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很久,突然发现这其实都是根据人本心。
你把自由看得最重,那么自由就能打败一切。
你把爱情看得最重,那么爱情就能打败一切。
像宫徵,他看得最重的是那个公主。
周语只要把那个公主变成她或者是宫徵自己,那不就能完成任务了吗。
但就是这一句话就能讲完的事情,周语却不得不花上几月或者几年去完成。
她刚到那个世界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剑,剑尖下垂,就快要触及下面颤抖的身躯。
在她面前是两个捂着裆部一脸惊恐的男人,周围的围观群众皆是一副被骇到的模样。
好巧不巧,偏生在就要废人家子孙根的时候周语来了。
为了防止日后女魔头的名声喊出去,周语这次生生止住了动作,只不过厌恶地踹了那两人各一脚,冷冷道了句:
“滚。”
那两个登徒子早先就被她的狠绝吓到了,此刻被饶恕,连滚带爬地起来就跑,连头也不敢回,生怕周语变了主意。
围观群众瞧见没了热闹看,自然也是一哄作鸟兽散开。
周语略微缓了口气,心道这下子,她那魔女的名号可算是不用担了。
但是等她赶马到都城时,这魔女的名号却再一次响起在了她的耳畔。
她不杀他们,不过是让他们能更加绘声绘色地描述她当时的狠厉毒辣。
即便是人家动手动脚在先,即便她只是为了自保。
人们对外来人的要求总是比较苛刻,不同地域的发展水平、文化背景本就不同,不同地域的人给其他人的印象也不一样。吴潇潇来自塞外,那里游牧民族的女子身材高挑眼窝深邃,自然与中土人瞧着不同,习俗也不同。
况且游牧民族一年几迁,也没什么时间去跟中土上的人一样去吟诗作对,玩弄风月。相比较之下,游牧民族自然是比较落后,然而除了因为事实上的落后被歧视,中土人们情感上的“爱地方主义”作用也很重要。
人们总是认为自己的民族比所有其他民族都优越,把自己的价值标准加以调整,以便证明自己民族的长处乃是真正重要的长处,而其缺点相对来说则微不足道。
反而是那些外来的人,一旦做了什么错事----甚至一些在日常生活中所有人都会犯,就会被认为是那地方的代表,那地方的人必定是邪恶的不堪的。
从吴潇潇开始还嘴还手的那一刹那起,她就注定要与恶毒的名声分不开了。
比起压抑自己放他们一马还落得如此下场,倒不如跟当初的吴潇潇一样,切了子孙根断了喉咙来得叫自己爽快。
周语无声地叹了口气,又罩上了自己的面罩。
她的长相实在太引人注目了,本来这一米七多的身材,在一众小巧玲珑的中土女子中就比较显眼,她还偏生长了一张一看就是异族人的脸。
宫中人嘴碎的也不少,不知道宫徵此刻有没有听到她这个新出的魔女的名号。
不过,他那样的人,怕是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除了他眼中的公主,其他不论是谁,都进不得他的眼吧。
就如同秦丰一样,在他眼里,除了她还有谁是能配得上与他说话的呢?
周语用随身携带的钱财买了一处住所。
起初她也被这吴潇潇携带的行李吓了一跳,一个女子孤身进入江湖,除了带武器衣服,竟还带了这么多的钱,这不是招人红眼么。
好在吴潇潇一路并不怎么显财,自己又有杀人如麻的魔女名号在外,倒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来打劫她。
周语赶路着急,到了都城后休息了两三天,才动身去探皇宫。
天子住的地方,又岂会是普通江湖人士说进就进的。重兵把守,按时巡逻,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暗卫盯着看着。
周语也不知道宫徵他住在哪里,只能靠自己黑灯瞎火一点点摸索。
她在小半个月后总算是找到了宫徵。
那个时候她偷了一身宫女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扮作刚入宫小宫女的模样,跟随着管事嬷嬷送上头分下来的各宫月俸。
宫徵是宫廷乐师之首,这天乐宫的月俸,也自然是他来代接。
阳春三月的宫中,谁不是穿得花枝招展渴望帝王甘霖。
那些个小乐师也不能免俗,百蝶百花可劲儿往身上堆,生怕晃不瞎帝王的眼。
宫徵一身清冷的青衣出现时,顿时让审美疲劳了的人眼前一亮,仿佛一阵清风拂去满室浊气,心旷神怡。
当然,他长得俊美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他俯身下跪接旨,宛若葱白的手指从宽袖中伸出,又掩在了放在他手心的金色布帛之下,唯有那一小截透白的手腕展露在别人面前,却也是勾人极了。
他五官很精致,但却很冷,不见得半分这阳春三月的热闹气,仿佛春暖花开都与他无干,高崖寒雪才是他的归宿。
有不少小宫女瞧见他都瞧痴了,因而周语放肆的打量也不怎么显眼。
嬷嬷呵斥了她们几句,又与宫徵寒暄几句,就带着她们告了辞。
说到寒暄,宫徵怕是宫里头的人精们最讨厌的寒暄对象了。
嬷嬷与他道:“宫大人近来可好?”
宫徵答:“好。”
嬷嬷又道:“大人吃穿用度若是少了不够了,您可只管吩咐老身。”
宫徵答:“哦。”
只要嬷嬷问话,宫徵必定是回答的,但这答案,通常却只有一个字,仿佛嬷嬷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似的。
嬷嬷大概也知道宫徵的性子,或者又是得了谁的令,并不与他为难,略微说了几句闲话就带过。
她要带着周语等小宫女离开,那些个小宫女自然是万般不舍。
但都是经过大宫女严格训练过的人,再不舍也不过是眼中流露,大家也没做出什么越距的举动来。
除了周语。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宫徵,此刻不引起他的注意力怎么甘心走?
她隐在袖下的手指微动,待宫徵看来时,又趁着嬷嬷不注意朝着他爽朗一笑,露出一口珍珠似的贝牙,看上去没教养极了,但又生机勃勃得叫人不忍斥责。
等她们一行人走后,宫徵低头抚了抚袖口,那如水滑顺的袖子轻轻摆动几下,隐隐有水光流转其上。他伸出手来,除了拽了一张没什么用的圣旨之外,掌心又多了一枚小巧的物件。
那是一枚柳哨,通体暗绿,只有一端被剥了皮露出一圈浅色,吹口一指距离处还有颗嫩黄的柳芽,在两片新叶的衬托下显得小巧可爱极了。
宫徵是乐师,虽然如今是御用的乐师,入手的都是琴筝萧笛这类器具,但是对民间的小玩意儿他也并不陌生。
至少,这柳哨,他还是会吹的。
但他此时也不想吹它,他还在想着那蒙了张面具的宫女是什么人,为何要偷偷潜入皇宫,还要赠他一个柳哨。
宫里浸染久了,难免也染些疑心的恶习。
但宫徵的怀疑不过一瞬,他在宫中安安分分,也没什么敌人友人,也没什么用处能帮衬,想来那女子就算是有别样的目的,与他也是无关的。
既然是无关的,也就没必要费心思了。
宫徵默不作声地瞧着躺在掌心的那枚小巧的柳哨瞧了许久,这才把柳哨递给身后服侍的小童子:
“给你了。”
☆、九五 宫徵
晚上,宫徵洗漱完躺到床上。
他闭上眼,双手安分地交叠于胸前,开始准备入眠。
但就在他刚要睡着的时候,宫徵又突然睁开了眼,伸手捞过床头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平淡无波的眼瞧向自己床帏上方。
周语此时正双腿勾着他屋子的横梁悬在半空,手上捏着的狗尾巴草都来不及藏,看上去像是正想要做坏事的孩子被抓了个正着,尴尬地朝着宫徵傻傻一笑。
之前的吴潇潇表现的太过矜持,从没有夜间闯男人卧室的举动,还以为宫徵只是个乐师。可今日周语瞧仔细了,他分明还是个武林高手。
她这才打算逗他,他就察觉到了,这个敏感度,可不是一般乐师有的。
周语摸了摸鼻子,跳下横梁站到地上,随手向宫徵掷去一物:
“你怎么能把我的柳哨给别人呢?我送你的柳哨岂会跟大街上卖的一样,那只有我能听见那声音,旁人可不行,是给你危急时刻求救用的。你给了那小孩子,你知道我听见哨声急匆匆地从家里跑起来赶来,结果却看见一个小孩儿在玩闹,我的心情是如何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