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听着鸟啼而起,又在虫鸣中入眠。
这般诗情画意的日子,才是他宫徵该过的,而他偏偏却要去过什么御用乐师的日子,整日提着心防这防那,
周语靠在石桌边上,终于拿了茶杯捏在手心,并不着急去喝。
她跟以往那样,定定地又看了宫徵许久,才眯起眼开口道:
“我道是什么样的山水才能养出你这么雅致的人,没想到这天下还真有这般仙境,的确是比我那黄沙地好多了,也难怪你说什么都不肯跟我去走一走。”
她的三句话中定有一句是要夸他,也不知道这个异族女子到底从哪里学得那么多夸人的话。
宫徵瞥了她一眼,还是没开口。
而他这一眼却叫周语安心许多,至少现在她在他心里头也是与旁人不同了。
其实,本来他心里头就有内疚,看她也算是与旁人不一样。
但内疚成不了什么事,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会消失,有谁能靠着内疚去说服一个人放弃爱了几年的人呢?
可是如今,他会瞥她,带着一丝嫌弃地瞥她。
宫徵这人,若是对不在意的人,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会瞥她,哪怕是嫌弃地看她一眼,都表示他听进了她的话,在对她的话做出反应。
他开始在意她说的话了。
这可算是近期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周语精神一松,低头啜了口茶水,只感到入嘴一片苦涩。她尚未来得及吐出,就被眼疾手快地宫徵一打手臂,整杯都灌了下去。
她被呛得咳嗽,含着泪花望着始作俑者。
宫徵却极为冷淡地瞧了她一眼,又别开头去,好半天才来一句:
“那茶虽苦,对你伤势有帮助。”
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逼着她喝完苦茶。
而他的头虽然别开,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打量那人,瞧见她没什么不悦,虽然苦的都皱起了眉,还是又乖乖地倒了杯茶饮尽。
宫徵不由得又顿了一顿,呼吸微滞。
这人总是这样,对他的话二话不说都信,没心没肺的也不怕被他害了。
想到此处,宫徵略微有些不自在起来,心里头好不容易被她岔开的内疚又开始翻腾。他面上虽然还是冷冷清清的,但坐在她面前却觉得不论如何都不自在,寻了个理由起身就走:
“我去给你弄吃的。”
周语也不拦着,她也拦不了。
一个浑身上下都是伤的人,还能如何拦的住一个四肢健全的?再说了,她出来就是为了寻吃的,他愿意帮她准备自然再好不过。
她舒舒服服地坐在竹椅上,脚尖一点地,那竹椅就开始自己摇晃起来,带着混杂着竹叶清香的风,叫人只想喟叹一声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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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徵带着周语消失后,这皇室举办了比武招亲结果却连主人公都消失了,丢了好大一个面子。
龙椅上那人的怒火没地方发,自然都是落到了公主殿下的身上,让本就不受宠的公主殿下,处境越发艰难起来。
好在对方的公主也不怎么对宫徵有意,当初想要嫁不过中意他的那好模样。
对方的公主长年累月久居深宫,见过她的人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比武招亲的那些天也都是她嘱咐使臣代劳观看,自己躲在帐子里不见人。
但在放弃了与宫徵的亲事后,这公主却第一次在人前露了面,与皇帝讨要一个人。
公主殿下也是头次瞧见对方的公主,那女子身着与她同级的宫装觐见,明明不过蛮族公主一个,礼仪举止却叫最挑剔的嬷嬷都寻不出错来,行云流水般好看极了。
她杏眸圆脸,长得十分讨喜,说话时嗓音也是娇柔悦耳,叫人都看直了眼,直叹宫徵没福气,放着这么个大好美人不要,要了个江湖魔女。
但公主殿下瞧着,却又无端端地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
大抵是在后宫呆久了,对一切的恶意都特别敏感。那位公主虽然是笑着的,笑意从不达眼底,仿佛带着一张假面,叫人无从看清她的内里。
那位公主与皇帝行了礼后,先是提了提比武招亲那事,让皇帝面上一阵无光,紧接着却又提出了要一个人来弥补遗憾,并愿意从此邻里和睦,再不因为边界而烽火不断。
皇帝问她要何人时,公主殿下就觉得要不好。
果不其然,那位公主红唇轻启,张嘴就道:
“我要……吴潇潇。”
她一张口,就把近来风头浪尖上的人又推到了朝堂之上。
这吴潇潇不过是一个江湖女子,手段狠辣性格乖张,结果号称第一乐师的宫徵为了她不惜冒犯天颜,就连眼高于顶的公主都指名要她。
用这般形势反复出现在皇帝面前,不但不会赢得丝毫赞赏,皇帝只会对这个女人越来越厌烦,觉得她是个□□烦。
但那公主却仿佛丝毫没察觉到似的,依旧笑盈盈开口道:
“前几日吴潇潇女侠的事情传的是沸沸扬扬,本宫一向欣赏那些敢做敢为的女子,因此起了结交之意,还望皇帝陛下成全,替我找到她,让我与她能见一面说说话。”
要说说话私下派人去找来也行,哪用得着要皇帝出面。她这样那是要结交,倒像是要结仇。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女朋友们,都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睡觉,别叫我心疼
☆、九九 宫徵
公主的一句话,给周语与宫徵带来的麻烦可不止一星半点。
起初几日还比较清静些,到了后来他们所在的那片竹林,日日夜夜都有人来报道。
或是好言好语想邀,或是大打出手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周语的任务还是没有完成,宫徵他依旧无法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他人不在庙堂,但庙堂的人却依旧来打扰。
不但如此,就算现在宫徵还能不在意地与她一起收拾这烂摊子,但日子一长,谁能保证他不会厌烦?
周语最终还是选择了孤身去见那个公主。
她不习惯处于如此被动的局势,想着自己主动去见一见那人,问个清楚说个明白。
但当进入大殿的刹那,周语的心蓦地就是一沉,等那人转身时,更是沉到了底。
唐遥。
竟然是唐遥。
秦丰居然答应了贺栗助他们!
难怪摆擂台那么多日,她一直不出现。
也难怪她一个公主,其他的青年才俊不要非揪着宫徵不放。
她一直在暗处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像是观赏一个小丑演戏,等自己腻了倦了再施施然走出来,享受着她惊讶的表情。
周语对唐遥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师妹的模样,那时候唐遥总是穿着一身利索的弟子服,背着长剑奔奔跳跳地寻她过招,即便是练习得汗涔涔都是开心得不得了,整日里无忧无虑的模样。
可如今,她穿着宫装缓步走来,红唇似火,肤白若纸,精致得像是宫廷里一尊精心雕刻的娃娃。她的表情不似忧愁也不似欢喜,却也绝不是无忧无虑,仿佛是所有的感情都被生生剥离了去,徒留下一个无法无天无所遏制的魂还留着。
她走近周语,每一步都精心测量,每一脚都轻盈极了,优雅得如同在跳舞。
周语瞧着她走来,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扇了一巴掌。
唐遥指尖微颤,声音微颤:
“你怎么敢骗我?!”
她怎么能骗她?!瞧着她一个人傻傻地沉沦在她编织营造的虚幻中,好笑吗?自得吗!
她那么喜欢大师兄,她那么喜欢他!她甚至尊严都不要地哀求他给她机会!
结果呢?!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子的戏!她不过是戏中一幕!
可她分明是活着,她分明爱上了,哪怕是一次也好,为什么要瞒着她,让她一个人在那里沉沦得那般可怜!
唐遥打这一巴掌不过是为了出气,她此刻就是亲眼瞧见了,却依旧不想承认自己的大师兄是个彻头彻尾的女人。她宁愿相信大师兄只是这一世不巧遇上了个女人身子,大师兄本该是男人的。
但周语的沉默,却让她的心滑向更加痛苦的深处。
贺栗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