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中只道,这容王妃可真是够大胆的,就算是江湖女子也未尝敢这么做,她这么一个千金小姐面对一具尸体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苏慕凡突然在那床边坐下,仔细观察起沈堂主的手来,众人都是不解,手有什么好看的,刚刚他们都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啊。
就在众人都疑惑的时候,苏慕凡突然抬起沈堂主的手放在鼻间轻嗅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掠过站在一旁的那个男人,果然反应有些不一样。
苏慕凡站起身看向殷容疏,“沈堂主的指甲里似乎有些血丝。”
殷容疏听闻苏慕凡的话,也上前查看了一下,果然那里面是有些血丝,但是极其细微,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没有办法发现,其他人也是上前查看,到此时他们心中不得不佩服苏慕凡了,这么极其细微的地方她也能发现。
苏慕凡站在众人的面前道:“沈堂主的指甲里有血丝,房间里却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这就说明,有人在进到房间之前往房间里吹了迷药,就是大家行走江湖最常见的那种让人暂时丧失意识的迷药,尽管很普通,但是也很有效,特别是在别人沉睡时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更是万无一失。而至于沈堂主手上的伤口嘛,那应该是凶手把剑刺进他胸口的一刹那,强烈的疼痛让他暂时清醒了过来,伸手抓在了凶手的身上,而凶手也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沈堂主的指甲明显已经被清理过了,但是不幸的是,黑暗当中凶手并没有清理干净,还留下了一些血丝,所以,我们只需要找到手或者手臂受伤的人就知道谁是凶手了。”
“为什么一定是手或者是手臂呢?也有可能是其他地方啊。”江欣然疑惑地问道。
苏慕凡看着那少女轻声道:“这是人的下意识反应,那凶手握着利剑刺进沈堂主的胸口,沈堂主下意识地就会去抓凶手的手去阻止他,而且身上其他地上都被衣服遮盖着,想要在那样的情况下撕破衣服抓出血痕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有裸露着的手,或者是无意中露出来的手臂最有可能。”
“是哦,姐姐说得很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姐姐你真是太聪明了。”少女的眼中露出某种类似崇拜的光芒。
谢宜修轻咳一声,这女子也太兴奋了吧,现在可是还有一个尸体躺在那里,真是罪过。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来一一检查,看看谁的手臂上有受伤的痕迹。”
在场的人都伸出手去,大家彼此都看得清清楚楚,苏慕凡却是直直地盯着一人。
而此时所有人的手上都没有伤痕,只有殷容疏和苏慕凡的手臂没有露出来,便是又有人怀疑:“怎么?容王和容王妃不敢吗?”语气里还有些洋洋得意的味道。
苏慕凡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如果凶手真的是我们的话,我刚刚说的那一切不都是引火上身吗?有人傻,可是我却不傻。”
那人脸色一白,却也没有开口反驳,苏慕凡走到一开始就质疑自己跟容疏的那个男人面前,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如夏日清晨荷上般清透,“你不是一直都怀疑我跟容疏吗?怎么到了这时候你反倒不开口说话了?难道你不怀疑我跟容疏没有伸出手来是因为心虚吗?还是你早已知道了谁的手上有抓痕?”
众人都是因着苏慕凡的这一抹笑意失神,此女子当真是人间绝色也,这一笑竟是令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芳华,殷容疏见所有人都盯着苏慕凡看,心中甚是不悦,重重地咳了一声,众人这才是如梦初醒般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而苏慕凡却直直地盯着那个男人,细细观察他眼睛里情绪的变化,心中冷笑一声:还跟我装是吗?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不成?你真的知道凶手是谁?不妨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苏慕凡的语气轻快,仿佛是在让他说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但是那人手心里已经是冷汗淋漓,他没想到这容王妃竟是如此厉害,自己当真是失算了,早知道的话……可惜这世间永远都没有卖后悔药的。
“我不知道容王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再怀疑容王和容王妃,那是因为我看得出这件事跟容王和容王妃无关,所以也就不再纠缠,至于容王妃说的我知道凶手是谁,那容王妃就错了,我跟沈堂主是如此要好的朋友,如果我知道是谁害了他的话,我定然不会饶过那个人的,怎么还会替他隐瞒呢?”站在苏慕凡面前的男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绝对不能在苏慕凡的面前露了怯,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心细,一点点的反常她都看得出来,但是到了这种时候,他再有这种觉悟,也是已经晚了。
“是吗?如果你知道谁害了他的话,定然不会饶过他吗?那你想要怎么处置那个凶手呢?砍断手脚筋?或者是炮烙?还是车裂?腰斩?”就算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苏慕凡的声音依旧很轻,就像是被春日的清风送来的一般。
众人在惊讶于这般残忍的话是从一个貌美温柔的女子口中说出的同意,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容王妃偏偏对着他说这些呢?
“你的手抖什么?我又没有说凶手是你。”苏慕凡笑道。
就在那个男人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苏慕凡却是陡然收了脸上的笑容,眸光比她的声音还有冰冷,“可我也没说凶手不是你!”
在场的人都是被苏慕凡这严厉的声音震住,一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稍愣片刻之后,有的人心中已经猜出了些什么,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
苏慕凡转身走回到殷容疏的身边,同时对幻薇道:“幻薇,你去我房间把药箱第二格左边的一个青色的瓷瓶拿过来。”
“是,夫人。”幻薇领命转身离开。
却是被一人挡在门口,“哎,这恐怕不妥吧,既是说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有嫌疑,容王妃让自己的侍女出去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那这样吧,谢庄主让自安山庄的下人去把我的药取来吧,只要把这药取来了,凶手是谁就很会一清二楚了。”苏慕凡看向谢宜修,这件事自己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就在刚刚自己站到他身边的时候。
苏慕凡又是看向房间里的众人,最后视线落在刚刚那个男人的身上,“既然事情到了这地步了,我也就跟大家说清楚吧,反正凶手现在也跑不了了,你说是不是?”
“我不明白容王妃的意思。”
“还在垂死挣扎?你手上的伤疤是掩盖得很完美,可是那上面的气味儿可是骗不过我,易容之术我想你应该也是很精通的吧?”苏慕凡的眼睛看向那男人的右手,自己一开始跟仓爷爷学医术的时候,就是不停地闻各种药味儿,她的鼻子可不是一般地灵敏,这种小伎俩还是骗不倒她的。
“我没有!”那男人现在已是有些失控了,眉头紧紧皱着,一双眼睛里各种情绪涌动。
“现在,可以请人去我的房间里拿药了吗?”苏慕凡的目光又在房间里众人的脸上扫视了一便。
谢宜修吩咐外面的守卫去苏慕凡和殷容疏的房间拿药,其他人也没有再出声反对,而被苏慕凡指认的那个男人也慢慢地平静下来,反而比刚刚镇定了很多。
不出片刻的功夫,那守卫已经把苏慕凡的药箱给拿过来了,苏慕凡先是走到房间中间的木桌前倒了一杯隔夜的凉茶,然后取出药箱里的瓷瓶把里面的粉末倒到茶杯里,等到粉末完全溶解在茶水中的时候,苏慕凡把这杯茶递到谢宜修的手里,轻声道:“麻烦你用这杯水给他洗一下右手吧。”
谢宜修看苏慕凡的表情已经知道这件事已成定局了,只是没想到凶手竟然会是他,他不是沈堂主最好的朋友吗?昨天自己还看到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谢宜修把茶水倒在那男人的右手上,果然不出须臾,那被修饰了的一双手渐渐露出原本的面目,那上面赫然有几条指甲抓过的痕迹,那男人看到如此情况,心中已是完全绝望了,他还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很完美,他考虑了所有有可能被人发现的证据,也全都一一销毁,只是没想到却是被这女子给一眼看破。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谢宜修沉声问道。
此时房间中的其他人除了震撼还是震撼,震撼这么好的兄弟一夕之间反目,震撼容王妃的胆大心细,美貌的女子常有之,聪慧的女子常有之,能二者兼而有之的却不多见。
“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昨天晚上我跟沈兄产生了一些争执,我心中气不过,辗转难眠之后临时起意来到他的房间把他给杀了,本想着逃避罪责,我这一切都推到容王和容王妃的身上,没想到还是被容王妃给发现了,我甘愿受罚。”
殷容疏却是紧紧盯着那男人的眼睛,“都到了这地步,你还要护着你身后的人吗?”
☆、102 晓谕天下
那男人听了殷容疏的话眸光微闪,嘴上却是没有片刻的迟疑,“容王的话倒是叫我听不懂了,我杀沈堂主本是一时冲动,失去了理智,做出这等错事,如今事情败露我也认了,又哪里来的什么背后之人?”
殷容疏的那句话本来就是想要诈他一诈的,他猜测着这个人是不是跟那个神秘人有关,如今他微闪的目光倒是让殷容疏确认了心中的猜想,只不过他从那毫不犹豫的话来看,只怕自己从他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了。
殷容疏嘴角浮起冷笑,“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心里最清楚,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没有办法,但是这样随意牺牲下属的主子,我实在是想不通,他有什么值得你如此效忠的?你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贱命一条而已。”
男子却是沉默不语,他,别无选择。
幽暗的地宫中,玉阶之上的戴了半边银色面具的男子慵懒地坐着,下面跪着一黑衣男子在向他禀报着今日在自安山庄发生的事情,男子神情淡淡的,看不出究竟是何情绪。
听那黑衣男子汇报完之后,玉阶之上的男子才懒懒出声道:“既然是废子了,就无须再留着,杀了他。”
“是,主上。”
“你先去吧。”座上的男子抬手示意他先退下。
“属下告退。”
“没想到这容王妃还真不是一般的角色,竟是能这么快地摆脱嫌疑,找出真凶,可惜了,为了设计这一出戏,我还牺牲掉了在江湖中安插已久的两枚棋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那个女子给看穿了。”男子微微摇头,语气里有些惋惜。
站在他身旁的女子退到他的身后开始为他揉捏肩膀,“主上,不如我亲自去会会那个容王妃?”她倒是有些想要亲眼见识见识那个被奉为传说的女子究竟有多厉害。
“从上次在寺庙里的那件事就可以看出,他们现在有多谨慎,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上一次如果不是自己提前得知的话,很有可能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那个容王心思是在缜密,再加上容王妃在一旁协助,这两人只怕是比殷熙瀚还要难以对付。
“殷容疏最在意的人就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如果他们其中一个出事的话,殷容疏只怕都会伤心欲绝,无心他事,现在他们夫妻二人都是远离进城,不如我们就在他们儿子的身上做文章吧?主上,要不要派人去京城?”
那男子冷哼一声,“你以为殷容疏和苏慕凡像你一样蠢啊?如果没有十足地把握保住他们儿子的安全,他们会轻易离开京城吗?那孩子现在住在泽王府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皆是守卫森严,就连泽王府里面的侍女都无法见到那孩子一面,如果我们这时候派人去一定是有去无回,白白折损了我们的人。”
那女子忙是下跪,“请主上见谅,丝旋愚笨了。”
男子不耐地摆了摆手,“行了,你也下去吧。”自己的身边只有这丝旋是最聪明的,可是却远远比不上那个容王妃,男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带着些讽刺的痕迹,现在那殷熙瀚只怕是后悔得很吧,是他自己亲手把苏慕凡送到殷容疏的身边的,本想着要羞辱他,不想,却是送给了他一个至宝。
刚刚丝旋说的话,自己又何曾没有想过,没有试过?只是殷容疏把他的夫人、孩子保护得滴水不露,自己就连靠近都很困难,更别说是伤害他们了,现在他们的儿子住在泽王府中,殷泽沛甚至调派了禁卫军在层层护卫起来,更是有桐定山庄的人守在那孩子的四周,片刻不离,他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泽王府。还有那苏慕凡,她的身边有幻薇这个武功高手护着,暗处又有十几个高手守护,殷容疏更是时常不离她的身边。
想到在京城闹市上打斗的那晚,男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早知道自己会养虎为患的话,当初软禁他的时候就应该把他给杀了的,没想到殷容疏竟然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迅速成长为一个武功卓绝之人,而自己对此却是一无所知,每每想起这件事,他都是恼怒不已,可是时光永远不可能倒流,已经错过的事情也不能挽回了,但是现在要紧的事情不是这个,只要现在秘密进行的事情顺利的话,不久之后,自己就能攻进京城,取了那殷熙瀚的性命,这大好的江山终究回到自己的手中!男子的眼神里满是志得意满的笃定,仿佛皇位不过是他囊中之物。
而自安山庄也因为这件事而议论纷纷,而苏慕凡自然也成了他们谈论的焦点,不过此时的苏慕凡却是把谢宜修请来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谢宜修,至于怎么做,就要看他自己了,但愿不会发生太糟糕的事情。
苏慕凡跟谢宜修说这件事的时候,殷容疏也在旁边坐着,其实他现在担心的是如果谢云娇不是谢老庄主的女儿的话,那凡儿心中只怕也是要有罪恶感的吧?但是有些事情一旦揭开,真相往往都是残酷的。
苏慕凡在跟谢宜修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显得很平静,一直都是认真地听苏慕凡再说,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知道苏慕凡把她知道的全都说完。
苏慕凡说完之后,端起手边的茶杯轻饮了一口,一边注意着谢宜修的反应。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宜修的语气也是很平静。
“我们不是朋友嘛,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这药很有可能就是那两位夫人用的,也就是意味着她们在暗地里偷人,这可不是一件小的罪名。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这种事情,还是先查清楚好了。”
但是相对来说,这件事,二夫人的嫌疑比大夫人的嫌疑更大,苏慕凡也隐隐地担忧万一要真的是二夫人的话,谢云娇那个女孩子该怎么办?
“好了,先别说这件事了,现在要紧的还是要说服那些意图谋反的武林中人,现在人都已经差不多到齐了,如何说服他们,你们想好了吗?”
殷容疏轻轻摇头,“说实话,我并没有多大的把握。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一定在武林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而且他们会努力地煽动起江湖人士对朝廷的仇恨,一旦起事,只怕会两败俱伤,而那个人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苏慕凡站起身来踱步至院中的梧桐树旁,轻声道:“既是自称江湖侠士,那便注重一个‘侠’字,既是为侠那便不忍让百姓受苦,侠者可以在百姓水生火热之际,挺身而出,救百姓于水火,但是也可以为了百姓们的安稳而放弃心中的仇恨。皇上虽是做了错事,但是治国却是没有问题,临夏国国富力强、百姓安居乐意,虽有不顺遂之处,却也已经相对很是合理了,若是换一位君王,甚至是改朝换代,那百姓们又要在水深火热中度过多久,他们最是经不起动荡。”
苏慕凡陡然回身看着谢宜修跟殷容疏二人,“古来揭竿而起,皆是因不堪忍受百姓疾苦,皇帝昏庸,国势动荡,顺应民意而起势,才能得到最后的顺利。显然,那个神秘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当初他才会把容疏给带走软禁起来,他打算利用容疏的名义驳斥皇上的不仁不义,让他失了民心,但是现在他的手里已经没有了容疏这张牌了,打着前朝的旗帜?前朝已经覆灭了几百年,有多少百姓还能记得呢?他本身就占了理亏,没有民心相向,他又怎么能胜呢?只不过若是他真的起兵,虽是必输无疑,但是我们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沉痛,百姓们亦是受苦。”
苏慕凡弯腰捡起一片落在放于掌中,“这些掌门人在武林中浸染依旧,大多数还是有侠义心肠的,如果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定然能说动他们,也可趁此机会探一探那个神秘人在武林中安插的人手究竟是那些人。”
苏慕凡语罢,殷容疏和谢宜修两人都是沉默,初秋的风儿吹过树梢,苏慕凡静立在树下,而殷容疏则是嘴角带着笑意,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谢宜修心中暗道:自己第一次见到这苏慕凡的时候就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却没想到她竟是能说出此番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当真如是也。
当天傍晚的时候,谢宜修本来还想跟各位掌门人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处置那个杀人凶手,可是他却突然死了,据看守他的人说,一直都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直到给他送饭菜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死了,胸口发黑应该是中毒而死。
这件事倒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众人都以为他是畏罪自杀,可是殷容疏却猜测,这大概是那个人的杀人灭口,那个人还真是阴狠地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