几乎不再开口说话，每天见到他的神情都很憔悴，彷彿回不到现在。
儘管冬天的脚步已经逐渐在走远，但他的春天却始终没有到来。
「对他来说，那天根本是双重打击。」电话中的周明月，轻声叹息着。
母亲逝世，父母亲瞒着他们离异的事情，再加上父亲对于离婚这件事不以为意的态度，对周明阳而言，根本就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妈要住院的时候，我就已经答应妈在她回来以前会替她顾好那个家了，我不希望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关于我们的一切都因为他们而不见了。」
那个家曾是周明阳想替母亲守护的一切，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却早已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之下悄悄破碎，不只是父亲的心不在，就连母亲也同意这样的结果。
「明月，妳知道妳爸妈离婚的事情吗？」虽然这样问过于直接，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她，想知道是不是只有周明阳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而已。
「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曾听我妈提过这件事。」她停顿了一下，「我前一阵子去找我妈的时候，她还笑着说等她好了就可以一起回家了，说得好像只要她出院了，我们家就可以回到从前一样。」
她告诉我，父母离异已经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时间推算下来，大约就是在父亲的第三者住进他们家之后开始。
「现在仔细想想才明白，这也难怪那个人敢这幺光明正大的带那个女人回来。」她说：「只是，为什幺妈要刻意隐瞒这件事？为什幺不愿意让我们知道？」
我突然想起了周明阳，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曾经也是像这样向母亲隐瞒父亲外遇的事情，那时候的他说是为了不想让母亲担心才选择隐瞒。
「她是因为不想让你们担心吧？」我说。
「可是，她没想过我们知道事情之后所受到的打击会更大吗？」她反问，语气变得有些激动。
然而，我不是她妈妈，更不知道她妈妈在想什幺，无法多作猜测她的想法，只是此时，我又忆起了周明阳当时曾经说过的话。
「我知道隐瞒不好，也知道这幺做不过只是在逃避而已。但现在是我妈状况最不好的时候，我只想要暂时把伤害降到最低，让她好好专心养病。」
我把周明阳当时的心情告诉了周明月，另一端的她顿时沉默了下来，久久不语。
良久，我打破沉默，「明月？」
「其实……」她像是从思考中回神，声音微哑，「其实，妳所说的那些我能明白，就像哥的想法一样，妈或许是觉得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心理準备去承担这些，所以才选择隐瞒。只是就算这样，这些事情对我们来说还是来得太突然了，不然为什幺连有同样想法的哥都会受到那幺严重的打击？」
被她这幺一问，我才意会到自己把话说得太轻鬆了，不是身为当事人，才有办法用理性的想法去看待这一切，就算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我却忽略了她的心情，所说的这些话无非就像是在她伤口上洒盐一样。
思绪至此，我感到很愧疚，「明月，对不起。」
「有什幺好对不起的？我知道妳是为了要安慰我。」她说，比起方才的落寞语气，此刻的声音多了一些温度，「而且，妳说的也没错，只是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而已。」
「可是……」我仍觉得愧疚。
「好啦，别这样支支吾吾的了，搞得我好像在欺负妳一样，听了我都觉得更难过了。」
我低应了一声，想了想，接着又问：「明月，妳现在还好吗？」
「妳问这是什幺白痴问题？怎幺可能会觉得好？她可是我妈欸。」
意识到自己又问错了话，我吓得赶紧想向她道歉，但她已经率先开了口。
「可是，哥他现在都变成这样了，要是我不快点振作起来的话，我真的很怕会一连失去两个重要的人。」她说：「如果连哥都出了什幺状况的话，那我一定会崩溃。」
这些日子以来，我和周明阳几乎没说上什幺话，就算在学校里见到面了或是打电话给他，他说的话也不多，面对我的问题他都只说要我不用担心他，然而他的模样看起来就是让人很担心的样子。比起这样子的周明阳，儘管周明月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已经振作许多，可是她的这番话却让我明白她不过只是在逞强而已。
「明月，我觉得妳突然长大好多喔。」
母亲的离开再加上哥哥现在这样，使得她不得不逼自己赶紧振作起来，就是为了想成为支撑哥哥的力量。看着这样的她，我不禁感到心疼。
「废话，我现在已经国三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老是让哥哥担心和包容我吧？」
儘管她这幺说，然而却让我更感到心疼。他们兄妹不同的状况，但却都让我感到同样的心疼。
「如果有什幺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妳儘管说，别客气。」
「我当然不会跟妳客气，我今天打给妳就是有事情要妳帮忙。」
「什幺事？」
「是关于哥的事。」她顿了顿，「只要是我不用上学的时候，我都一定会顾好我哥，可是当我不在的时候，我希望妳能帮我看好我哥，督促他吃饭也好，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是很好了，要是再不好好吃饭的话一定会倒下去。」
「好，没问题。」我立刻答应，「明月，妳自己也是，千万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放心，虽然大家总是说我任性，但难道他们不知道任性久了，任性也会变『韧性』吗？就是坚韧的韧啊。」她说：「现在换我守护哥了。」
听着她的话，我更加觉得他们兄妹真的是个性很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儘管方法不同，但守护家人的心却都是一样的。
※
结束这通电话，当我再次见到周明阳的时候已经好几天之后的事了。再次见到他，他整个人又变得更加憔悴，脸色苍白，而且感觉还变得更瘦，就连明亮的双眼也失了神，看得出来他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跟他说话时还会不时陷入恍神状态。
「明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我担心地问。
「嗯，妳不用担心。」他点头，声音疲惫。
我看着他，然后又问：「那你吃过午餐了吗？」
他摇头。
「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他又摇头，「我现在吃不下。」
「就算吃不下，多少还是吃一点吧，就算喝个热汤也好。」
他盯着我一会儿，才开口说：「嘉涵，谢谢妳，但对不起，现在能不能让我先一个人？」
「我……」
他转身走进图书馆，望着关上的图书馆大门。儘管他说他想要自己一个人，但我想了想，决定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