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愣间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或许很短或许很长,她觉察澈然和楚知暮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也都是立刻都呆住了。
“你们……”澈然是这场中唯一还能说出话来的人。
楚知暮撇过了头去不看任何人,脚下却不着痕迹地朝桂玲珑靠近了一步。
“拜见皇上!”
“参见皇上!”
两个人忙慌张下拜。
澈然又愣了一会才让他们起身。他此时似乎已经反应过什么来,面色惊讶中带了丝好奇,看青青的目光却更多了探究。
“皇上怎么来了这里?”长孙皓出声道,他此时面色已经恢复镇定,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随便走走,随便走走。”澈然四处看着。嘴里胡乱回答。
长孙皓看了楚知暮一眼,目光平淡无波看不出情绪,对澈然道:“这里宫苑偏僻。常有蛇虫出没,皇上还是早些回渊峙亭的好。”
澈然嗯了一声,又看了青青一眼,才转身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发现不对,意识到身边怎么没人跟上来时。身后传来衣衫摩擦的动静、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和一声女子的惊呼。
回过头去,原来是那个前朝公主软软倒了下去。被站在一旁的楚知暮扶住了,发出惊呼的则是青青,长孙皓站在她身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眼珠转都没往桂玲珑这边转一下。
澈然丝毫不关心桂玲珑的处境,而是对长孙皓和青青颇感兴趣。
楚知暮已经开始给桂玲珑把脉。
两指搭到脉门上,楚知暮几乎是立刻就挑起了眉——这对他来说可以算是个十分惊奇的表情了,然后他脸色变得凝重,甚至有些微的严肃了。
“她怀孕了,”在没有任何人关注他和她的场合,楚知暮扔出一个炸弹就将桂玲珑抱起来径直离开,“情形有些不好,需要休息。”他对澈然简单说了几句,就带着人走了。
剩下的三个人都僵住了。
长孙皓的心里烧起火来,却必须用冰冷的容颜将其掩盖,这让他的面色显得分外肃然,看在外人眼里,似乎他在生气,很生气。
澈然若有所思,青青则还是看不见面容,只有风把她的帷帽吹起一条缝来,露出光洁细腻的下巴。
接下来的数天,桂玲珑都在楚知暮住的地方静养。
他还是住在他原来的居所,作为蓬莱王的幕僚,能在澈然的阵营里得到这样的待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桂玲珑却对他的经历毫无兴趣,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她的状态十分不好。楚知暮见状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怀孕的消息告诉她,在目睹了长孙皓和青青幽会后,他觉得还是不要这么快就给她一个新的刺激。
但维持这样的现状是不行的,他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两天之后,楚知暮见了澈然,两人说了两盏茶功夫的话,下午秉笔大臣就接到圣旨,为皇帝纳妃起旨。
朝野哗然,大臣们吵了起来。
一派说现在王朝初建根基不稳,皇上这么快就不思进取开始享乐,真是不幸中的不幸,这派坚决反对,甚至有人在宫门外长跪不起,希望劝谏皇上。
另一派则认为正是因为王朝初建,才应该有些新人新气象,皇上年纪不小,却一直没有娶妻生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此派坚决支持,对另一派的举动持不以为意的态度。
事情闹了几天,有人弹劾反对派的几人家里妻妾成群,自己享乐却不许皇上娶妻,简直是不可理喻。上京城中的百姓听说了都有些看不过去,路过宫门口的时候对几个跪着的大臣指指点点,嘲讽谩骂,反对派渐渐站不住脚,伴随着跪着的大臣灰溜溜地回了府,这事情便消停下来。
澈然娶妻择妃的事便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他被这事转移了注意力,自然顾不上一个小小的桂玲珑,于是桂玲珑在楚知暮那里好好地休息了几天。
不久后结果出来,简直丝毫不出她当初的预料,溟兰被定为正妻,出嫁即为皇后,青青没有被选上,却作为女官进宫管理事务。
楚知暮故作无意地把这消息告诉了桂玲珑,悄悄观察她的反应。
桂玲珑自然又想起了那天所见,这场景后来在她脑海里重演过无数次,每次都一模一样。
若说别人见到的事实还流于表面,桂玲珑却对长孙皓再熟悉不过。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在她眼里都是活生生的话语。
他看着青青的温柔眼神不是装出来的,捏着她的帷帽的亲昵姿态不是做出来的。那是……他看她的目光,对她的态度。
桂玲珑有心要问长孙皓,可惜一丝机会也没有,再赶上怀孕身弱,心情不定,就更加胡思乱想了。
楚知暮见她脸色比之前还要黯淡灰败,暗叫不好,想起当初桂玲珑安排孩子的果断勇毅,当机立断,狠狠心咬咬牙,走到桂玲珑床前,轻声道:“你不要神思不定,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桂玲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知暮,想起自己与长孙皓的荒唐来,脸立刻红透了,心也不安却强有力地跳动起来,让她立刻就坐起了身,盯着楚知暮问道:“我……我有孕了?”
楚知暮点头,平静地道:“已经快一个月了。”虽然一个月不太好诊断,但对楚知暮来说倒不算难事。
桂玲珑大囧,低下头不说话。楚知暮可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这孩子还是算在我名下好了。”楚知暮有些冷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就离开了。
他心里大概不好受吧,桂玲珑又无力地倒回了床上,双手滑到了小腹上。
竟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怀孕,以当下的处境,可该怎么办好……
她必须把孩子万无一失地生下来,可澈然和那些有心人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必须找个强大的靠山保护她和孩子……将皇城中自己认识又值得信赖的人数拉了一遍,桂玲珑还是选择了溟兰。
不是信不过楚知暮,但楚知暮身份太尴尬了,她觉得自己根本没脸待在这里。何况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自己不能给他添麻烦。
溟兰是新封的皇后,与澈然此刻必定是情谊甚笃,自己这时候若能避到她那里去,就算澈然或什么人想折磨她,也要顾及新婚气氛吧?虽然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反而却更加安全。
更何况,她觉得溟兰极有可能很快怀孕,到时候自己在那里待着,有什么事也可以有个照顾……自己现在不是在药师谷,万一像上一次一样情形异常,也好有个保底的预备手段……
☆、44 前奏(一)
桂玲珑打定主意,便在当天晚膳时跟楚知暮提了出来。楚知暮住的这里只有一个小太监服侍,传些话送些吃食,极少进内室。偏偏桂玲珑吃饭要在内室,楚知暮没有办法,只好每次都亲自摆膳。这天桂玲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正在摆膳,闻言没有立刻回答,端着盘子的手却自有主张地一抖,一盘子水玉豆腐就落到了地上,白瓷碟子摔得四处都是,与软软的豆腐在暗淡的灯光下相互辉映,静静地见证着屋里突然变得尴尬的气氛。
楚知暮没有立刻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而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停了手里的事,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对着桂玲珑神情冷淡严肃,目光却并不看她。
桂玲珑垂着眼眉,不想主动惹楚知暮。
良久,楚知暮失望道:“玲珑,为什么?”
桂玲珑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嘴角翕动了半天,终于道:“你有大事要谋划,我不想拖你后腿。”
楚知暮的目光如闪电般落到了她身上,他不理会她的回答,抬高了声音道:“你是觉得此时的我没法保全你么?”
“没有,”桂玲珑抬起眼看着楚知暮,回答得干脆又迅速——这才是说实话的表现,“我从没有觉得你不能保全我。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你能保全我,我才不想在你身边。知暮,我……我……我欠你的太多了,这债务押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想再……”
楚知暮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再次抬高,说话间带着深深的自嘲,“原来我做得好也是理由,刘玲珑,我是不是应该像长孙皓一样。对你做出种种伤害之举,你反而会死心塌地地对我?喔?”他说着大踏步地走近了桂玲珑,冷不丁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嗯?”
桂玲珑浑身冷血倒流,眼睁睁看着昔日那个妖孽般的楚知暮从岁月深处走了出来。自从她跟他逃离上京并嫁给他后,楚知暮对她一向温和体贴,再也没有像当初在汀兰阁初遇时、在含元殿聊天时咄咄逼人,还对她动手动脚。
可是现在,感受着捏在下巴上的手指的坚定有力。桂玲珑知道楚知暮性格中的另一面露出来了。
她的身体紧绷起来,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楚知暮眯着眼靠近了来。他的速度不快不慢。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两个人马上就要有肢体上的接触,他也没有一丝要停下的迹象。
桂玲珑觉察了他的意图,睁圆双眼开始想着要躲避时已经来不及,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有大手挡住了她的眼,让她的一切触觉都因此更加敏锐,温暖,柔软,带着男子特有的清冽气息……
没有攻城略地——这是楚知暮对她唯一的仁慈。他的唇在她的唇上流连往复,时而轻柔时而用力。让桂玲珑充分感受了他的贪恋不已和难分难舍,却并不让她因此对他产生厌恶。
桂玲珑在身体上没法拒绝,在情感上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要拒绝。楚知暮已经在她身边停留了太久。久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丧失了所有的警惕。她已经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慢慢信任他,开始慢慢在心里给他留一个不大不小却无可取代的位置。
或许她已经在心底无数次地预料到了此时此刻,只是从未认真地想过这真的会变成一个事实,在这种背景。这种场合下。
楚知暮的隐忍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毕竟在法律上。他对她有着绝对的权力,若他要她的身子,她是无从反对的。一年多来,他从未显露过任何这方面的希冀,却在今晚,在这种压力极大的环境下再也忍耐不住,将一切的想象变成了行动。
待唇上传来微微的湿意时,桂玲珑才猛然警惕大作,开始伸手推楚知暮。
只是轻轻一碰,楚知暮就退了开去。
他的手依旧盖着她的眼睛,气息却远离了些,让桂玲珑觉得安全之余又因为不能视物而有些无助。
听着楚知暮粗重地喘息了一会儿,覆在眼前的手移了开去。
柔和的昏黄灯光重新照过来,桂玲珑只看到一个背影匆匆离去,伴随着一句“你去溟兰那里吧”。
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桂玲珑觉得心落了一块,她倒回榻上,望着屋檐下的承尘发起呆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当天晚上楚知暮没有回来,小太监却带了人进来帮桂玲珑收拾东西,有两个丫鬟扶着桂玲珑上了一顶便轿,由两个内侍抬着去了溟兰处。
此时的溟兰已经不是那个温柔的姑娘,她梳了繁复的发髻,头上缀满珠翠,身穿绣了飞凤的正红宫服,一切都显示了她身份上的变化。
不知道心理会不会也因此生出了变化,桂玲珑看着浅笑的溟兰默默想着——她的神色还是有十足的柔顺。
“你来了,”溟兰不顾身份奔到她身边,好奇却又有些尴尬地小声问道:“我听说你……”说着眼神转到了她小腹上。
桂玲珑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的赧然,相反带着种幸福,“我怀孕了。”
“是……”溟兰羞红了脸,后面的话问不出来。
桂玲珑看着这样的她,心里两个声音争论不休,一个声音说不能告诉她,她是你的情敌,是澈然的妻子,另一个声音却说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对长孙皓怀着最真挚的爱恋。
“是他的。”桂玲珑小声说,有种豁出去的勇敢,心里空荡却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