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天龙八部小说

第04章崖高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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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出数里,黑玫瑰走上了一条长岭,山岭渐见崎岖,黑玫瑰行得更加慢了,背后呐喊声隐隐传来。段誉叫道:黑玫瑰啊,今日说什么也要辛苦你些,劳你驾跑得快一点儿吧又行里许,回头望见刀光闪烁,追兵渐近。木婉清不住催喝:快,快

    黑玫瑰奋蹄加快脚步,突然之间,前面出现一条深涧,阔约数丈,黑黝黝的深不见底。黑玫瑰一声惊嘶,陡地收蹄,倒退了几步。

    木婉清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问道:我要纵马跳将过去。你随我冒险呢,还是留下来段誉心想:马背上少了一人,黑玫瑰便易跳得多。说道:姑娘先过去,再用带子来拉我。木婉清一回头,见追兵已相距不过数十丈,说道:来不及啦拉马退了数丈,叫道:嘘跳过去伸掌在马肚上轻轻拍了两下。

    黑玫瑰放开四蹄,急奔而前,到得深涧边上,使劲纵跃,直窜了过去。段誉但觉腾云驾雾一般,一颗心也如从他腔中跳出来一般。

    黑玫瑰受了主人催逼,出尽全力的这么一跃,前脚双蹄勉强踏到了对岸,但两边实是相距太宽,它彻夜奔驰,腿上又受了伤,后蹄终没能踏上山石,身子登时向深谷中坠去。

    木婉清应变奇速,从马背上腾身而起,随手抓了段誉,向前窜出。段誉先行着地,木婉清跟着摔下,正好跌在他的怀中。段誉怕她受伤,双手牢牢抱住,只听得黑玫瑰长声悲嘶,已坠入下面万丈深谷之中。

    木婉清心中难过,忙挣脱段誉的抱持,奔到涧边,但见白雾封谷,已看不到黑玫瑰的身躯,突然间一阵眩晕,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登时昏倒在地。

    段誉大吃一惊,生怕她摔入谷中,急忙上前拉住,见她双目紧闭,已然晕了过去。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对涧有人大声叫道:放箭,放箭射死这两个小贼段誉抬起头来,只见对涧已站了七八人,忙俯身抱起木婉清,转身急奔,突然间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耳畔擦过。

    他跌跌撞撞的冲了几步,蹲低了身子,抱着木婉清而行,飕的一声,又有一箭从头顶飞过。段誉见左首有块大岩石,当即扑过去躲在石后,霎时间但听得卟卟卟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暗器都打在石上,弹了开去。段誉一动也不敢动,突然呼的一声,一块拳头大的石子投了过来,飞过岩石,落在他身旁,投石之人显是臂力极强,居然将这样大一块石头投出十数丈外,只是相距远了,难以取得准头。段誉心想此处未脱险境,当下抱起木婉清,一鼓作气的向前疾奔,奔出十余丈,料想敌人的羽箭暗器再也射不到了,这才止步。

    他喘了几口气,将木婉清稳稳的放在草地之上,转身缩在山岩之后,向前望去。

    只见对崖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指手划脚,纷纷议论,偶尔山风吹送过来几句,都是怒骂呼喝之言,看来这些人一时无法追得过来。段誉心想:倘若他们绕着山道,从那一边爬上山来,咱二人仍是无法得脱毒手。

    快步走向山崖彼端一望,不由得吓得脚也软了,几乎站立不定。只见崖下数百丈处波涛汹涌,一条碧绿大江滚滚而过,原来已到了澜沧江边。江水湍急无比,从这一边是无论如何上不来的,但敌人倘若走到谷底,然后再攀援而上,终究能来杀了自己和木婉清。他叹了一口气,心想暂脱危难,也是好的,以后如何,且待事到临头再说,适才说过的那句话又涌向心头:多活得半日,却也不无小补。

    回到木婉清身边,见她仍然昏迷未醒,正想设法相救,只见她背后左肩上赫然插着一枚钢锥,鲜血已染满了半边衣衫。段誉大吃一惊,在马背上时坐在她身前,适才仓惶逃命,没发觉她竟然受此重伤,脑中第一件想到的是:莫非她已经死了当即拉开她面幕,伸指到她鼻底一试,幸好微微尚有呼吸,心想:须得拔去钢锥,止住流血。伸手抓住锥柄,咬紧牙关,用力一拔,钢锥应手而起。他不知闪避,一股鲜血只喷得满头满脸都是。

    木婉清痛得大叫一声,醒了转来,但跟着又晕了过去。

    段誉死命按住她的伤口,不让鲜血流出,可是血如泉涌,却那里按得住他无法可施,随手在地下拔些青草,放在口中嚼烂了,敷上她伤口,但鲜血涌出,立将草泥冲开,忽地记起:先前她中了钩伤,曾从怀中取出药来敷上,不久便止了血。

    轻轻伸手到她怀中,将角手所及的物事一一掏了出来,见是一支黄杨木梳子、一面小铜镜、两块粉红色的手帕、另有三只小木盒、一个瓷瓶。他见到这些闺阁之物,不禁一呆,这时方始意会到,眼前这人是个姑娘,自己伸手到她衣袋中乱掏乱寻,未免太也无礼,而这些梳镜巾盒之属,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又实在难以联在一起。

    他曾见木婉清从瓷瓶倒了些绿色粉末给司空玄,冒充是童姥的灵药,可不知这些绿粉能不能止血,揭开一只盒子,登时幽香扑鼻,见盒中盛的甩是胭脂。第二只盒子装的是半盒白色粉末,第三盒是黄色粉末,放近鼻端嗅了嗅,白色粉末并无气息,黄色粉末却极为辛辣,一嗅之下,登时打个喷嚏,心想:不知这是金创药,还是杀人的毒药倘若用错了,岂不糟糕。伸指用力捏木婉清的人中,过了半晌,她微微睁开眼来。

    段誉大喜,忙问:木姑娘,那一盒药能止血治伤木婉清道:红色的。说了三字,又闭上眼睛。段誉再问:红色的她便不答了。段誉好生奇怪,心想红色的这一盒明明是胭脂,怎能治伤但她既如此说,且试一试再说,总是胜于将毒药敷上了伤口。

    于是将她伤口附近的衣衫撕破一些,伸指挑些胭脂,轻轻敷上。手指碰到她伤口时,木婉清迷迷糊糊中仍是觉痛,身子一缩。段誉安慰道:莫怕,莫怕,咱们先止了血再说。说也奇怪,这胭脂竟然灵效无比,涂上伤口不久,流血便慢慢少了;又过了一会,伤口中渗出淡黄色水泡。段誉自言自语:金创药也做得像胭脂一般,女孩儿家的心思可真有趣。

    他累了半天,到这时心神才略略宁定,听得对崖上叫骂喧哗声已然止息,寻思:莫非他们真的从谷中攻上来么伏在地下爬到崖边一张,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不出所料,果见对面山崖上十余人正慢慢向谷底攀援而下。山谷虽深,总有尽头,这些人只须到了谷底,便可攀到这边崖上,看来最多过得两三个时辰,敌人便即攻到了。

    虽然身处绝境,总不能束手待毙,相度四周地势,见处身所在是座高崖,一面临江,三面皆是深谷,无路可逃,他长长叹了口气,将木婉清抱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底下,以避山风,然后弓着身子搬集石块,聚在崖边低洼之处。好在崖上到处全是乱石,没多时便搬了五六百块。诸事就绪,便坐在木婉清身旁闭目养神。

    这一坐倒,便觉光屁股坐在少砾之上,刺得微微生痛,心道:我二人这是央卦,九四,臀无肤,其行次且;牵羊悔亡,闻言不信。次且者,趔趄也,却行不顺也,这一卦再准也没有了。我是臀无肤。这肤字如改成个裤字,就更加妙。她老是说男子爱骗人,正是闻言不信。可是她牵羊悔亡,我岂不是成了一头羊但不知她是不是后悔

    他彻夜未睡,实已疲累不堪,想了几句易经,便欲睡去,然知敌人不久即至,却那里敢睡着只闻到木婉清身上发出阵阵幽香,适才试探出她鼻息之时,曾揭起她鼻子以下的面幕,当时悬念她生死,没留神她嘴巴鼻子长得如何,这时却不敢无端端的再去揭开她面幕瞧个清楚,回想起来,似乎她脸上肌肤白嫩,至少不会是她所说的那般满脸大麻皮。

    此刻木婉清昏迷不醒,倘若悄悄揭开她面幕一看,她决计不会知道,他又想看,又不敢看,思潮起伏不定:我跟她在此同生共死,十九要同归于尽,倘若直到一命呜呼之时仍然不曾见过她一面,岂不是死得好冤但心底隐隐又怕她当真是满脸的大麻皮,寻思:她若不是丑逾常人,何以老是戴上面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姑娘行事凶恶,料想和清秀美丽四字无缘,不看也罢。

    一时心意难决,要想起个卦来决疑,却越来越倦,竟尔蒙蒙胧胧的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突然间听到喀喇声响,急忙奔到崖边,只见五六名汉子正悄没声的从这边山崖攀将上来。只是山崖陡峭,上得极为艰难。段誉暗叫:好险,好险拿起一块石头,向崖边投了下去,叫道:别上来,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他居高临下,投石极是方便,攀援上山的众汉子和他相距数十丈,暗器射不上来,听到他的叫声,便即停步,但迟疑了片刻,随即在山石后躲躲闪闪的继续爬上。段誉将五六块石头乱投下去,只听得啊、啊两声惨呼,两名汉子被石块击中,坠入下面深谷,显是粉身碎骨而亡。其余汉子见势头不对,纷纷转身下逃,一人逃得急了,陡崖上一个失足,又是摔得尸骨无存。

    段誉自幼从高僧学佛,连武艺也不肯学,此时生平第一次杀人,不禁吓得脸如土色。他原意是投石惊走众人,不意竟然连杀两人,又累得一人摔死,虽然明知若不拒敌,敌人上山后自己与木婉清必然无悻,但终究难过之极。

    他呆了半晌,回到木婉清身边,只见她已然坐起,倚身山石。段誉又惊又喜,道:木姑娘,你你好啦木婉清不答,目光从面幕的两个圆孔中射出来,凝视着他,颇有严峻凶恶之意。段誉柔声劝道:你躺着再歇一会儿,我去找些水给你喝。木婉清道:有人想爬上山来,是不是

    段誉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举袖擦眼泪,呜咽道:我失手打死了两人,又又吓得吓得跌死了一人。木婉清见他哭泣,好生奇怪,问道:那便怎样段誉呜咽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我无故杀人,罪业非小。顿足又道:这三人家中或有父母妻儿,闻知讯息,定必悲伤万分,我我如何对得起他们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家人木婉清冷笑道:你也有父母妻儿,是不是段誉道:我父母是有的,妻儿却还没有。

    木婉清眼光中突然闪过一阵奇怪的神色,但这目光一瞬即逝,随即回复原先锋利如刀、寒冷若冰的神情,说道:他们上得山来,杀不杀你杀不杀我段誉道:那多半是要杀的。木婉清道:哼你是宁可让人杀死,却不愿杀人

    段誉低头沉思,道:倘若单是为我自己,我决不愿杀人。不过不过,我不能让他们害你。木婉清厉声道:为什么段誉道:你救过我,我自然要救你。木婉清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若有半分虚言,我袖中短箭立时取你性命。说着右臂微抬,对准了他。段誉道:你杀了这许多人,原来短箭是从袖中射出来的。

    木婉清道:呆子,你怕不怕我段誉道:你又不会杀我,我怕什么木婉清狠狠地道:你惹恼了我,姑娘未必不杀你。我问你,你见过我的脸没有段誉摇摇头,道:没有。木婉清道:当真没有她话声越来越低,额上面幕湿了一片,显是用力多了,冷汗不住渗出,但话声仍是十分严峻。

    段誉道:我何必骗你你其实不用闻言不信。木婉清道:我昏去之时,你何以不揭我面幕段誉摇头道:我只顾治你背上伤口,没想到此事。木婉清又气又急,喘息道:你你见到我背上肌肤了你你在我背上敷药了段誉道:是啊,你的胭脂膏真灵,我万万料想不到这居然是金创药膏。

    木婉清道:你过来,扶我一扶。段誉道:好你原不该说这许多话,多歇一会,再想法子逃生。说着走过去扶她,手掌尚未碰到她手臂,突然间拍的一声,左颊上热辣辣的吃了一记耳光。她虽在重伤之余,出手仍是极为沉重。

    段誉给她打得头晕眼花,身子打了个旋,双手捧住面颊,怒道:你你干么打我木婉清怒道:大胆小贼,你你竟敢碰我身上肌肤,竟敢竟敢看我的背脊急怒之下,登时晕倒,横斜在地。

    段誉一惊,也不再记她掌掴之恨,忙抢过去扶起。只见她背脊上又有大量血水渗出,适才她出掌打人,使力大了,本在慢慢收口的伤处复又破裂。

    段誉一怔:木姑娘怪我不该碰她身上肌肤,但若不救,她势必失血过多而死。事已如此,只好从权,最多不过给她再打两记耳光而已。于是撕下衣襟,给她擦去伤口四周的血渍,但见她肌肤晶莹如玉,皓白如雪,更闻到阵阵幽香,当下不敢多看,匆匆忙忙的挑些胭脂膏儿,敷上伤口。

    这一次木婉清不久便即醒转,一睁眼,便向他恶狠狠的瞪视。段誉怕她再打,离得远远地。木婉清道:你你又觉到背上伤口处阵阵清凉,知道段誉又替自己敷上了新药。段誉道:我我不能见死不救。木婉清只是喘气,没力气说话。

    段誉听到左首淙淙水声,走将过去,见是一条清澈的山溪,于是洗净了双手,俯下身去喝了几口,双手捧着一掬清水,走到木婉清身边,道:张开嘴来,喝水吧木婉清微一迟疑,流了这许多血后,委实口渴得厉害,于是揭起面幕一角,露出嘴来。

    其时日方正中,明亮的阳光照在她下半张脸上。段誉见她下颏尖尖,脸色白腻,一如其背,光滑晶莹,连半粒小麻子也没有,一张樱桃小口灵巧端正,嘴唇甚薄,两排细细的牙齿便如碎玉一般,不由得心中一动:她她实是个绝色美女啊这时溪水已从手指缝中不住流下,溅得木婉清半边脸上都是水点,有如玉承明珠,花凝晓露。段誉一怔,便不敢多看,转头向着别处。

    木婉清喝完了他手中溪水,道:还要,再去拿些来。段誉依言再去取水,接连捧了三次,她方始解渴。

    段誉爬到崖边张望,只见对面崖上还留用着七八名汉子,手中各持弓箭,监视着这边。再向山谷中望时,不见有人爬上,但料知敌人决不会就此死心,势必是另筹攻山之策。

    他摇了摇头,又到溪边捧些水喝了,再洗手去脸上从木婉清伤口中喷出来的血渍,心想:那断肠散的解药,吃不吃其实也不相干,不过还是吃了吧。从怀中取出瓷瓶,倒些解药送入口中,和些溪水吞服了,心道:这解药苦得很,远不如断肠散甜甜的好吃。唉,想不到木姑娘竟是这般美貌。最好是来个睽卦初六、丧马,见恶人无咎。

    又想:这崖顶上有水无食,敌人其实不必攻山,数日之后,咱二人饿也饿死了。垂头丧气的回到木婉清身前,说道:可惜这山上没果子,否则也好采几枚来给你解饥。

    木婉清道:这些废话,说来有什么用过了一会,问道:你怎么识得钟家小妞儿的段誉将如何在剑湖宫中初识钟灵、自己如何受辱而承她相救等情一一说了。

    木婉清一声不响的听完,冷笑道:你不会武功,却多管江湖上闲事,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段誉歉然道:我自作自受,也没话好说,只是连累姑娘,心中好生不安。

    木婉清道:你连累我什么这些人的仇怨是我自己结下的,世上便没你这个人,他们还不是一般的来围攻我只不过若没有你,我便可以了无牵挂杀个杀个痛快,给他们乱刀分尸,也胜于在这荒山上饿死。她说到了了无牵挂四字,顿了一顿,觉得亲口承认牵挂于他,大是不该,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只是面幕遮住了她脸,段誉全没觉得,而她语音有异,段誉也没留神,只道她伤后体弱,说话不畅,便安慰她道:姑娘休息得几天,待背上伤处好了,那时再冲杀出去,他们也未必拦得住你。木婉清冷笑道:你倒说得稀松平常,我这伤几天之内怎好得了对方好手着实不少

    猛听得对面崖上一声厉啸,只震得群山鸣响。木婉清不禁全身一震,颤声道:那那是谁内功这等了得一伸手,抓住了段誉的手臂。只听得啸声回绕空际,久久不绝,群山所发出的回声来去冲击,似乎群鬼夜号,齐来索命。其时虽是天光白日,段誉于一刹那间好似眼前天也黑了下来。过了良久,啸声才渐渐止歇。

    木婉清道:这人武功厉害得紧,我说什么也是没命的了。你你快快想法子逃命去吧,不用再管我了。段誉微笑道:木姑娘,你把段誉看得忒也小了。姓段的虽然名誉极坏,也不至于是这样的人。

    木婉清一双妙目向他凝视半晌,目光中竟流露不胜凄婉之情,柔声道:名誉极坏什么的,是我跟你闹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你又是何苦要陪着我一起死,那那又有什么用你逃得性命,有时能想念我一刻,也就是了。

    段誉从未听过她说话如此温柔,这啸声一起,她突然似乎变作了另一个人,只不过她恶狠狠、冷冰冰的说惯了,这些斯斯文文的话说起来不免有些生硬,微笑道:木姑娘,我喜欢听你这么说话,那才像是个斯文美貌的好姑娘。

    木婉清淳的一声,突然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美貌你见过我的相貌了,是不是手上一紧,便如一只铁箍般扣住了段誉的手臂。段誉叹了口气,道:我拿水给你喝时,见到你一半脸孔。便只一半容貌,便是世上罕有的美人儿。

    木婉清虽然凶狠,终究是女孩儿家,得人称赞,不免心头窃喜,何况她长带面幕,向来只听别人称赞自己武功了得,从没赞她容貌的,心中一高兴,便放松了手,道:你快去找个山洞什么的躲了起来,不论见到什么,都不许出来。只怕那人顷刻间便要上来了。

    段誉吃了一惊,道:不能让他上来。跳起身来,奔到崖边,突然间眼前一花,只见一个黄色人影快速无伦的正扑上山来。山坡极为陡削,那人却登山如行平地,比之猿猴犹更矫捷。段誉心下骇然,叫道:喂,你再上来,我要用石头掷你了那人哈哈大笑,反而纵跃得更加快了。

    段誉见他在这一笑之间,便又上升了丈许,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上山,但又不愿再杀伤人命,便拾起一块石头在那人身旁几丈外投了下去。石头虽不甚大,但自高而落,呼呼声响,势道颇足惊人,段誉叫道:喂,你瞧见了么要是我投在你身上,你便没命了,快快退回去吧。那人冷冷笑道:臭小子,你不要狗命了敢对我这等无礼

    段誉见他又纵上数丈,情势已渐危急,当下举起几块石头,对准他头顶掷了下去。双目一闭,不敢瞧他坠崖而亡的惨状。只听得呼呼两声,那人纵声长笑。段誉心中奇怪,睁开眼来,但见几块石头正向深谷中跌落,那人却是丝毫无恙。段誉这一下可就急了,忙将石头接二连三的向他掷去。

    那人待石头落到头顶,伸掌推拨,石头便即飞开,有时则轻轻一跃,避过石头。段誉一口气投了三十多块石头,只不过略阴他上跃进之势,却损不到他毫发。段誉眼见他越跃越近,再也奈何他不得,狰狞可怖的面目已隐约可辨,忙回身奔到木婉清身旁,叫道:木木姑娘,那那人好生厉害,咱们快逃。木婉清冷冷的道:来不及啦。

    段誉还待再说,猛然间背心上一股大力推到,登时凌空飞出,一交摔入树丛之中,只跌得昏天黑地,幸好着地之处长满了矮树,除了脸上擦破数处,并未受伤。他挣扎着爬起,只见那人已站在木婉清之前。

    段誉快步奔前,挡在木婉清身前,问道:尊驾是谁为何出手伤人木婉清惊道:你你快逃,别在这里。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逃不了啦。老子是南海鳄神,武功天下第第嘿嘿,两个小娃娃一定听到过我的名头,是不是

    段誉心中怦怦乱跳,强自镇定,向那人瞧去,第一眼便见到他一个脑袋大得异乎寻常,一张阔嘴中露出白森森的利齿,一对眼睛却是又圆又小,便如两颗豆子,然而小眼中光芒四射,向段誉脸上骨碌碌的一转,段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但见他中等身材,上身粗壮,下肢瘦削,颏下一丛钢刷般的胡子,根根似戟,却瞧不出他年纪多大。身上一件黄袍子,长仅及膝,袍子子是上等锦缎,甚是华贵,下身却穿着条粗布裤子,污秽褴褛,颜色难辨。十根手指又尖又长,宛如鸡爪。段誉初见时只觉此人相貌丑陋,但越看越觉他五官形相、身材四肢,甚而衣着打扮,尽皆不妥当到了极处。

    木婉清道:你过来,站在我身旁。段誉道:他他会不会伤你木婉清冷清笑道:凭你这点点微末道行,能挡得住南海鳄神吗但见他居然奋不顾身的来保护自己,却也不禁感动。

    段誉心想不错,这怪人如要逐走自己,原只一举手之劳,倒是别惹怒他才是,于是站到木婉清身畔,说道:原来尊驾外号叫作南海鳄神,武功天下第第那个,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在下这几天来见识了不少英雄好汉,实以尊驾的武功最是厉害。我投了几十块石头打你,居然一块也打不着。尊驾武功高强,了不起之至。心想:我虽然大送高帽,可是他的确武功高强,这马屁倒也不是违心之拍。

    南海鳄神听段誉大赞他武功厉害,心下得意之极,干笑了两声,道:小子的本领稀松平常,眼光倒还不错。你滚开吧,老子饶你性命。段誉大喜,道:那你老人家连木姑娘也一起饶了吧南海鳄神一双圆眼一沉,一伸手,将段誉推得登登登接连退出几步,沉声道:你走上一步,老子便不饶你了。段誉心想:这种江湖人物说得出,做得到,我还是站着不动的为妙。只见南海鳄神圆睁一双小眼,不住向木婉清打量,问道:小煞神孙三霸是你杀的,是不是木婉清道:不错。南海鳄神道:他是我心爱的弟子,你知不知道段誉暗暗叫苦:糟糕,糟糕木姑娘杀了他心爱的弟子,这事就不易善罢了。我就是给他连戴十顶高帽子,只怕也不管事。木婉清道:杀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几天才知道。南海鳄神道:你怕我不怕木婉清道:不怕

    南海鳄神一声怒吼,声震山谷,喝道:你胆敢不怕我你你好大的胆子仗着谁的势头了

    木婉清冷冷的道:我便是仗了你的势。南海鳄神一呆,喝道:胡说八道你能仗我什么势了木婉清道:你位列四大恶人,这么高的身份,这么大的威名,岂能和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动手这几句话捧中有套,南海鳄神一怔之下,仰天哈哈大笑,说道:这话倒也有理。

    段誉听到四大恶人四字,心想原来他是钟灵之父钟成仇请来的朋友,不妨拉拉钟万仇的交情,或许有点用处,待听他说这话倒也有理,忙道:江湖上到处都说南海鳄神是大大的英雄好汉,别说决不欺侮受了伤的女子,便是受了伤的男子也不打。大家又说,南海鳄神连单身男人也不打,对手越多,他打起来越高兴,这才显得他老人家武功高强。

    南海鳄神眯着一对圆眼,笑吟吟的听着,不住点头,问道:这话倒也有理。你听谁说的段誉道:无量剑东宗掌门左子穆,西宗掌门辛双清,神农帮帮主司空玄,万劫谷谷主马王神钟万仇,他夫人俏药叉甘宝宝,还有来自江南的瑞婆婆、平婆婆,嘿嘿,太多,太多,我也记不清那许多了。

    南海鳄神点头道:你这小子有意思。下次你听到有谁说老子英雄了得,须得牢牢记住他姓名。转头问木婉清道:听说你武功不错啊,怎地会受了重伤,是给谁伤的

    木婉清悻悻的道:他们四个打我一个啊。倘若是你南海鳄神,当然不怕,敌人越多越好,我可不成了。南海鳄神道:这话倒也有理。四个人打一个姑娘,好不要脸。段誉忙道:是啊,真正的英雄好汉,连单打独斗也不干,那有四个打一个之理只可惜你老人家当时没见到,否则你一手一个,登时便将他们打得筋折骨断。南海鳄神摇头道:不对不对不对

    他大脑袋一摇,说声不对,段誉心中就是一跳,他连说三声不对,段誉心中大跳了三下,不知什么地方说错了,却听他道:我不把人家打得筋折骨断。我只这么喀喇一声,扭断了他龟儿子的脖子。筋折骨断,不一定死,那不好玩。扭断脖子,龟儿子就活不成了。你要是不信,我就扭了你的脖子试试。

    段誉忙道:我信,我信,那倒不用试了。随即记起,钟万仇的家人进喜儿接待四大恶人之一的岳老二,只因叫错了一句三老爷,又说他是大大的好人,便给他扭断了脖子,看来这人便是岳老二了,说道:是啊,你是恶得不能再恶的大恶人,有人说你是岳老二,我说该当叫岳老大才是。你岳老大扭人脖子,那里还能让他活命

    南海鳄神大喜,抓住了他双肩连连摇幌,笑道:对,对你这小子真聪明,知道我是恶得不能再恶的大恶人。岳老大是不行,老二是不错的。

    段誉只给他抓得双肩疼痛入骨,仍然强装笑容,说道:谁说的岳老大三字,当之无愧。心中暗暗惭愧:段誉啊段誉,你为了要救木姑娘,说话太也无耻,谄谀奉承,全无骨气。圣贤之书,读来何用又想:倘若为我自己,那是半句违心之论也决计不说的,贪生怕死,算什么大丈夫了只不过为了木姑娘,也只得委屈一下了。易彖曰:柔顺利贞,君子攸行,就是以柔克刚的道理。言念及此,心下稍安。

    南海鳄神放开段誉肩头,向木婉清道:岳老二是英雄好汉,不杀受了伤的女子段誉心想:他始终不敢自居老大,不知那个老大更是何等恶人生怕得罪了他,不敢多问。只听他续道:下次待你人多势众之时,我再杀你便了,今日不能杀你了。我且问你,我听人说,你长年戴了面幕,不许别人见你容貌,倘若有人见到了,你如不杀他,便得嫁他,此言可真

    段誉大吃一惊,只见木婉清点了点头,不由得惊疑更甚。

    南海鳄神道:你干么立下这个怪规矩木婉清道:这是我在师父跟前立下的毒誓,若非如此,师父便不传我武艺。南海鳄神问道:你师父是谁这等希奇古怪,乱七八糟,放屁,放屁木婉清傲然道:我敬重你是前辈,尊你一声老人家。你出言不逊,辱我师父,却是不该。

    南海鳄神手起一掌,击在身旁一块大石之上,登时石屑纷飞,几粒石屑溅到段誉脸上,弹得他甚是疼痛。段誉暗想:一个人的武功竟可练到这般地步,如果击上血肉之躯,别人还有命么却见木婉清目不稍瞬,浑不露畏惧之意。

    南海鳄神向她瞪视半晌,道:好,算你说得有理。你师父是谁嘿嘿,这等这等嘿嘿。木婉清道:我师父叫做幽谷客。南海鳄神沉吟道:幽谷客没听见过。没有名气木婉清道:我师父隐居幽居,才叫幽谷客啊怎能与你这般大名鼎鼎的人物相比

    南海鳄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突然提高声音,喝道:我那徒儿孙三霸,是不是想看你容貌,因而给你害死木婉清冷冷清的道:你知道自己徒儿的脾气。他只消学得你本事十成中的一成,我便杀他不了。南海鳄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但想到自己这一门的规矩,向来一徒单传,孙三霸一死,十余年传功督导的心血化为乌有,越想越恼,大喝一声:他妈的

    木婉清和段誉见他一张脸皮突转焦黄,神情狰狞可怖,均是心下骇然,只听他大声道:我要给徒儿报仇

    段誉说道:岳二爷,你说过不伤她性命的。再说,你的徒弟学不到你武功的一成,死了反而更好,免得活在世上,教你大失面子。南海鳄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岳老二的面子是万万失不得的。问木婉清道:我徒儿看到了你容貌没有木婉清咬牙道:没有南海鳄神道:好三霸这小子死不瞑目,让我来瞧瞧你的相貌。看你到底是个丑八怪,还是个天仙般的美女。

    木婉清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自己曾在师父之前立下毒誓,倘若南海鳄神伸手来强揭面幕,自己自然无法杀他,难道能嫁给此人忙道:你是武林中的成名高人,岂能作这等卑鄙下流之事

    南海鳄神冷笑道:我是恶得不能再恶的大恶人,作事越恶越好。老子生平只有一条规矩,乃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此外是无所不为,无恶不作。你乖乖的自己除下面幕来,不必麻烦老子动手。木婉清颤声道:你当真非看不可南海鳄神怒道:你再罗里罗嗦,就不但除你面幕,连你全身衣衫也剥你妈个清光。老子不扭断你脖子,却扭断你两只手、两只脚,这总可以吧

    木婉清心道:我杀他不得,惟有自尽。向段誉使个眼色,叫他赶快逃生。段誉摇了摇头,只见南海鳄神钢髯抖动,嘿的一声,伸出鸡爪般的五指,便去抓她面幕。

    木婉清一掀袖中机括,卟卟卟,三枝短箭如闪电般激射而出,一齐射中南海鳄

    神小腹。那知跟着拍拍拍三声响,三枝箭都落在地下,似乎他衣内穿着什么护身皮甲。木婉清身子一颤,又是三枝毒箭射出,两枝奔向他胸膛,第三枝直射面门。射向他胸膛的两枝毒箭仍是如中硬革,落在地下。第三枝箭将到面门,南海鳄神伸出中指,轻轻在箭杆上一弹,那箭登时飞得无影无踪。

    木婉清抽出长剑,便往自己颈中抹去,只是重伤之后,出手不快,南海鳄神一把抢过,掷在地下,嘿嘿两声冷笑,说道:我的规矩,只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你射我六箭,那是向我先动手了。我要先看看你的脸蛋,再取你小命。这是你自己先动手的,可怪不得我坏了规矩。

    段誉叫道:不对南海鳄神转头道:怎么段誉道:你是英雄好汉,不能欺侮身受重伤的女子。南海鳄神道:她向我连射六枝毒箭,你没瞧见么是身受重伤的女子欺侮英雄好汉,并不是英雄好汉欺侮身受重伤的女子。段誉道:这还是不对。南海鳄神怒道:怎么还是不对放屁段誉道:你的规矩,乃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这八个字,是不是南海鳄神圆睁豆眼,道:不错段誉道:这八个字能不能改南海鳄神怒道:老子的规矩定了下来,自然不能改。段誉道:一个字都不能改南海鳄神道:半个字也不能改。段誉道:倘若改了,那是什么南海鳄神怒道:那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段誉道:很好,很好你没有打木姑娘,木姑娘却放箭射你,这并不是还手,这叫做先下手为强。倘若你出手打她,她重伤之下,决计没有招架还手之力。因此她是有力偷袭,无力还手。你如杀她,那便是改了你的规矩,你如改了规矩,那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他幼读儒经佛经,于文义中的些少差异,辨析甚精,什么是不为也,非不能也,什么白马非马,坚石非石,什么有相无性,非常非断,钻研得一清二楚,当此紧急关头,抓住了南海鳄神一句话,便跟他辩驳起来。

    南海鳄神狂吼一声,抓住了他双臂,喝道:你胆敢骂我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叉开五指,便要伸向他头颈。

    段誉道:你如改了规矩,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倘若规矩不改,便不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你爱不爱做乌龟儿子王八蛋,全瞧你改不改规矩。

    木婉清见他生死系于一线,在这如此凶险的情境之下,仍是乌龟儿子王八蛋的骂个不休,心想南海鳄神必定狂性大发,扭断了他脖子,心下一阵难过,眼泪夺眶而出,转过了头,不忍再看。

    不料南海鳄神给他这几句话僵住了,心想我如扭断他的脖子,便是杀了一个无力还手之人,岂非成了乌龟儿子王八蛋一对小眼瞪视着他,左手渐渐使劲。段誉的臂骨格格作响,几欲断折,痛得几欲晕去,大声道:我无力还手,你快杀了我吧南海鳄神道: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想叫我做乌龟儿子王八蛋,是不是说着提起他的身子,重重往地下摔落。段誉只跌得眼前一片昏黑,似乎五脏六腑都碎裂了。

    南海鳄神喃喃的道:我不上当我不杀你这两个小鬼。一伸手,抓住木婉清身上所披的绿斗篷,嘶的一响,扯将下来。木婉清惊呼一声,缩身向后。南海鳄神扬手挥出,那斗篷飞将起来,乘风飘起,宛似一张极大的荷叶,飘出山崖,落向澜沧江上,飘飘荡荡的向下游飞去。南海鳄神狞笑道:你不取下面幕,老子再剥你的衣衫

    木婉清向段誉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段誉一跛一拐的走到她身前,凄然摇头。木婉清转头向他,背脊向着南海鳄神,低声道:你是世上第一个见到我容貌的男子缓缓拉开了面幕。

    段誉登时全身一震,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一张脸秀丽绝俗,只是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想是她长时面幕蒙脸之故,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极淡,段誉但觉她楚楚可怜,娇柔婉转,那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木婉清放下面幕,向南海鳄神道:你要看我面貌,须得先问过我丈夫。

    南海鳄神奇道:你已嫁了人么你丈夫是谁

    木婉清指着段誉道:我曾立过毒誓,若有那一个男子见到了我脸,我如不杀他,便得嫁他。这人已见了我的容貌,我不愿杀他,只好嫁他。

    段誉大吃一惊,道:这这个

    南海鳄神一呆,转过头来。段誉见他一双如蚕豆般的小眼向自己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的细看,只给他瞧得心中发毛,背上发冷,只怕他狂怒之下,扑上来便扭断自己脖子。

    忽听南海鳄神啧啧啧的赞美数声,脸现喜色,说道:妙极,妙极快快转过身来段誉不敢违抗,转过身来。南海鳄神又道:妙极,妙极你很像我,你很像我

    不管他说什么话,都不及你很像我这四字令段誉与木婉清如此诧异,二人均想:这话莫名其妙之至,你武功高强,容貌丑陋,像你什么啊何况还加上一个很字

    南海鳄神一跳,跃到了段誉身边,摸摸他后脑,捏捏他手脚,又在他腰眼里用力掀了几下,裂开了一张嘴,哈哈大笑,道:你真像我,真的像我拉住了他手臂,道:跟我去吧段誉摸不着半点头脑,问道:你叫我去那里南海鳄神道:跟着我去便是。快快叩头求我收你为弟子。你一求,我立即答允。

    这一下当真大出段誉意料之外,嗫嚅道:这个这个

    南海鳄神手舞足蹈,似乎拾到了天下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说道:你手长足长,脑骨后凸,腰肋柔软,聪明机敏,年纪不大,又是男人,真是武学奇材。你瞧,我这后脑骨,不是跟你一般么说着转过身来。段誉摸摸自己后脑,果觉自己的后脑骨和他似乎生得相像,那料到他说你很像我,只不过是两人的一块脑骨相同。

    南海鳄神笑吟吟的转身,说道:咱们南海一派,向来有个规矩,每一代都是单传,只能收一个徒儿。我那死了的徒儿小煞神孙三霸,后脑骨远没你生得好,他学不到我一成本事,死得很好,一干二净,免得我亲手杀他,以便收你这个徒儿。

    段誉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这人如此残忍毒辣,只见到有人资质较好,便要杀了自己徒儿,以便另换弟子,别说自己不愿学武,便是要学武功,也决计不肯拜这等人为师。但自己倘若拒绝,大祸便即临头,正当无计可施之际,南海鳄神忽然大喝:你们鬼鬼祟祟的干什么都给我滚过来

    只见树丛之中钻出十几个人来,瑞婆婆、平婆婆、那使剑汉子都在其内。原来南海鳄神一上崖顶,段誉不能再掷石阻敌,这一干人便乘机攀了上来。

    这些人伏在树丛之中,虽都屏息不动,却那里逃得过南海鳄神的耳朵他乍得段誉这等良材美质,心中高兴,一时倒也不发脾气,笑嘻嘻的向瑞婆婆等横了一眼,喝道:你们上来干什么是来恭喜我老人家收了个好徒儿么

    瑞婆婆向木婉清一指,说道:我们是来捉拿这小贱人,给伙伴们报仇。

    南海鳄神怒道:这小姑娘是我徒儿的老婆,谁敢拿她他妈的,都给我滚开

    众人面面相觑,均感诧异。

    段誉大着胆子道:我不能拜你为师。我早有了师父啦。南海鳄神大怒,喝道:你师父是谁他的本领还大得过我么段誉道:我师父的功夫,料想你半点也不会。这周易中的卦象、系辞,你懂么这明夷、未济的道理,你倒说给我听听。南海鳄神搔了搔头皮,什么卦象、系辞,什么明夷、未济,果然连听也没听见过,可不知是什么神奇武功。

    段誉见他大有为难之色,又道:看来这些高深的本事你都是不会的了。因此老英雄的一番好意,我只有心领了,下次我请师父来跟你较量较量,且看谁的本事大。倘若你胜过了我师父,我再拜你为师不迟。

    南海鳄神怒道:你师父是谁我还怕了他不成什么时候比武

    段誉原是一时缓兵之计,没料到他竟会真的订约比武,正踌躇间,忽听得远处伟来一阵尖锐悠长的铁哨声,越过数个山峰,破空而至。这哨声良久不约,吹哨者胸中气息竟似无穷无尽、永远不需换气一般。崖上众人初听之时,也不过觉得哨声凄厉,刺人耳鼓,但越听越是惊异,相顾差愕。

    南海鳄神拍了拍自己后脑,叫道:老大在叫我,我没空跟你多说。你师父什么时候跟我比武在什么地方快说,快说

    段誉吞吞吐吐的道:这个我可不便代我师父订什么约会。你一走,这些人便将我们二人杀了,我怎能怎样能去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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