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还给我!”皇甫恣的声音无比清冷,衣袖一挥,再次把那焦炭一般的尸体抱了回来。
皇甫意小腹受伤,无力争夺,只是捂着小腹,瞪着皇甫恣,大口大口的喘气。他的右手紧紧握着,掌心里面,是一簇乌发。
是谁,到底是谁!
皇甫意把目光投向伏在地上的那个冒牌货水千浔,眸色森寒的如冰山。
那少女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一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墨初上前,拎起少女的长发,只见那少女嘴角渗出一缕黑血,早就没了气息,显然是早就服下了毒药。
偏殿里的火渐渐熄了,夜色更暗,坐在地中央的白衣男子,抱着那具焦炭般的尸体,一动不动,仿佛是亘古以来就坐在那里的一具琉璃雕像。
侍卫们都站在远处,仿佛感受到了男子心中的悲伤,眼中露出不忍之色,俱都垂下了头。
不远处的一株大樟树,发黄的树叶被萧瑟的秋风卷起,纷纷扬扬的落下。
斑驳的树皮间,有一双眸子透过窄窄的缝隙,看着皇甫恣,黑眸已经收缩成竖着的杏仁状,眼泪一颗一颗流出,从脸颊上缓缓滑落。
从来不知道眼泪为何物,生平第一次,水千浔流泪了。
刚才就在那月光般的细丝洞穿她的手腕,刺进她脖子肌肤的瞬间,她的腰间被一股大力向后扯去,跌落进火场,没等火焰扑到她身上,她只觉得眼前骤然一暗,从头到脚被一层清凉如布的东西罩住。
再然后,她就落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闻到那馥郁而好闻的香气,她就知道,这人是楚璃。
她被楚璃抱着,滚进了一处斜斜的地道,等到身上罩着的东西被揭开以后,她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株大树的树洞里,树皮上有细细的一条缝隙,能让她看到外面的情形。
她看到皇甫恣冲进火场,抱出那个穿着小太监衣衫的少女,心里顿时明白,这就是那第三个冒牌货。
这个冒牌货,原来是替她死的,而且烧成这样,任何人都分辨不出真假,而尸体上的,被细丝刺出的血洞,无疑可以证明这具尸体就是她水千浔,而且证明了是皇甫恣亲手杀死的她。
楚璃,好狠的心,好毒辣的谋划!
长发和黑眸,让皇甫恣确定了小太监才是真正的小水儿。
皇甫恣以为他亲手杀了她。
其实就在皇甫恣的细丝刺到她脖颈的瞬间,她的身体已经被楚璃扯向后面,看似细丝穿进了她的脖子,实则是贴着她脖颈滑了过去。
只不过在那时的情形下,一切快如闪电,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又是在这样的夜色下,根本不可能看清楚。
水千浔看着皇甫恣苍白到透明的面容,看着他失去了生命气息的眸子,看着那渗着血迹的浅粉色唇,只觉心如刀绞。
她真想冲出去,告诉他,她没有死,他抱着的那具尸体,是假的!
可是她却无能为力,手脚都被楚璃制住,像木偶般僵硬,声音卡在嗓子里,用尽力气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伤心欲绝。
旁边的楚璃,伸手揽住水千浔的腰肢,俯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阿恣亲手打死了他心爱的女人,他这辈子再也快乐不起来了,呵……”
楚璃似乎是在轻笑,可是他的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水千浔只觉得身侧的男子,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她恨不得立刻把他碎尸万段。
万籁俱寂,忽然远处几个护卫飞奔而来,冲到皇甫恣面前:“报,段国公率领两万大军,以救驾为名,已经围住了皇城的东门,和容大将军的京军对峙!”
皇甫恣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疯狂之意,低低呢喃道:“都来了吗,那好吧,小水儿,没了你,就倾覆了这天下为你陪葬吧!”
水千浔看着皇甫恣那如冰封般,没有半分生机的眸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却听到身边的楚璃喃喃说道:“好戏现在才开始,可惜,不能亲眼看见,阿恣啊,你手刃爱人,父子成仇,呵……,当年你施加于我身上的东西,现在就一一奉还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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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云觉得有些对不起小恣恣,不过,没有这般惨烈的失去,再见时就是无以伦比的欢乐……
某云顶锅盖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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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奔离
树洞里的水千浔怔怔看着皇甫恣抱着那具尸体,一步一步走进浓重的夜色里,白衣在秋风里翻飞,如大蓬的飞雪裹挟着他清瘦颀长的背影。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遥不可及,仿若生和死之间的距离。
水千浔慢慢闭上眼睛,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从脸颊上滴落。
一根细长的手指伸过来,指尖轻轻沾了一滴泪珠,晶莹透明的泪珠,在白皙的指尖上微微颤动。
楚璃慢慢抬起手指,将这颗泪珠送到唇边,伸出舌尖,轻轻吮吸。
凉而涩。
一如楚璃此时心底的感觉,明明是一场谋划许久,酣畅淋漓的报仇,可是为什么他看到水千浔流泪的眼时,心里全没了报复成功的快乐,反而心痛的无法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感觉到心底不知道何时浮起的嫉妒之意,他竟然在嫉妒皇甫恣,有这样一个少女,为他心疼,为他流泪。
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为自己心疼,为自己流泪?
想到这里,楚璃眼底浮起嘲弄笑意,水千浔此时只怕对他恨之入骨,如果两人不是共情之体,她定会杀他而后快。
“走吧。”楚璃伸手携着水千浔的腰,感觉到少女僵硬的身体无力的躲闪了一下,透着毫不掩饰的憎恶之意。
那双眼睛已经睁开,里面没了泪水,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瞪着他,似乎想要把他烧成灰烬。
楚璃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她恨他入骨,总好过视他为无物。他手臂用力一紧,把她的身体揽入怀里。
水千浔动弹不得,满心的厌恶,却只能任凭楚璃携着她的腰,离开树洞,沿着一条暗道疾行。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楚璃怎么会在黑暗中辨出方向,感觉到他衣袂带风,脚下没有半分犹豫。水千浔感觉到嘴里泛出腥甜的气味,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咬破了嘴唇。
她一定要回来,她一定要再见到皇甫恣,告诉她,她还活着,他并没有杀死他心爱的女子,一切都是楚璃的圈套!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水千浔看到前方有朦胧亮光,已经到了地道出口。等她从出口钻出来,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厨房里,而那出口就在大灶的灶台下面。
厨房里已经站了七八个普通杂役打扮的男子,他们见到楚璃的时候,齐齐躬身行礼:“少主。”
水千浔见他们虽然穿着杂役衣衫,面容普通,可是眼中神完气足,举手投足之间轻灵迅捷,显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你们随我即刻出城,留在天煌城中的人,按照计划待机而动,将水搅的越混越好。”楚璃说完,带着水千浔出了房门。门外的院子里已经停了一辆马车,等到楚璃和水千浔上了马车后,马车立刻疾驰而出,无声无息消失在黑夜里。
水千浔出门时,已看到这是一处普通宅院,看方位,他们已经从地道出了皇城。她身不由己,被楚璃带着进了马车,就在钻进马车的一瞬间,水千浔扭头向皇宫的方向看去,只见火把点点,将那里的夜空照亮,风中有兵器交鸣的声音传来。
皇甫恣,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等我回来,水千浔钻进马车,心里默默说道。
马车疾驰在天煌城的街道上,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辚辚作响,沿途不时碰到巡逻的士兵,可是不知道是马车上有什么特殊标记,还是赶车的马夫亮出了腰牌之类的东西,那些巡逻士兵一看到马车,都迅速退到一边,并没有前来拦阻。
透过窗帘缝隙,水千浔看到有些街道边的宅邸里,已经亮起了灯,显然是被皇宫那面的动静惊醒。
整个天煌城,已经坐在了火山口上,局势随时都会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自从太子皇甫恣归来,整个大翰朝野就知道总有一天,各方势力会重新布局角力,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惨烈。
马车一路驶到紧闭的南城门,也不知道楚璃用了什么法子,马车在城门前只停了一小会,城门的守卫就开了偏门,让楚璃一行人顺利出城。
水千浔看着偏门在身后慢慢关闭,心情开始平静下来,此时愤恨无用,焦急无用,伤痛亦无用,她必须要想法子逃走,早一天回到皇甫恣身边,就能早一天让皇甫恣从心魔中解脱出来。
马车宽大舒适,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中间的小几固定在马车地板上,小几上放着一副围棋,两个茶杯,角落里的小炉子上面,放着瓷壶,淡淡的水汽从壶嘴里冒出来。
楚璃坐在水千浔对面,他提起瓷壶,把煮好的茶水倒进茶杯,拿起其中一个茶杯,在手里把玩,时不时低头啜饮茶水。
水千浔小眉毛扬起,盯着楚璃,黑眸滴溜一转,看看桌上的茶杯,又看看楚璃,示意楚璃解开她的禁制,她也要喝茶。
楚璃波光潋滟的眸子浮起笑意,手指虚点几下,水千浔只觉得身体一震,本来僵硬的四肢顿时可以动弹,只是她手刚伸出去拿起茶杯,就觉得酸软无力,勉强才端起茶杯,颤颤巍巍的把茶水送到嘴边。
喝口茶水,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水千浔慢慢咽下嘴里的热水,知道楚璃虽然解除了她的禁制,可是为了防止她逃跑,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她的身体酸软虚弱,使不上任何力气。
她甚至不敢轻易动用隐身光衣,如果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的话,就算用隐身光衣隐去身形,也只能待在原地,白白耗尽精神力,还让楚璃看尽她的底牌。
面对楚璃这样的敌人,她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想出万全之策才可以行动。
喝完热水,水千浔觉得精神稍微好了些,索性倒在宽大的座位上,本来只是准备闭目养神,可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情绪波折,只觉得沉沉的倦意如海般袭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楚璃看着少女低垂的长睫,沁着血丝的唇,蜷缩如小猫般的身体,本来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眸子,慢慢沉凝。他随手拿过一边的薄被,盖在她身上。
等水千浔再次醒来,车窗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她看到身上盖着的被褥,眼中露出嫌恶之色,随手抛到一边,翻身坐起。
楚璃盘坐在对面的座位上,阖着双眼,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听到水千浔起身的动静后,他慢慢睁开双眼,波光潋滟的眸子盯着水千浔,看到她的嫌恶目光时,眼底顿时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