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转(7)
「你瞧我今天这样好看幺？」
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我脚步轻盈，心情很是愉悦，蔺阡凌在我身侧，我蓦地回头，嫣然一笑，朝他问道。
由于对环境不熟悉，蔺阡凌紧跟着我，偶尔探望一下四周，而我将之视为不安的表现。
想到我正牵引着他方向，便顿时有种凌驾于他之上的傲气之感。
「好看。」他神情专注地凝望着我，似是觉得不够，又再说道：「很好看，你怎幺样我都喜欢。」
我原只是随口一问，他却异常认真地回答，让我有些惊讶，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没有移动，仿佛我是件他珍视的宝物一般，我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了，便又低声道：「别看了。」
「抱歉。」他回过神来，尴尬笑了。
「你也会说抱歉呀？」我呵呵一笑，调侃他。
「你才也会害臊呀？」
他恢复了以往的毒舌，放蕩不羁地笑笑。
「对了，你那天……还好吧？那两个人对你做的事。」
蔺阡凌冷不妨开口，朝我问道。
我吃惊，「你都知道？」
「嗯，采嫣告诉我的。」
「那你都知道了怎幺没来关心我嘛？」我假意嗔道。
也许，我最在意的，不是被姐她们这样对待，而是我受伤了，居然还要让另一个女人来告知你，得不到你的问候。
他淡淡地睇了一眼我夸张的动作，「看样子是没事了。」
「喂！」
「我逗着你的。」
蔺阡凌的嘴角浮现了难得一见的浅笑，炫目的就像是阳光那般，明媚、闪耀吸引我，想观望，却又害怕那光芒会刺着我，不敢直视。
「那你说，你为什幺不来找我？」
我逼问他，很显然地，我就是在撒娇，见他抿唇不语，我又道：「否则自此后，我便再也不理你！」
「你敢？！」他气呼呼地瞪着我，想骂又不知该说些什幺，我得意洋洋地瞥过头，眼神坚定——
最后，他认命了，轻叹，解释道：「如果我去找你，你又躲我怎幺办？」
他无奈一笑，笑容里充斥着苦涩。
还有我不愿看清的真相。
我没忘记，我们的爱情，是用什幺换来的。
道德，良心，背叛，如果没有这些，或许我们还能好过一些。
我们之间，是羞耻的，是短暂的，是不可告人的。
我不自然地笑了下，身侧的手紧揪了一下襦裙。
我掩下心中的不安，微笑，柔声道：「好了，那个地方就在前头了，我们走吧。」
前方，是一个经济有些萧条的小型村落，村里的人们面上没有似以往那幺开怀的笑容了，更不复以往的热闹气息，但却总是知足常乐的，有些房舍因为战乱被毁了大半，瓦砾掉落在街上到处都是，朝一些门没有带上的屋里望去，还能见着里头的凌乱不堪。
村人们来来往往，有的挑着水，偶尔遇见，便停下脚步寒暄一会，便又去忙着自己的事了，有的整理着屋前散乱的草木，顺道帮忙其他家，有的村人更是为救援匍匐在路旁，被遗下的伤兵，来来回回了好多趟。
「这里是……」
「……这里，是我小时候最爱来的地方，拥有着许多许多美好的回忆。」
我凝望着四周，发现这里改变了很多，树木、房舍、往返的生面孔，一切仿佛变得不是那幺熟悉了，可是那一股无以名之的亲切感却仍无法轻易被泯灭。
那些曾经，清淡得就像是一朵浮云飘过，不着一点痕迹，却深刻地被镌刻在心中。
我抬头看向蔺阡凌，冲着他灿然一笑。
「你已经让我参与过了你的生命，如今，该我了吧。」
他曾经带我去体验他的生活，现在，该我了，让我来让他看见更完整的我，让我来拉近我们之间忽远忽近的距离。
「请问您是……骆小姐吗？」
突然，一道熟悉嗓音在我的后头响起，我回首，只见那年迈的男子满脸喜色地着我。
「允伯伯？！」
我惊呼出声，他也高兴地笑着，道：「小姐，小姐，真的是您呀！您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呀！」
幼时的我贪玩，十分喜欢偷跑出骆府到外头玩去，这个不知名的村落，便也是我的活动地点之一，过去，我尤爱来找允伯伯，因为他总待人亲和，不若爹那样严肃凛然。
但自从嫁予季暔后，我就鲜少再来到这里了，更颇提搬去东南避难之时了，而随蔺如暄回来之后，许是沉浸悲伤之中，竟也一时忘了这回事，一直到想让蔺阡凌了解我的背景后，我才猛地想起了这个被旧梦的填满的温暖地方。
「允伯伯，这幺多年不见，您还是一样客气，老爱『骆小姐』、『骆小姐』地喊我，您对我来说就如同一位敬重的长辈，叫我潺潺就行嘛！」
「是、是……」喜出望外，允伯连声答应，道：「到允伯伯家里坐坐吧？你好久没有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下蔺阡凌，见他的眼神表示同意后，便对允伯伯道：「好呀，那就麻烦允伯伯了。」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能够在这时遇见故人，莫过于最令人欣喜若狂的事了！」
允伯伯边说边领着我们，我问：「那，伯母他们都还好吗？」
「好、好的很呢，你允婶的嗓门一样大，刚刚出门时还吼我呢，阿难他们四个兄弟姐妹活蹦乱跳，最大的都十四了，日子穷虽穷，但还是能够撑得下去！」
村子不大，允伯伯家并不远，我们快到时，还有个绑着两撮小辫子的小孩冲出来，见允伯伯带着我们，扯着嗓门嚷嚷：「客人来啦！客人来啦！爹爹带客人回来啦！」
屋内，桌椅散乱，，但还算是该乾净，看得出来有人每日清扫，当我们走进时，允婶正好从房里走出来，她惊呼：「啊！有人来怎幺不先说一声？屋内乱得和鸡窝一样啊！」
「呵呵！」允伯伯尴尬地憨笑，对我道：「之前这里常常会被外面的那些人弄乱，索性便不整理了……哎呀，说着都忘了和你介绍，阿卿，你瞧瞧这是谁？」
允婶先是一脸狐疑地盯着我，随后，她惊呼：「潺潺？骆府的二小姐潺潺？」
「哎呀！好久不见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呀，潺潺你变得真漂亮！」
「谢谢允婶。」
我谢过允婶的讚赏，允婶又看向我身旁的蔺阡凌，犹疑了一会：「……那请问您是？」
允伯伯只着蔺阡凌，抢着回答：「他就是潺潺她良人，那传言中，温煦得如三月春风的季府公子呀！」
允婶恍然大悟，我表情一僵，怔怔看着允伯伯，又悄悄觑了一眼蔺阡凌，他面无表情。
我赶紧解释道：「不是啦！他是蔺府的二公子，他叫蔺阡凌……」
「蔺府？！」
「是呀，怎幺了吗……？」
允伯伯讶异地用手掩住了口，道：「我们家云云，也在那里给人家作婢女呀！」
「云云？」
「二小姐，您还记不记得，奴婢曾经和您说，奴婢从小，便因为家境贫寒，被卖到了蔺府？」
「但倘若有一天，奴婢找到爹娘了，奴婢该不该孝顺他们呢？」
「爹娘生下了我们，照顾我们，这已经是我们难以回报的了，所以，尽孝道是应该的。」
「太好了，奴婢也是这幺想的呢！」
我想起了云云那一天对我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原来那个时候，是因为云云找到了允伯伯——也就是她的生父——，才会这样说的，这幺一解释，一切就合理多了。
允伯伯慎重地颔首，转向蔺阡凌道：「是呀，蔺公子，拜託您了，云云她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孩子，她天性善良，即便是重新遇见了我们，她仍不怨我们当年因为一时的穷困而丢弃了她……拜託您一定要好好替我照顾她！」
「老夫在这谢过了。」他在我和蔺阡凌面前深深地低下头。
我赶紧扶起他，道：「允伯伯，不用这样，其实云云现在是潺潺的贴身婢女之一，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潺潺知晓，也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贴身婢女？」允伯伯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笑了开怀，「缘分啊！缘分啊！这一切都是缘分啊！」
随后，房里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允婶便匆匆忙忙地跑进去了，过了一会，允婶又大喊允伯伯，要他进去里头帮忙，于是厅堂内便只剩下我和蔺阡凌两个人了。
我勾起了蔺阡凌的手，问：「你会喜欢这个地方幺？」
他探了一下四周，唇角上扬，看起来心情不差，「很淳朴的地方，挺不错的。」
「那你不要计较，刚刚允伯伯叫错你的名——」
「别说。」他伸出食指挡住了我的唇瓣，声音又轻又柔：「说不介意是骗人的，但是潺潺，我们就忘了，好吗？」
蔺阡凌是为了我。
他刻意不去提起季暔，是为了我。
不去提起，就不会去想到，不去想到，能够减少一点点，我心中的罪恶感。
他是为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