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吃?”她被盯得面皮发烫,忒不自在,不觉嘴角莞尔,垂了眼皮,盯着碗中白玉子,轻声问他。
“嗯……又香又软。”那人又是低头一口,连勺带团子含住,吐了勺,吞了团子,再哑哑地吐出一句话来。
她以为他赞的是白玉团子,心道,紫衣的手艺,自然没得说。可微微抬了眼皮去看他,撞上那火苗般跳跃的眼神,觉得有些不太对,那丰唇嘴角浮现的梨涡,亦是说不出的暧昧笑意。
“……”她这才反应过来,那人的脑子里,已经想歪了。
“又香又软……又湿又紧……”果然,她才跟着歪了去,那人的心猿意马,早已跑出了几里地,歪得一塌糊涂。
圈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倾身低头,几近抵住她的额头,鼻尖差点碰着鼻尖,四眼相对,就那样将她细细地看着,等着她的神色变化。
那话,她自然是听懂了,这平日寡言冷面的儿郎,人前绷得老起的大将军,如今,总爱冷不丁地冒出些浑言浑语,逗得她面红心燥。而她最不争气的,是偏偏觉得还受用得很,有时一个人闲暇想起来,都要回味半响。
于是,眼皮子边上的灼灼目光,耳边尤绕的放荡言语,比剥了她的衣服,直接将她放倒,还要让她心中砰跳,全身酥软。
然而,就在这旖旎蚀骨的片刻,她心中竟突然蹿起来一股子忧伤。
就这样,一日一碗加料的桂花酿圆子。他要出征,她也想好了,让青鸾将贺兰铮配的药,加进那些他喜吃的干粮吃食中,再挑个信得过的小厮带了,一路跟着他去。总之,让他连续吃上三个月。
到时候,他还能记得她多少?那时,他还会不会这样亲热地抱着她,觉得她又香又软?又湿又紧?今夜这书房里的香艳夜话,会不会就成了她一个人的孤独记忆?
莫名的黯然神伤袭来,就有些恹恹地,便无视他的情潮,偏头挣扎开来,将碗中剩下的两个圆子,一齐舀了,给他塞进嘴里,再将半碗茶色桂花汤,也一气给他倒口中去。
那人到也配合,两下吃得滴水不剩,又接过她手中的玉碗,放在书案上。
“我们去园子里吧。”她想起来书房找他的初衷。去园子里走走,凉夜清风,说不定能吹散些心中郁结。
“再坐一会儿,等下再去。”凤玄墨却抢在她起身之前,复又一把将她抱紧,递唇上来,堵了她的唇。四唇相触,却不似往日那般,猴急着要深吻,只温柔地将柔软印上,仿佛是要将残余的桂花清香,渡在她唇上。抱她的双手,在她腰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摸,却仿佛是抚在她心上,给予她无尽的安慰。
在她唇上,温了片刻,突然放开她来,交颈垂头,在她耳边,轻声叹气:
“见着公主不开心,我心里也好难受。”
第四卷 画锦堂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乞巧节乞愿
“见着公主不开心,我心里也好难受。”
他看出了她突然来袭的不开心。也是,他的亲吻,抚摸,她向来,像一只敏感的猫儿似的,响应得紧。此刻木着神色,僵着身子,他自然有所察觉。
“哪有……”她压了心头的低落,扬起嘴角,站起身来,牵着他,出书房,一路往后头园子去。步履间,故意行得飞快,拉得凤玄墨跟着她,快步紧随。
问她到园子里看什么稀奇,她也卖着关子,只说去了便知,挤眉弄眼,带着兴奋之色,跟献宝的小孩儿似的。
那人瞧她喜颜悦色,也跟着浅笑。不时一个止步,顿住身形,将她一把拉回来,抱住一个偷吻,逗得她洒落一路的娇笑惊呼。
二人一路走,一路拉扯说笑,倒也散了先前的阴霾,生了些闲趣。
待入了园子,但见通树挂灯,如暗夜繁星。沿着曲径穿花拂柳,来到水边,赫然见着那满池的水面上,彩灯点点,流光溢彩。
仔细看了,原来那池中水面,浮满了各种花灯物件,有田舍人家,有牛郎织女,有飞禽走兽,有四季繁花,甚至还有胖乎乎的嬉戏孩童,种类复杂,满当当挤了一池,件件做工精巧,栩栩如生。
清风徐来,齐齐于那波光中轻摇飘荡,灯珠点睛,彩蜡塑型,说不出的灵动奇巧。
“这是何意?”凤玄墨举目看了半响,仍是有些不解,转头问她。
“曦京习俗,七月七日乞巧节,水上浮化生乞愿。”夜云熙一边说,一边拉了他,沿着矶滩水岸,边走边赏。
“公主乞的……什么愿?”那人沉吟少许,笑着问她。
“什么都可以求的,许多人求姻缘,我呢,当然是求子啦。”她心中渴望,便直直地说与他说来。
如今,于这生子一事,越发渴求。
一则,他喜欢,即便凤玄墨曾多次明里暗里地安慰她,她最重要,孩儿可有可无。可她仍是执念,深知这人之常情,锦上不添花,便是遗憾;
二来,如今知晓了他这记忆的玄机,更是盼着能生子,仿佛有个孩儿,便有了无法抹去的痕迹,有了曾经恩爱的如山铁证般,不那么惧怕被遗忘……
心里迷离,不觉行至那个总角垂钓的莲童边上,便抬起纤手指了,偏头问他:
“你瞧,好看吗?这些可都是专门找曦京最手巧的匠人做的,那个老人家,古稀之年,尚是耳聪目明,还能作这精巧细致的物什。且夫妻恩爱,儿孙众多,四世同堂,是个有福之人。他做的水上浮,乞愿最灵了。”
“嗯,好看。”凤玄墨一边应她,一边将她拉回怀里,圈抱住,带着轻笑的声音,抵她额上,温柔说来,不知是在取笑她,还是真在与她研究乞愿之法:
“你为何……不将这满池的花灯,都换成小儿模样的,那不是就能求得一大堆孩儿?”
“我自然是想,可是不能贪心,先求一个罢。”一大堆孩儿的主意,她倒是想,也到处求了,可兴许就是太贪了,菩萨们都不理她。如今,她只求一个。
娇娇说罢,又软身依偎了,半靠在他身上,与他并肩,看着满池的水上浮,出神。
以为他又要说些无用的安慰之语,诸如她比孩儿更重要之类的,正准备洗耳恭听,哪知那人却无话,只将她抱住,亦静静地,看着满池琳琅,出神。
沉默了许久,突然手臂一个紧揽,低头附耳,出声询她:
“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去生?”且话音未落,那温热丰唇已经递来,将她耳根子连同珍珠坠子一起吃上。
却逗得她嘤咛一声笑出来,鱼儿般滑溜开去,闪开几步远,才转身回来与他笑说:
“等一下,我还有一个心愿要乞许呢。”
一边招手示意他快步跟上,引着他往叠石假山处去,一边在心中暗自嗔怪,那下半身的动物,水边凉夜,如此的静好,他却只想将她往床榻上带。
不觉嘴角笑意荡漾,脚步轻快,带着小跑,绕着假山背后,沿着狭窄石道,几步登上假山顶。
拾起先前准备在那里的孔明灯跟火折子,让凤玄墨给她点亮,再高高托灯,让它晃晃悠悠地升起来。再仰面用目光追着那纸灯,心中默念着她的痴痴心愿,嘴角挂起,笑得心安。
突然间,一阵斜风袭来,那灯被吹得一个歪扭,就给笼中火烛烧了灯罩,顷刻间,化为火球,直直坠落下来,掉入池中。
那笑意,就猛地僵在脸上。难道是她许的愿望太沉重,连这天灯也负不起吗?还是说她的愿望太奢求,连神灵也屑不理睬吗?那种不详的感觉当头砸来,心中一沉,双腿一软,坐在地上,顿时眼泪婆娑,张嘴就哭起来。
“别哭……”凤玄墨见状,赶紧矮身下来,又想给她擦泪,又想要抱她起来,一时竟手足无措,怕是被她忽喜忽忧的变化,搞得有些懵了。口中也胡乱安慰:
“别哭……我们不要孩儿了就是……”
“不是生孩儿的心愿……”夜云熙抢白他,他道是求子的心愿,却不知,比那求子,重上千万倍。索性一边抬手抹泪,一边扭身蹬腿,像个小孩儿般,哭得更欢。
“那是什么?”凤玄墨微微皱眉,像是捉摸不了这女儿家的心思,继而宠溺一笑,直直问她。
“不能说的……”天灯许愿,哪能与他人道来,她继续哭。
“那咱们重新放一次。”那人想了想,给她出主意。
“家里没有了……”
“我马上叫人去街上买。”
“今夜,整个曦京城,九门之内,都没得买。不是怕百姓到处放灯,容易走水吗?”
“那哪里有?”
“西城外,镜湖边的白塔下,买灯放灯,都在那里……”
“那就去镜湖。”
那人一边给她擦泪,一边一丝一缕地问她。等问明了情况,当即一个马步蹲身,将她抱起来,下假山,出园子,大声吆喝着,吩咐备马车,要出府。
“这么晚了,你明日一早还要去营中,还是算了吧……”她挂在他身上,收了眼泪,瞅着他的神色,怯怯地说。
七月初七夜,西城外,镜湖浮巧化生,白塔放灯许愿,有情儿女共游,乃是曦京经年风俗,连西边城门,都是开个通宵的。她其实,本也想去凑个热闹的,这么多年,生在曦京,长在曦京,却是阴差阳错,一直没个缘人,能与她共游七夕镜湖的。
只是想着他白日操劳,于心不忍,便在自家园子里,放一放浮巧,点一盏天灯算了。这会儿入夜已深,还要折腾着出门,就有些犹豫。
那人却是恍若未闻,径直抱着她往外走。她也就不再多话,伸了手臂缠在他脖颈上,将自己挂得更稳些,又将头埋在他锁骨间,由他一路抱着她疾走。
府上的下人们,早已见惯不惊。只道这夜间突然要出门,八成是公主夫人的哪根神经,又不合时宜地兴奋了。
夜云熙倒未多想,这种将她宠上天的感觉,她已经上瘾了。他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她也就懒得走路,他执意要带她去镜湖放灯,那她就去将那切切心愿,重新许一次。
出府,上车,穿城,出西门,来到镜湖边上。湖中浮巧飘扬,空中天灯点点,白塔下,游人尚如织。
那些精力充沛的年轻男女,成双成对,四处散游,夜未央,情正浓。
凤玄墨让车夫将马车停在白塔下等候。牵了她,绕开那些歪歪腻腻的情人对子,上了白塔正对镜湖的塔基台阶,寻了个地阔人少的墙壁处,即能一眼看尽脚下热闹,又有身处高处的清静。
便叫她在那里等着,自己则往边上一溜烟的摊贩货郎担去。
不多时,又跑了回来,指着湖边,让她赶紧看过去。
夜云熙举目望过去,那湖边上,有那么十来个人,一字排开,脚边堆放了一堆孔明灯,且还有人从摊贩那边一捧一捧地抱过来。那些人,手执火折,立在湖边,就重复着一个动作,点灯,放起,再点下一盏灯,再放。
那些映着红光的孔明灯,就那么一盏又一盏的,接连升起,几炷香功夫,镜湖上空,就红成一片,几百盏天灯,乘着清凉夜风,摇曳过水面,飘忽上云霄。
引得游人们驻足抬头,好一阵仰望追随,啧啧称奇。塔下那些活泼女子,一边拍手尖呼,一边四下张望,扬言要寻一寻,究竟是哪个阔气又识趣的富家翁,竟懂得用这个法子,讨心上人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