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孙女伸出的手在半空就被秦丰打掉了,秦丰站在周语身后,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搭在她肩上,本该是十分轻佻的举动,配着他冷冷的面容与两人差距甚大的年纪,瞧着竟像是孙子关心长辈,不显得丝毫突兀。
有他在,总是没旁的人能碰到周语分毫,这人的占有欲强也是出了名的。
而孙女在自己的手被打掉后,才瞧见了秦丰这人。她此时还不认得秦丰是谁但也不关心,匆匆扫了眼后,只顾去恳求周语:
“姥姥,您就许了我跟张郎吧!张郎就是我的命啊!”
周语没有马上开口说话,她十分用力地打量了那书生一番,作出自己在认真考虑的模样。
许久,她才缓缓回道:
“这……你若真喜欢,也不是不可。就让他入赘我们家也行,好好教教或许能成器。”
周语打算先哄哄这孩子,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只会反对的坏人,先顺着她的意思,此后再慢慢教育。
然而她这话刚落,孙女的庆幸喜悦尚在脸上,那农妇却率先不乐意了,当即就反驳道:
“这不行!我儿子必须为我张家传宗接代,怎么能入赘?!”
听得此话的孙女,又是期期艾艾地看着情郎。
而那书生,只是别过了头并不做声。
这一个穿金戴银的老太太在此就足够让他有压力了,偏生还带来一个样貌家世都比他好的男子来,让他羞得无地自容不说,又带着坏事被比自己更优秀的人撞破的难堪,哪还有心情去顾及小姑娘的心思?
小姑娘望了一圈,才红着眼眶又把视线投给周语,哽咽了声:
“姥姥……”
秦丰不屑地看了那孙女一眼,终于没再沉默,而是讽了句:
“你也就能在你姥姥这得寸进尺,把她给你的宠爱肆意挥霍。”
作者有话要说: 孙女:你是谁?干嘛老教训我?!
秦丰:我是你姥爷。
☆、一零三 老太君
周语掐了秦丰掌心一下,让他别吓坏了孩子。
把人吓跑了,她还得哄回来,费劲儿。
秦丰瞥了她一眼,本想继续教训那个丫头,但瞧周语顶着这幅模样还要操劳,不由得又心软了,便住了口。
小姑娘没发现秦丰与她姥姥之间的不对劲,她只瞧见周语的表情有所松动,赶紧一个劲儿地劝说自己姥姥顺从自己的意思:
“姥姥,您就听我的吧,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人能给我幸福了。”
周语瞧着这个傻孩子,心里头很铁不成钢极了。
这个书生的母亲一看就是尖酸刻薄护犊子,而书生也是不敢开口的懦弱性格。要是小姑娘真的嫁了过去,日后的日子还指不定怎么难熬。
也是这姥姥先前把小姑娘保护的太好了,让她没瞧见这世道形形□□的人,不知道人心的可怕之处。
不过好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此时还来得及教她。
周语故意沉默了半晌,作出一副被逼无奈,实在没办法才同意的模样来。
等她把小姑娘的耐心吊得差不多了,这才又缓缓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暂且这么定下吧。吉时择日而定,在此之前,你且先随我回家学新娘子要学的那些东西。”
暂且这么定下,就代表着随时可以反悔;择日而定,这日子择个一年半载也不是问题;学新娘子要学的东西,那更是得耗上一段时间了。
周语默不作声地就给小姑娘挖了好大一个坑跳,而小姑娘则是以为她终于大发慈悲了,一脸感激地傻傻跳进去。
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傻孩子。
周语就那么三言两语把翘家在外的小姑娘拐回了家。
她请秦丰帮忙封住了那些知情人的口,这尚未成亲就私相授受的名声传出去总归不好。
秦丰二话不说就做了,还做的十分干净利落。
他与周语此生都不会再有一个孩子,也就只能在这短暂停留的世界里满足一下她为人长辈的心思。她看重的人,他又岂会不帮一把?
旁人只当是老太君的孙女病了几日未出门,丝毫没想到竟是她自己跑出去了。
那小姑娘也当真乖乖地跟在周语身边,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生怕周语什么时候反悔了不把自己嫁出去了。
而当小姑娘跟小尾巴似的开始死命刷周语的好感度时,周语才明白要想改变着姑娘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周语来来回回也走了不少的世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也都体验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一个人。
一个天真到以为只要爱情就能活的人,讲出的话能酸的人牙疼。
她总是能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而且那眼睛随时随地都是含着盈盈水意,总叫人觉得是自己欺负了她。
周语一开始总是小心翼翼地给她灌输一些想法,想教她独立起来,变得现实起来。
无奈于那小姑娘老是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傻兮兮地捧着脑袋回答她:
“不会的,姥姥,张郎不是那样的人。他曾允诺我一生一世待我好,他不会食言的。”
周语蹙着眉对着她无语凝视了许久,半晌才放下手中的话本,不再讲述。
这姑娘实在天真,让周语一时间都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眸去饮了口茶。
周语饮茶时也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她鸦羽似的睫毛轻轻扇了扇,老态龙钟的模样却叫人看不出丝毫的颓态,说出的话也使人不敢违逆:
“行吧,那你就学下一阶段的东西吧。街头的几间铺子,你学着打理一下,就当是为了日后去公婆家好好管家练个手。”
关在金丝笼里成长的孩子,还是得去茂林里面感受一下弱肉强食的滋味才好。
这样……她才会知道现在她吃的每一口饭穿的每一根蚕丝来得有多么不容易。
街头的铺子,招待的是来来往往形形□□的人,好的差的,鱼龙混杂。
拨给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去经营,只是想要打击一下她自己的信心。
先前她总觉得自己敢于出府逃跑是好的是对的,所以姥姥才会怕她处处让着她,无法无天极了。
等去过那里,她才会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即使周语只有她一个孙女,这么大一个家庭,要找出几个像样的庶子来与她作对还不容易么?
小姑娘很快就会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了。
哪怕她还顶着老太君孙女的名头,那些个宵小还是敢无法无天地欺负她。
而小姑娘还天真地以为周语是真的想要帮她学习管家,激动的又是泪眼朦胧,俯身在她面前叩了三下:
“谢谢姥姥的栽培,前些日子是我想岔了,伤了姥姥的心。”
周语笑得很慈祥。
衷心地希望她日后还能如此心怀感激。
把小姑娘哄得差不多了,周语不经意地外窗外瞥了一眼,眼睛在外头某处一凝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赶人:
“天色不早了,你且回去好好休息,今日你也累了。”
小姑娘还想多蹭一会儿,提一下跟姥姥的好感度,撒娇似的拉着周语的手不放:
“姥姥,我陪你用晚饭吧,我们祖孙俩许久没一起睡了,今晚要不……”
周语瞧见外面的天色渐黑,心里的不耐烦也随之加重,但又怕直接赶人会把小姑娘对自己建立的感激信任给说没了,只能委婉地道:
“你要早点习惯一个人才好,都这么大了,就别跟小时候似的粘人了。我等下叫人把账本送你屋子去,你且先看看。”
她虽然重视这个小孙女,也知道今晚让她留下才对两人的感情增进有好处。但此刻明显是安抚窗外那个浑身散着寒气的家伙来得更为要紧。今晚真要准小姑娘在自己这里睡了,她明天早上准得见血。
毕竟那个人吃起醋来,可不管什么男女老少。
小姑娘心头很欢喜,觉得姥姥真是看重自己,说放权就真的放权,一时间又拉着周语的手,絮絮叨叨了许久才离开。
好不容易把小孙女送走,周语转身就瞧见了秦丰脸色沉沉地站在她的身后。
他臭着一张脸走过来,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像是她刚刚沾染了多么脏的东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