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天龙八部小说

第36章梦里真,真语真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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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竹吃了一惊,向前抢上两步。童姥尖声惊呼,向他奔来。那白衫人低声道:师姊,你在这里好自在哪却是个女子的声音,甚是轻柔婉转。虚竹又走上两步,见那白衫人身形苗条婀娜,显然是个女子,脸上蒙了块白绸,瞧不见她面容,听她口称师姊,心想她们原来是一家人,童姥有帮手到来,或许不会再缠住自己了。但斜眼看童姥时,却见她脸色极是奇怪,又是惊恐,又是气愤,更夹着几分鄙夷之色。童姥一闪身便到了虚竹身畔,叫道:快背我上峰。虚竹道:这个小僧心中这个结,一时还不大解得开童姥大怒,反手拍的一声,便打了他一个耳光,叫道:这贼贱人追了来,要不利于我,你没瞧见么这时童姥出手着实不轻,虚竹给打了这个耳光,半边面颊登时肿了起来。那白衫人道:师姊,你到老还是这个脾气,人家不愿意的事,你总是要勉强别人,打打骂骂的,有什么意思小妹劝你,还是对人有礼些的好。

    虚竹心下大生好感:这人虽是童姥及无崖子老先生的同门,性情却跟他们大不相同,甚是温柔斯文,通情达理。童姥不住催促虚竹:快背了我走,离开这贼贱人越远越好,姥姥将来不忘你的好处,必有重重酬谢。

    那白衫人却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轻风动裾,飘飘若仙。虚竹心想这位姑娘文雅得很,童姥为什么对她如此厌恶害怕。只听白衫人道:师姊,咱们老姊妹多年不见了,怎么今日见面,你非但不欢喜,反而要急急离去小妹算到这几天是你返老还童的大喜日子,听说你近年来手下收了不少妖魔鬼怪,小妹生怕他们乘机作反,亲到缥缈峰灵鹫宫找你,想要助你一臂之力,抗御外魔,却又找你不到。

    童姥见虚竹不肯负她逃走,无法可施,气愤愤的道:你算准了我散气还功时日,摸上缥缈峰来,还能安着什么好心你却算不到鬼使神差,竟会有人将我背下峰来。你扑了个空,好生失望,是不是李秋水,今日虽然仍给你找上了,你却已迟了几日,我当然不是你敌手,但你想不劳而获,盗我一生神功,可万万不能了。

    那白衫人道:师姊说哪里话来小妹自和师姊别后,每日里好生挂念,常常想到灵鹫宫来瞧瞧师姊。只是自从数十年前姊姊对妹子心生误会之后,每次相见,姊姊总是不问情由的怪责。妹子一来怕惹姊姊生气,二来又怕姊姊出手责打,一直没敢前来探望。姊姊如说妹子有什么不良的念头,那真是太过多心了。她说得又恭敬,又亲热。

    虚竹心想童姥乖戾横蛮,这两个女子一善一恶,当年结下嫌隙,自然是童姥的不是。

    童姥怒道:李秋水,事情到了今日,你再来花言巧语的讥刺于我,又有什么用你瞧瞧,这是什么说着左手一伸,将拇指上戴着的宝石指环现了出来。

    那白衫女子李秋水身子颤抖,失声道:掌门七宝指环你你从哪里得来的童姥冷笑道:当然是他给我的。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李秋水微微一怔,道:哼,他他怎会给你你不是去偷来的,便是抢来的。

    童姥大声道:李秋水,逍遥派掌门人有令,命你跪下,听由吩咐。李秋水道:掌门人能由你自己封的吗多半多半是你暗害了他,偷得这只七宝指环。她本来意态闲雅,但自见了这只宝石戒指,说话的语气之中便大有急躁之意。童姥厉声道:你不奉掌门人的号令,意欲背叛本门,是不是突然间白光一闪,砰的一声,童姥身子飞起,远远的摔了出去。虚竹吃了一惊,叫道:怎么跟着又见雪地里一条殷红的血线,童姥一根被削断了的拇指掉在地下,那枚宝石指环却已拿在李秋水手中。显是她快如闪电的削断了童姥的拇指,抢了她戒指,再出掌将她身子震飞,至于断指时使的什么兵刃,什么手法,实因出手太快,虚竹根本无法见到。只听李秋水道:师姊,你到底怎生害他,还是跟小妹说了罢。小妹对你情义深重,决不会过份的令你难堪。她一拿到宝石指环,语气立转,又变得十分的温雅斯文。虚竹忍不住道:李姑娘,你们是同门师姊妹,出手怎能如此厉害无崖子老先生决计不是童姥害死的。出家人不打谎话,我不会骗你。李秋水转向虚竹,说道:不敢请问大师法名如何称呼在何处宝刹出家怎知道我师兄的名字虚竹道:小僧法名虚竹,是少林寺弟子,无崖子老先生嘛唉,此事说来话长突见李秋水衣袖轻拂,自己双膝腿弯登时一麻,全身气血逆行,立时便翻倒于地,叫道:喂,喂,你干什么我又没得罪你,怎怎么连我也也李秋水微笑道:小师父是少林派高僧,我不过试试你的功力。嗯,原来少林派名头虽响,调教出来的高僧也不过这么样。可得罪了,真正对不起。

    虚竹躺在地下,透过她脸上所蒙的白绸,隐隐约约可见到她面貌,只见她似乎四十来岁年纪,眉目甚美,但脸上好像有几条血痕,又似有什么伤疤,看上去朦朦胧胧的,不由得心中感到一阵寒意,说道:我是少林寺中最没出息的小和尚,前辈不能因小僧一人无能,便将少林派小觑了。李秋水不去理他,慢慢走到童姥身前,说道:师姊,这些年来,小妹想得你好苦。总算老天爷有眼睛,教小妹再见师姊一面。师姊,你从前待我的种种好处,小妹日日夜夜都记在心上突然间又是白光一闪,童姥一声惨呼,白雪皑皑的地上登时流了一大摊鲜血,童姥的一条左腿竟已从她身上分开。虚竹这一惊非同小可,怒声喝道,同门姊妹,怎能忍心下此毒手你你你简直是禽兽不如李秋水缓缓回过头来,伸左手揭开蒙在脸上的白绸,露出一张雪白的脸蛋。虚竹一声惊呼,只见她脸上纵横交错,共有四条极长的剑伤,划成了一个井字,由于这四道剑伤,右眼突出,左边嘴角斜歪,说不出的丑恶难看。李秋水道:许多年前,有人用剑将我的脸划得这般模样。少林寺的大法师,你说我该不该报仇说着又慢慢放下了面幕。

    虚竹道:这这是童姥害你的李秋水道:你不妨问她自己。童姥断腿处血如潮涌,却没晕去,说道:不错,她的脸是我划花的。我我练功有成,在二十六岁那年,本可发身长大,与常人无异,但她暗加陷害,使我走火入魔。你说这深仇大怨,该不该报复

    虚竹眼望李秋水,寻思:倘若此话非假,那么还是这个女施主作恶于先了。童姥又道:今日既然落在你手中,还有什么话说这小和尚是他的忘年之交,你可不能动小和尚一根寒毛。否则他决计不能放过你。说着双眼一闭,听由宰割。李秋水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姊姊,你年纪比我大,更比我聪明得多,但今天再要骗信小妹,可也没这么容易了。你说的他他他要是今日尚在世上,这七宝指环如何会落入你手中好罢小妹跟这位小和尚无冤无仇,何况小妹生来胆小,决不敢和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派结下梁子。这位小师父,小妹是不会伤他的。姊姊,小妹这里有两颗九转熊蛇丸,请姊姊服了,免得姊姊的腿伤流血不止。虚竹听她前一句姊姊,后一句姊姊,叫得亲热无比,但想到不久之前童姥叫乌老大服食两颗九转熊蛇丸的情状,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

    童姥怒道:你要杀我,快快动手,要想我服下断筋腐骨丸,听由你侮辱讥刺,再也休想。李秋水道:小妹对姊姊一片好心,姊姊总是会错了意。你腿伤处流血过多,对姊姊身子大是有碍。姊姊,这两颗药丸,还是吃了罢。

    虚竹向她手中瞧去,只见她皓如白玉的掌心中托着两颗焦黄的药丸,便和童姥给乌老大所服的一模一样,寻思:童姥的业报来得好快。童姥叫道:小和尚,快在我天灵盖上猛击一掌,送姥姥归西,免得受这贱人凌辱。李秋水笑道:小师父累了,要在地下多躺一会。童姥心头一急,喷出了一口鲜血。李秋水道:姊姊,你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若是给他瞧见了,未免有点儿不雅,好好一个矮美人,变成了半边高、半边低的歪肩美人,岂不是令他大为遗憾小妹还是成全你到底罢说着白光闪动,手中已多了一件兵刃。这一次虚竹瞧得明白,她手中握着一柄长不逾尺的匕首。这匕首似是水晶所制,可以透视而过。李秋水显是存心要童姥多受惊惧,这一次并不迅捷出手,拿匕首在她那条没断的右腿前比来比去。虚竹大怒:这女施主忒也残忍心情激荡,体内北冥真气在各处经脉中迅速流转,顿感双腿穴道解开,酸麻登止。他不及细思,急冲而前,抱起童姥,便往山峰顶上疾奔。李秋水以寒袖拂穴之技拂倒虚竹时,察觉他武功十分平庸,浑没将他放在心上,只是慢慢炮制童姥,叫他在一旁观看,多一人在场,折磨仇敌时便增了几分乐趣,要直到最后才杀他灭口,全没料到他居然会冲开自己以真力封闭了的穴道。这一下出其不意,顷刻之间虚竹已抱起童姥奔在五六丈外。李秋水拔步便追,笑道:小师父,你给我师姊迷上了么你莫看她花容月貌,她可是个九十六岁的老太婆,却不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呢。她有恃无恐,只道片刻间便能追上,这小和尚能有多大气候哪知道虚竹急奔之下,血脉流动加速,北冥真气的力道发挥了出来,愈奔愈快,这五六丈的相距,竟然始终追赶不上。

    转眼之间,已顺着斜坡追逐出三里有余,李秋水又惊又怒,叫道:小师父,你再不停步,我可要用掌力伤你了。童姥知道李秋水数掌拍将出来,虚竹立时命丧掌底,自己仍是落入她手中,说道:小师父,多谢你救我,咱们斗不过这贱人,你快将我抛下山谷,她或许不会伤你。虚竹道:这个万万不可。小僧决计不能他只说了这两句话,真气一泄,李秋水已然追近,突然间背心上一冷,便如一块极大的寒冰贴肉印了上来,跟着身子飘起,不由自主的往山谷中掉了下去。他知道已为李秋水阴寒的掌力所伤,双手仍是紧紧抱着童姥,往下直堕,心道:这一下可就粉身碎骨,摔成一团肉浆了。阿弥陀佛

    隐隐约约听得李秋水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啊哟,我出手太重,这可便宜原来山峰上有一处断涧,上为积雪覆盖,李秋水一掌拍出,原想将虚竹震倒,再拿住童姥,慢慢用各种毒辣法子痛加折磨,没料到一掌震得虚竹踏在断涧的积雪之上,连着童姥一起掉下。

    虚竹只觉身子虚浮,全做不得主,只是笔直的跌落,耳旁风声呼呼,虽是顷刻间之事,却似无穷无尽,永远跌个没完。眼见铺满着白雪的山坡迎面扑来,眼睛一花之际,又见雪地中似有几个黑点,正在缓缓移动。他来不及细看,已向山坡俯冲而下。

    蓦地里听得有人喝道:什么人一股力道从横里推将过来,撞在虚竹腰间。虚竹身子尚未着地,便已斜飞出去,一瞥间,见出手推他之人却是慕容复,一喜之下,运劲要将童姥抛出,让慕容复接住,以便救她一命。

    慕容复见二人从山峰上堕下,一时看不清是谁,便使出斗转星移家传绝技,将他二人下堕之力转直为横,将二人移得横飞出去。他这门斗转星移功夫全然不使自力,但虚竹与童姥从高空下堕的力道实在太大,慕容复只觉霎时之间头晕眼花,几欲坐倒。虚竹给这股巨力一逼,手中的童姥竟尔掷不出去,身子飞出十余丈,落了下来,双足突然踏到一件极柔软而又极韧的物事,波的一声,身子复又弹起。虚竹一瞥眼间,只见雪地里躺着一个矮矮胖胖、肉球一般的人,却是桑土公。说来也真巧极,虚竹落地时双足踹在他的大肚上,立时踹得他腹破肠流,死于非命,也幸好他大肚皮的一弹,虚竹的双腿方得保全,不致断折。这一弹之下,虚竹又是不由自主的向横里飞去,冲向一人,依稀看出是段誉。虚竹大叫:段相公,快快避开我冲过来啦

    段誉眼见虚竹来势奇急,自己无论如何抱他不住,叫道:我顶住你转过身来,以背相承,同时展开凌波微步,向前直奔,一刹时间只觉得背上压得他几乎气也透不过来,但每跨一步,背上的力道便消去了一分,一口气奔出三十余步,虚竹轻轻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他二人从数百丈高处堕下,恰好慕容复一消,桑土公一弹,最后给段誉负在背上一奔,经过三个转折,竟半点没有受伤。虚竹站直身子,说道:阿弥陀佛多谢各位相救他却不知桑土公已给他踹死,否则定然负疚极深。忽听得一声呼叫,从山坡上传了过来。童姥断腿之后,流血虽多,神智未失,惊道:不好,这贱人追下来了。快走,快走。虚竹想到李秋水的心狠手辣,不由得打个寒噤,抱了童姥,便向树林中冲了进去。李秋水从山坡上奔将下来,虽然脚步迅捷,终究不能与虚竹的直堕而下相比,其实相距尚远,但虚竹心下害怕,不敢有片刻停留。他奔出数里,童姥说道:放我下来,撕衣襟裹好我的腿伤,免得留下血迹,给那贱人追来。你在我环跳与期门两穴上点上几指,止血缓流。虚竹道:是依言而行,一面留神倾听李秋水的动静。童姥从怀中取出一枚黄色药丸服了,道:这贱人和我仇深似海,无论如何放我不过。我还得有七十九日,方能神功还原,那时便不怕这贱人了。这七十九日,却躲到哪里去才好

    虚竹皱起眉头,心想:便要躲半天也难,却到哪里躲七十九日去童姥自言自语:倘若躲到你的少林寺中去,倒是个绝妙地方虚竹吓了一跳,全身一震。童姥怒道:死和尚,你害怕什么少林寺离此千里迢迢,咱们怎能去得她侧过了头,说道:自此而西,再行百余里便是西夏国了。这贱人与西夏国大有渊源,要是她传下号令,命西夏国一品堂中的高手一齐出马搜寻,那就难以逃出她的毒手。小和尚,你说躲到哪里去才好虚竹道:咱们在深山野岭的山洞中躲上七八十天,只怕你师妹未必能寻得到。童姥道:你知道什么这贱人倘若寻我不到,定是到西夏国去呼召群犬,那数百头鼻子灵敏之极的猎犬一出动,不论咱们躲到哪里,都会给这些畜生找了出来。虚竹道:那么咱们须得往东南方逃走,离西夏国越远越好。

    童姥哼了一声,恨恨的道:这贱人耳目众多,东南路上自然早就布下人马了。她沉吟半晌,突然拍手道:有了,小和尚,你解开无崖子那个珍珑棋局,第一着下在哪里虚竹心想在这危急万分的当口,居然还有心思谈论棋局,便道:小僧闭了眼睛乱下一子,莫名其妙的自塞一眼,将自己的棋子杀死了一大片。童姥喜道:是啊,数十年来,不知有多少聪明才智胜你百倍之人都解不开这个珍珑,只因为自寻死路之事,那是谁也不干的。妙极,妙极小和尚,你负了我上树,快向西方行去。虚竹道:咱们去哪里童姥道:到一个谁也料想不到的地方去,虽是凶险,但置之死地而后生,只好冒一冒险。虚竹瞧着她的断腿,叹了口气,心道:你无法行走,我便不想冒险,那也不成了。眼见她伤重,那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将她负在背上,跃上树梢,依着童姥所指的方向,朝西疾行。

    一口气奔行十余里,忽听得远处一个轻柔宛转的声音叫道:小和尚,你摔死了没有姊姊,你在哪里呢妹子想念你得紧,快快出来罢虚竹听到李秋水的声音,双腿一软,险些从树梢上摔了下来。童姥骂道:小和尚不中用,怕什么你听她越叫越远,不是往东方追下去了吗

    果然听叫声渐渐远去,虚竹甚是佩服童姥的智计,说道:她她怎知咱们从数百丈高的山峰上掉将下来,居然没死童姥道:自然是有人多口了。凝思半晌,道:姥姥数十年不下缥缈峰,没想到世上武学进展如此迅速。那个化解咱们下堕之势的年轻公子,这一掌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当真出神入化。另外那个年轻公子是谁怎地会得凌波微步她自言自语,并非向虚竹询问。虚竹生怕李秋水追上来,只是提气急奔,也没将童姥的话听在耳里。走上平地之后,他仍是尽拣小路行走,当晚在密林长草之中宿了一夜,次晨再行,童姥仍是指着西方。虚竹道:前辈,你说西去不远便是西夏国,我看咱们不能再向西走了。童姥冷笑道:为什么不能再向西走虚竹道:万一闯入了西夏国的国境,岂非自投罗网童姥道:你踏足之地,早便是西夏国的国土了虚竹大吃一惊,叫道:什么这里便是西夏之地你说你说你师妹在西夏国有极大的势力童姥笑道:是啊西夏是这贱人横行无忌的地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偏偏闯进她的根本重地之中,叫她死也猜想不到。她在四下里拚命搜寻,怎料想得到我却在她的巢穴之中安静修练哈哈,哈哈说着得意之极,又道:小和尚,这是学了你的法子,一着最笨、最不合情理的棋子,到头来却大有妙用。虚竹心下佩服,说道:前辈神算,果然人所难测,只不过只不过童姥道:只不过什么虚竹道:那李秋水的根本重地之中,定然另有旁人,要是给他们发见了咱们的踪迹童姥道:哼,倘若那是个无人的所在,还说得上什么冒险历尽万难,身入险地,那才是英雄好汉的所为。虚竹心想:倘若是为了救人救世,身历艰险也还值得,可是你和李秋水半斤八两,谁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我又何必为你去甘冒奇险童姥见到他脸上的踌躇之意、尴尬之情,已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我叫你犯险,自然有好东西酬谢于你,决不会叫你白辛苦一场。现下我教你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这六路功夫,合起来叫做天山折梅手。

    虚竹道:前辈重伤未愈,不宜劳顿,还是多休息一会的为是。童姥双目一翻,道:你嫌我的功夫是旁门左道,不屑学么虚竹道:这这个这个晚辈绝无此意,你不可误会。童姥道:你是逍遥派的嫡派传人,我这天山折梅手正是本门的上乘武功,你为什么不肯学虚竹道:晚辈是少林派的,跟逍遥派实在毫无干系。童姥道:呸你一身逍遥派的内功,还说跟逍遥派毫无干系,当真胡说八道之至。天山童姥为人,向来不做利人不利己之事。我教你武功,是为了我自己的好处,只因我要假你之手,抵御强敌。你若不学会这六路天山折梅手,非葬身于西夏国不可,小和尚命丧西夏,毫不打紧,你姥姥可陪着你活不成了。虚竹应道:是觉得这人用心虽然不好,但什么都说了出来,倒是光明磊落的真小人。当下童姥将天山折梅手第一路的掌法口诀传授了他。这口诀七个字一句,共有十二句,八十四个字。虚竹记性极好,童姥只说了三遍,他便都记住了。这八十四字甚是拗口,接连七个平声字后,跟着是七个仄声字,音韵全然不调,倒如急口令相似。好在虚竹平素什么悉坦多,钵坦啰、揭谛,揭谛,波啰僧揭谛等等经咒念得甚熟,倒也不以为奇。童姥道:你背负着我,向西疾奔,口中大声念诵这套口诀。虚竹依言而为,不料只念得三个字,第四个浮字便念不出声,须得停一停脚步,换一口气,才将第四个字念了出来。童姥举起手掌,在他头顶拍下,骂道:不中用的小和尚,第一句便背不好。这一下虽然不重,却正好打在他百会穴上。虚竹身子一晃,只觉得头晕脑胀,再念歌诀时,到第四个字上又是一窒,童姥又是一掌拍下。

    虚竹心下甚奇:怎么这个浮字总是不能顺顺当当的吐出第三次又念时,自然而然的一提真气,那浮字便冲口喷出。童姥笑道:好家伙,过了一关原来这首歌诀的字句与声韵呼吸之理全然相反,平心静气的念诵已是不易出口,奔跑之际,更加难以出声,念诵这套歌诀,其实是调匀真气的法门。到得午时,童姥命虚竹将她放下,手指一弹,一粒石子飞上天去,打下一只乌鸦来,饮了鸦血,便即练那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她此时已回复到十七岁时的功力,与李秋水相较虽然大大不如,弹指杀鸦却是轻而易举。童姥练功已毕,命虚竹负起,要他再诵歌诀,顺背已毕,再要他倒背。这歌诀顺读已拗口之极,倒读时更是逆气顶喉,搅舌绊齿,但虚竹凭着一股毅力,不到天黑,居然将第一路掌法的口诀不论顺念倒念,都已背得朗朗上口,全无窒滞。童姥很是喜欢,说道:小和尚,倒也亏得你了啊哟啊哟突然间语气大变,双手握拳,在虚竹头顶上猛擂,骂道:你这没良心的小贼,你你一定和她做下了不可告人之事,我一直给你瞒在鼓里。小贼,你还要骗我么你你怎对得住我虚竹大惊,忙将她放下地来,问道:前辈,你你说什么童姥的脸已涨成紫色,泪水滚滚而下,叫道:你和李秋水这贱人私通了,是不是你还想抵赖还不肯认否则的话,她怎能将小无相功传你小贼,你你瞒得我好苦。虚竹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小无相功童姥一呆,随即定神,拭干了眼泪,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你师父对我不住。

    原来虚竹背诵歌诀之时,在许多难关上都迅速通过,倒背时尤其显得流畅,童姥猛地里想起,那定是修习了小无相功之故。她与无崖子、李秋水三人虽是一师相传,但各有各的绝艺,三人所学颇不相同,那小无相功师父只传了李秋水一人,是她的防身神功,威力极强,当年童姥数次加害,李秋水皆靠小无相功保住性命。童姥虽然不会此功,但对这门功夫行使时的情状自是十分熟悉,这时发现虚竹身上不但蕴有此功,而且功力深厚,惊怒之下,竟将虚竹当作无崖子,将他拍打起来。待得心神清醒,想起无崖子背着自己和李秋水私通勾结,又是恼怒,又是自伤。这天晚上,童姥不住口的痛骂无崖子和李秋水。虚竹听她骂得虽然恶毒,但伤痛之情其实更胜于愤恨,想想也不禁代她难过,劝道:前辈,人生无常,无常是苦,一切烦恼,皆因贪嗔痴而起。前辈只须离此三毒,不再想念你的师弟,也不去恨你的师妹,心中便无烦恼了。童姥怒道:我偏要想念你那没良心的师父,偏要恨那不怕丑的贱人。我心中越是烦恼,越是开心。虚竹摇了摇头,不敢再劝了。次日童姥又教他第二路掌法的口诀。如此两人一面赶路,一面练功不辍。到得第五日傍晚,但见前面人烟稠密,来到了一座大城。童姥道:这便是西夏都城灵州,你还有一路口诀没念熟,今日咱们要宿在灵州之西,明日更向西奔出二百里,然后绕道回来。虚竹道:咱们到灵州去么童姥道:当然是去灵州,不到灵州,怎能说深入险地又过了一日,虚竹已将六路天山折梅手的口诀都背得滚瓜烂熟。童姥便在旷野中传授他应用之法。她一腿已断,只得坐在地下,和虚竹拆招。这天山折梅手虽然只有六路,但包含了逍遥派武学的精义,掌法和擒拿手之中,含蕴有剑法、刀法、鞭法、枪法、抓法、斧法等等诸般兵刃的绝招,变法繁复,虚竹一时也学不了那许多。童姥道:我这天山折梅手是永远学不全的,将来你内功越高,见识越多,天下任何招数武功,都能自行化在这六路折梅手之中。好在你已学会了口诀,以后学到什么程度,全凭你自己了。虚竹道:晚辈学这路武功,只是为了保护前辈之用,待得前辈回功归元大功告成,晚辈回到少林寺,便要设法将前辈所授尽数忘却,重练少林寺本门功夫了。

    童姥向他左看右看,神色十分诧异,似乎看到了一件希奇已极的怪物,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这天山折梅手,岂是任何少林派的武功所能比得你舍玉取瓦,愚不可及。但要你这小和尚忘本,可真不容易。你合眼歇一歇,天黑后,咱们便进灵州城去罢

    到了二更时分,童姥命虚竹将她负在背上,奔到灵州城外,跃过护城河后,翻上城墙,轻轻溜下地来。只见一队队的铁甲骑兵高举火把,来回巡逻,兵强马壮,军威甚盛。虚竹这次出寺下山,路上见到过不少宋军,与这些西夏国剽悍勇武的军马相比,那是大大不及了。

    童姥轻声指点,命他贴身高墙之下,向西北角行去,走出三里有余,只见一座高楼冲天而起,高楼后重重叠叠,尽是构筑宏伟的大屋,屋顶金碧辉煌,都是琉璃瓦。虚竹见这些大屋的屋顶依稀和少林寺相似,但富丽堂皇,更有过之,低声道:阿弥陀佛,这里倒有一座大庙。童姥忍不住轻轻一笑,说道:小和尚好没见识,这是西夏国的皇宫,却说是座大庙。虚竹吓了一跳,道:这是皇宫么咱们来干什么童姥道:托庇皇帝的保护啊。李秋水找不到我尸体,知我没死,便是将地皮都翻了过来,也要找寻我的下落。方圆二千里内,大概只有一个地方她才不去找,那便是她自己的家里。虚竹道:前辈真想得聪明,咱们多挨得一日,前辈的功力便增加一年。那么咱们便到你师妹的家里去罢。童姥道:这里就是她的家了小心,有人过来。虚竹缩身躲入墙角,只见四个人影自东向西掠来,跟着又有四个人影自西边掠来,八个人交叉而过,轻轻拍了一下手掌,绕了过去。瞧这八人身形矫捷,显然武功不弱。童姥道:御前护卫巡查过了,快翻进宫墙,过不片刻,又有巡查过来。虚竹见了这等声势,不由得胆怯,道:皇宫中高手这么多,要是给他们见到了,那可糟糕。咱们还是到你师妹家里去罢。童姥怒道:我早说过,这里就是她家。虚竹道:你又说这里是皇宫。童姥道:傻和尚,这贱人是皇太妃,皇宫便是她的家了。这句话当真大出虚竹的意料之外,他做梦也想不到李秋水竟会是西夏国的皇太妃,一呆之下,又见有四个人影自北而南的掠来。待那四人掠过,虚竹道:前只说出一个前字,童姥已伸手按住他嘴巴,一怔之下,只见高墙之后又转出四个人来,悄没声的巡了过去。这四人突如其来,教人万万料想不到这黑角落中竟会躲得有人。等这四人走远,童姥在他背上一拍,道:从那条小弄中进去。虚竹见了适才那十六人巡宫的声势,知已身入奇险之地,若没童姥的指点,便想立即退出,也非给这许多御前护卫发见不可,当下便依言负着她走进小弄。小弄两侧都是高墙,其实是两座宫殿之间的一道空隙。

    穿过这条窄窄的通道,在牡丹花丛中伏身片刻,候着八名御前护卫巡过,穿入了一大片假山之中。这一片假山蜿蜒而北,绵延五六十丈。虚竹每走出数丈,便依童姥的指示停步躲藏,说也奇怪,每次藏身之后不久,必有御前护卫巡过,倒似童姥是御前护卫的总管,什么地方有人巡查,什么时候有护卫经过,她都了如指掌,半分不错。如此躲躲闪闪的行了小半个时辰,只见前后左右的房舍已矮小简陋得多,御前护卫也不再现身。童姥指着左前方的一所大石屋,道:到那里去。虚竹见那石屋前有老大一片空地,月光如水,照在这片空地之上,四周无遮掩之物,当下提一口气,飞奔而前。只见石屋墙壁均是以四五尺见方的大石块砌成,厚实异常,大门则是一排八根原棵松树削成半边而钉合。童姥道:拉开大门进去虚竹心中怦怦乱跳,颤声道:你你师妹住住在这里想起李秋水的辣手,实在不敢进去。童姥道:不是。拉开了大门。虚竹握住门上大铁环,拉开大门,只觉这扇门着实沉重。大门之后紧接着又有一道门,一阵寒气从门内渗了出来。其时天时渐暖,高峰虽仍积雪,平地上早已冰融雪消,花开似锦绣,但这道内门的门上却结了一层薄薄白霜。童姥道:向里推。虚竹伸手一推,那门缓缓开了,只开得尺许一条缝,便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推门进去,只见里面堆满了一袋袋装米麦的麻袋,高与屋顶相接,显是一个粮仓,左侧留了个窄窄的通道。他好生奇怪,低声问道:这粮仓之中怎地如此寒冷童姥笑道:把门关上。咱们进了冰库,看来是没事了虚竹奇道:冰库这不是粮仓么一面说,一面将两道门关上了。童姥心情甚好,笑道:进去瞧瞧。

    两道门一关上,仓库中黑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虚竹摸索着从左侧进去,越到里面,寒气越盛,左手伸将出去,碰到了一片又冷又硬、湿漉漉之物,显然是一大块坚冰。正奇怪间,童姥已晃亮火折,霎时之间,虚竹眼前出现了一片奇景,只见前后左右,都是一大块、一大块割切得方方正正的大冰块,火光闪烁照射在冰块之上,忽青忽蓝,甚是奇幻。童姥道:咱们到底下去。她扶着冰块,右腿一跳一跳,当先而行,在冰块间转了几转,从屋角的一个大洞中走了下去。虚竹跟随其后,只见洞下是一列石阶,走完石阶,下面又是一大屋子的冰块。童姥道:这冰库多半还有一层。果然第二层之下,又有一间大石室,也藏满了冰块。童姥吹熄火折,坐了下来,道:咱们深入地底第三层了,那贱人再鬼灵精,也未必能找得到童姥。说着长长的吁了口气。几日来她脸上虽然显得十分镇定,心中却着实焦虑,西夏国高手如云,深入皇宫内院而要避过众高手的耳目,一半固须机警谨慎,一半却也全凭运气;直到此刻,方始略略放心。虚竹叹道:奇怪,奇怪童姥道:奇怪什么虚竹道:这西夏国的皇宫,居然将这许多不值分文的冰块窖藏了起来,那有什么用童姥笑道:这冰块这时候不值分文,到了炎夏,那便珍贵得很了。你倒想想,盛暑之时,太阳犹似火蒸炭焙,人人汗出如浆,要是身边放上两块大冰,莲子绿豆汤或是薄荷百合汤中放上几粒冰珠,滋味如何虚竹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妙极,妙极只不过将这许多大冰块搬了进来贮藏,花的功夫力气着实不小,那不是太也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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