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费力抬眸望向声音的方向,脑中却是一片空白,虚弱地眨了眨眼,浑身上下竟是使不出一丝力气,无奈只能尽力撑着,不让自己再昏睡过去。
争论了片刻,那男子终于转过身来,他愣愣盯着我看了半晌,我已有些撑不住,闭了闭眼,等我再次睁开双眼,恰巧与他对上视线,那一刻,在他眼中我似乎看到了隐忍了许久的泪雾偿。
“快!宣御医!快…”他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地对着门外大声喊道。
面对这一切,我还是有些迷糊,只是尽力睁大眼睛看着他。
那被称为御医的老人家摸着胡须,抓着我的手摇头晃脑半晌,一旁男子却是急了,等诊完脉连忙拉着老人家到一旁小声问道:“小月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那老人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才道:“小姐所中之毒药性极强,幸得遇上莫鹤这般神医,只是这毒虽解了大半,那箭伤却是不容小觑,伤及心脉,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须得好好调理。”
老太医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小姐昏迷了近半年,身体难免有些不适应,能醒过来已是不易,得慢慢来,若想回到以前状态,只怕难啊…微臣无能,只盼莫鹤神医能早日寻药归来了。”
他们说得虽小声,我却听得真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常有人在我耳边说话的缘故,别的虽不行,但这听力却越发灵敏了。
又几日过去,我的意识时而清晰时而迷惘,这屋子甚是冷清,除了那两个丫头在旁悉心照顾,被他们唤作皇上的男子也会每日来看望。
我依旧静静躺着,而他便坐在我的床前一遍又一遍讲着我与他的过去,他所说的那些往事总是笑料百出,我却是有些不记得了,见他每次说完都要难过许久,其实我想告诉他:既然往事伤人,那便忘了吧。
奈何我却开不了口…
听他讲着,偶尔倒也会在脑中闪过一些熟悉的场景,每每来不及细想便会头痛欲裂。连日来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汤药,时日久了倒也想起了一些,渐渐地倚着琪儿倒也能勉强站起来。
只是我这记性有些不好,人一多便记不住他们的名字,琪儿和鹊儿我都记了好久才记起来,可这两日房中却突然多了两人,我只记得他们和我同姓古,叫什么…
我抓着琪儿的手,有些着急:“你,哦…琪…琪儿…你叫古…”我想了半晌方才想起琪儿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屋外那人叫什么,只得指着屋外一人:“你叫古…”
“小姐,是古寒…”琪儿提醒道,心中却是一酸,从前那个机灵活泼爱笑爱闹的小姐怎的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我咧开嘴角开心笑道:“对,古…古寒…大哥,你…你叫他快进来吧,他都这样站了好久好久了…”
琪儿应声走了出去,与屋外男子低声说了几句,他眉色凝重,看着房中浅笑的女子,迟迟移不动步伐,许是屋中女子察觉了,远远看去亦能瞥见她微嘟的唇角,她这是不高兴了,即便心中懊恼自责,事已至此,是他没保护好她!
远远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古寒此时只觉那尖利的声音有些刺耳,却是不得不退到一旁,对着那大步踏进此处的明黄身影鞠于一礼,然后一步一步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那明黄身影走得着急,并未在意周围,古寒出去之前转身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今日那人身后跟了一红衣女子,她带着面纱,任时光隔了这么些年,也仅是一眼他便知晓那是何人。
他捏紧拳头,却是不得不隐忍,以小姐目前情况只能在这宫里养着,折腾不得,这些年那人骗得小姐好苦!以致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今日可好些?”红衣女子声音温和,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如多年以前,不自觉笑着点了点头,低低唤了一声:“琴心…”
被唤作琴心的女子微微一愣,眼中泪珠似要滴落般楚楚动人:“你记得我?”
被她如此一问,我挠了挠头,想要细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不经意间便唤出了那个名字。
他们满脸希望地看着我,希望我能想起些什么,奈何我只能摇摇头,身前男子见状,上前扶着我,轻声安慰:“既是想不起便不要想了,不着急,慢慢来…不然头又要疼了…”
我乖巧点了点头,随他坐下,从醒来之后他便日日抽空过来陪我,各方面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偶尔犯起糊涂来又会不记得他是谁,可他总是这般为我着想。
他似乎很忙,起初待上一会儿便会有内侍过来催促,一日他前脚刚踏进这院子,后面一人便匆匆闯了进来,大呼不好…
那时我刚醒不久,琪儿正在喂我喝药,被那公公一声不好给呛得眼泪都快要咳出来了,打那之后,我便再没在这院中见过生人,也无人再敢到此催促。
琴心遣散了其余人,扶着我走到了外面的小花园之中,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看到什么都觉着熟悉?
琴心见我看着花园发呆,温声笑道:“这花园是哥哥命人照着龙熠山庄的花园建造的,只是小了点儿。”
我看着她,尽管不太记得,依旧笑了笑。
她顿了顿,脸上担忧之色显露无疑,说了一些我听不明白的话,她道:“小月,我兄妹二人此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哥哥他身不由己,你可是怪他了,所以才记不得那些事…”
我疑惑看着她,却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拉着她的手,紧紧拉着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她才笑了笑,握了握我的手,自言自语道:“想不起来也罢,与其记着痛苦,有的事情忘记了反而更好…”
我虽有些不懂,却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见她不再伤心我开心的笑了笑。
她的眉眼似天上明月一般,弯弯的甚是好看,只是她的双眼总让人感觉蒙了一层水雾般,带着淡淡忧伤:“今日我想同你说个故事,你可愿听?”
我点了点头,好奇问道:“什么故事?”
“这个故事的开头,要从几年之前讲起…”
说得更久远些,这个故事的开头似乎更应该从多年之前的那场战役开始讲起。
前朝皇帝无能,被外戚之家掌控朝政,那年天灾人祸不断,谣言四起,都说那是上天发怒,怕是要改朝换代了。
外戚一族恐担了这个千古罪名,联合大臣,纷纷上书以求开仓放粮,奈何国库早已被他们掏空,再说开仓他们却不愿拿出自己的积蓄,如此一耽搁,那些被逼急的百姓迫不得已反了。
百姓早已对当时的朝廷不满,一石激起千层浪,起义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帝都,那些外戚此时再想以朝廷之名镇、压却已晚了,据说当时就连守城的将士一见起义大军压来便直接开了城门。
当大军攻入皇宫之时,老皇帝依旧坐在龙椅之上,笑着与当时的大军首领饮了一杯,不过片刻,嘴角便溢出鲜血,他自知大限已至,却不想狼狈逃亡,即便是死,他也想像一个帝王一样死去,即便他这一生都将帝王做成了傀儡!
然而当大军搜遍整个皇宫,却是不见了太子…
改朝换代多年,却也没有半点儿前朝遗孤的消息,大家都道,太子的尸身兴许被哪个宫人压住,一把大火下去早已飞灰烟灭了…
☆、第188章 前尘旧事(琴心番外)
琴心说,龙熠山庄一向严谨,尤其在对待前朝问题上。那时她尚小,不懂为何,直到一日,她不小心听到几位长老在房中商量爹爹忌日事宜。
这才明白,原来他们这些年东躲西藏小心翼翼,不过是怕又走了风声,落得和爹爹一般下场。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报仇的机会撄!
于是,当天夜里,她便偷偷溜出了山庄,只身前往盛京,那里是爹爹被擒的地方…
现在想想,当时的她是有多无知,竟想着凭她一己之力手刃仇人为父报仇。
盛京是什么地方?那是一国帝都,人精与人精扎堆的地方,那时的她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十五六岁的年纪。
小的时候随着长老们不断逃亡,直到后来定居在龙熠山庄,打那之后她便再没下过山,不是她不想,而是长老们不允。
十五六岁的孩子总是贪玩,虽她一心想为父报仇,奈何盛京那么大,还未等她找到机会接近仇人便已花光了所带银钱,那老板娘也甚是小气不知变通,琴心只道回家取了给她,她鼻尖朝上,翻了个白眼:“看你小姑娘衣着光鲜,却不想是个吃白饭的,谁知道你这一回家还来不来…”
那老板却是个实打实的老实人,只道算了,老板娘不依不饶,她只能想出个做工抵债的办法,奈何老板娘见她眉清目秀娇俏可人,又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当场拒绝,生怕她这老板娘的位置不保一般。
一来二去,看热闹之人越发多了,人群之中有人议论那老板娘平日里如何泼辣,如今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落在她手中,怕不是有好戏看了。
琴心哪里被这般羞辱过,奈何是她理亏,只能硬生生受着,眼见看热闹之人越来越多,她那张薄脸实在是撑不住了,一个翻身竟跃上房檐跑了偿!
不想那老板娘竟也会些功夫,难怪如此彪悍,她一路飞檐走壁,却迟迟甩不掉身后那有些丰腴的女人。
眼见一府邸外停了一辆马车,四周无人,不若先进去躲躲?
幸好,隔了半晌没听到外面动静,想来那女人定是被她甩掉了,正准备从车中出来,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丫头肯定是在这附近藏起来了,你们给我仔细搜!”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躲在马车中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不就欠了几晚的住宿银钱吗,她都说了会还给她们,为何就这般咄咄逼人…
她感觉到有人正往马车的方向走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在山庄这些年从没见过那般凶神恶煞之人,她承认她是有些被吓到了。
就在她以为下一秒就会被那人抓住的时候,马车外突然响起了带着些许威严的男子声音:“何人在此喧哗!”
那老板娘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到了何处,不由心中一惊,连忙跪下,连呼:“惊扰了太子殿下,望殿下恕罪…”
“太子?”琴心无声唤道,寻了这么些天,终于让她给找到了!
“还不滚!”车外男子沉声低喝,见他不悦,那老板娘连忙带着自家伙计匆匆离去,却仍旧不死心回头往马车看了一眼,心中郁郁,当真是便宜了那小妮子…
琴心本是想借着马车躲一躲那穷追不舍的老板娘,不想竟捡着这么大一个便宜,她只听长老们提及当年杀害爹爹的是当朝皇子,指的却不知是哪一位。
这些年长老们为留前朝皇室一点血脉,以江湖人士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若不是那日她偷听他们讲话,只怕至今她都未知自己身世,难怪长老们从不许他们过问爹爹是如何去世的,问得急了只道是得了重病,再想问得详细些,他们便一句回天乏力给打发回来了。
那时她年幼,只依稀记得爹爹模样,爹爹常年在外,不知在忙些什么。
打小她就觉得她们家似乎与平常百姓不同,年幼时她不明白为何她们要四处逃亡,后来他与哥哥被一众长老们接到龙熠山庄,打那之后便鲜少见到爹爹。还记得有年冬天,好不容易见到爹爹,想要他多待几天,爹爹摸了摸她的头,有些疲倦的眼中满是疼惜:“乖乖听哥哥话,爹爹待在这里会让你和哥哥不安全的…”
那时她尚疑惑,不明白爹爹待在龙熠山庄为何会让她和哥哥不安全,如今再想,不由心中一酸,爹爹定是不忍看他们兄妹二人年纪小小便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才会让身边亲信找了那么一个隐世的好居所。
龙熠山庄本就没有爹爹的多少痕迹,直到有一年,庄中长老更是连爹爹所有的痕迹抹去,更可笑的是她竟连自己父亲的名字都不知晓,从小到大她只听他们唤爹爹主子,从不提及名讳,她想问,长老们却是沉默半晌,不予回答。
如此想来,就算知晓又能如何,在别人眼中不过前朝余孽,只有隐姓埋名方可安然度过此生。
她此番前往盛京,竟连个查找的方向都没有,唯一的线索便是皇子身份,至于是哪一位…
她发誓不管是谁也定要为爹爹报仇!
想到此处,车帘突然被掀开,车外男子静静看着她,丝毫不感意外为何马车中会多出一女子,琴心亦看着他,眨着一双略带委屈的明亮水眸,叫人甚是怜惜。
那被唤作太子的男子并未多作停留,抬脚上车,吩咐侍从驱车离开,并未如她预想一般赶她下车,琴心生性活泼,这些年没见过多少生人,那时的她以为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像庄中之人一般真诚待人,奈何到底是她太天真了。
男子沉声不语,似在等她开口,她打量了一下周围,刚想掀开车帘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却被男子一挥手挡了回来,她终于有些尴尬,开口道:“谢谢公子相救…”
话音之余,正巧有微风拂起车帘一角,不经意间她竟瞥见那老板娘竟躲在墙角并未离去,身后伙计蓄势待发,似乎只要她一声令下便会冲出去将她拿下,她有些紧张看了看男子,这才了悟,方才他那一挥是早已料到,不想多惹麻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