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日,裴棠那都有书信递来,照旧是旖旎之词,沈栖先也放心他去查裴井兰的事,可到后来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封回去,问下毒之事查得如何了。裴棠那回了已有“眉目寥寥”四字之后继续了一贯的做派。若非笔迹不能作假,沈栖都要怀疑这些是否出自他了。
临近年关,镇国公同裴林、裴礼也终于停了公务歇了假,裴府一大家人这才聚拢在了一处。今年朝廷上局势有些不稳,能简办的就都简办了,好在这是裴家在山中的别院,比在京城中宽松了不少规矩。
有裴老国公坐镇,之前薛年玉跟安绥郡主的那事情也被暂且压了下来,再怎么算起来都该等过了年再处理,而裴家照着礼数已经送足了药材去赵王府。转眼到了除夕夜,沈栖在老夫人那守夜,而男女分开设了席。
酒过三巡,沈氏瞧席面上气氛冷清,就提议说要行酒令。安绥脸上轻轻带起愁容,称是自己身子不舒服。老夫人焉有不让她回去的道理,又嘱咐了丫鬟婆子跟着去好好伺候。
这边人走了,二房的楚氏面上的脸色才稍稍转好了一些。那日的事情安绥拖了沈栖不算,还拖了自己媳妇蒋氏下水,活脱脱是要弄她们二房,楚氏怎么对着她有好脸色。加之她那嫡出的女儿裴妩还在宫里头伺候皇后娘娘,头一回没在自己身边过年,就更是高兴不起来了。
“弟妹,你说好不好?”沈氏含笑特意去问了一句。她回来已经几日了老夫人没提归还中馈她自然也没在上头露出半点不快,自信楚氏跟自己想较起来不是差了一星半点,不过是等来日方长罢了。
楚氏也跟着笑了起来,只将目光落向了老夫人,“这事还要老祖宗敲定了算了。”
老夫人也正有此意,就她们这一桌子几人也玩不开,索性提议道:“叫我看,还不如咱们这边女眷成一派,跟他们那一桌的比试比试。”
这提议新奇,老国公那边也没否了,最后商定每输一局哪个桌上就要齐罚一杯。裴姗娇嗔着在那说:“那三哥、四哥都能功课顶好的,咱们这五姐不在岂不是吃了大亏!”
老夫人笑着道:“你就记得你那五姐,难道忘记了咱们家还有个诗文上顶厉害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手就去点了点沈栖。
沈栖被当众点了名,心中微慌,要说那中秋诗赛可不是凭了她的真本事……她偷偷拿眼尾飞快的瞥了下裴棠那边,见他朝向自己的眼中仿佛透了让自己放心的意味。
放心?难道过会他有法子让自己不露馅出丑?
☆、第129章 过年
先是由老夫人起了题,一行诗句中带个“圆”字,老国公那桌谦让了番后裴昭先念了一句。紧接着裴姗应了一句,而那边裴暄又起了一句,自然这边就是蒋氏接了。这两人接完,那边裴昭就佯装略不满的抱怨道:“大哥这是故意给大嫂留了容易的。”
他这么一句,屋中又热闹了起来,唯有裴娆还是沉默寡言,自己微垂着头在那喝果酒。虽然经过诊治,她面上的伤痕已经好得几乎看出来,可仍是疑心旁人还能看出,时不时都地垂着头。旁人都在笑的时候她却是这模样,明显就能教人一眼看见。沈氏斜睨了她几眼的无用,私下用手扯了扯她的袖子,以兹为示。
裴娆倒也能听进去这话,只是一抬头就已经嘴角含笑的冲向沈栖道:“栖表姐到现在还没开口,是不是又再想什么妙句了?”
沈栖力求不招人注意,可裴娆这样一提便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而那边桌的大老爷裴松对自己女儿这话已有了几分不快,眉宇略微一皱。
沈氏何尝不是心中皱眉,不动声色的朝着裴娆剜了眼,心道她这丫头到底还是个忍不住的性子,这会挑沈栖的刺对她自己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适时,裴棠开了口:“祖母,孙儿刚想到了一句——相隔千里终团圆、共坐檀桌前。举筷入口皆思念、同衬此时意。”
这句子正非但是切题,点了“圆”字,诗句中意思更是是极为难得点了眼下情境。若是由旁人口中说出来,可能更是少了两分独到的意思。要说“相隔千里终团圆”这一句岂不是点明了裴棠在外流落十多年,可不就是相隔千里,而被寻回更是圆了“终团圆”三个字。
老国公眯着眼考量了一阵,头一个开口称了好,“别致应景。”
有了老国公这一表态,一贯冷然的裴松也就开口勉励了两句,余下之人哪里还有说不好。
裴娆心中冷哼,恶狠狠在裴棠和沈栖面上打量,心说这两人也太不要脸了,竟然这时候公然……呵,她早就看不惯沈栖拿着当初中秋诗会得了宫中赐桂的话招摇说事,分明是找了捉笔买的诗句,亦或就是裴棠给她写的诗,弄虚作假的手段倒是高名得很。
裴娆不服气,更想在这难得的机会上让沈栖出丑,也没在意旁的,也只笑盈盈的追了一句道:“三哥哥做完了,这下也该轮到栖表姐了,要不然咱们这桌可没能胜过三哥的了。”
沈氏暗恼她不安分,一再将沈栖往风口浪尖推又有什么好处,真要是沈栖做不出来,被人笑话的还不是他们沈家的脸面。
而沈栖却半点堵不紧张,听见裴棠念出了这诗她心中已有了底气,随即莞尔一笑也不再闪躲脱口道:“莫道离别愁几许、一饺此中揽。来年早归喜几多、吃饺话团圆。”
其实沈栖念的这两句还是补了裴棠没念完的,可这些不知情的听了只会以为这是她顺着裴棠后接了一句。虽然是后接的,可也应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旁人一听可不就她远离沈家才有了“莫道离别愁几许”之说,后头又是点了一次“团圆”二字。
沈氏有心补救,就开口了笑道:“这再轮几回下去,可真是要勾起咱们栖丫头的离愁别绪了,饺子是现成的,让咱们就应了这诗多吃几口饺子。”
老夫人何尝不是最能体贴这些小辈的,想着前次沈栖差点死在火海中对她就更多了一分愧疚,遂改了别的热闹。
楚氏心中微露不快,这团圆团圆的说,她这一房裴妩不在,自然也算不到真的完满团圆。要说还是老夫人偏心,沈氏那三两句话就哄得老夫人不再行这酒令了,反而自己是她媳妇,倒没显得像疼外人这么疼的。
过了子时,大家磕过头也就散了。
裴府一家在别院待到初三就收拾了回京中大宅,说到底关系都还在京中,不能说真的一味就在别院过了年。
到了初四中午,一众人在镇国公府了,眼下年味正浓,大房和二房更有各的去处,而老夫人那也多的是来拜年的晚辈。
沈栖在京中没地方走动,还是打算先去看看裴井兰。裴井兰自那一回晕了之后身子实在说不上好,连除夕夜都是一个人在屋中过的。沈栖去她院子的时候,大丫鬟秀芝正在指使着人做活,她略微看了眼,瞧着那些人都眼生得很。
秀芝瞧见沈栖欠身行礼:“沈姑娘来瞧小姐?”
沈栖点了点头,可目光还是朝着那一众人看了过去,“怎么回事?都换了新的了?”
秀芝点了点头,又朝着正房那边瞧了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旧的都留在了别院,这些都是三少爷一一甄选了送过来的。”
沈栖这也就了然,往屋中去。裴井兰侧倚在那看出,薇薇一笑道:“你怎么这会过来了?”
“我也没地方走动,不如来陪你说说话。”沈栖如实道。
裴井兰朝着深深看了眼,问道:“你瞧见外头的人了?”
“……”沈栖原本以为她并不知道,呆愣了会才点了下头。
“那两个丫头以为我在屋子里头不出去就能瞒住我了,往常外头的事情哪用她们亲自去一一打点过问的,都这样了我哪能再不察觉。”裴井兰解释道。“只是……到底怎么回事,我这院子里的人换了一批,反而我却不知道底细原因的。”
对着裴井兰疑问的眼神,沈栖实在不好跟她提下毒的事情,只能外头秀芝的话原封不动的传给了裴井兰,末了又道:“许是不尽责?”
裴井兰自幼就是在高门世家中长大,如何不明白其中绝技不可能这样简单。又听这些人都是裴棠安排,也就不再逼问沈栖,转而笑着道:“我看不必等开春就改将你们二人的事禀告老妇人了,别再被拖到会试之后。”
正说着,外头秀芝过来回禀:“小姐,方才门房的小厮过去,说是广陵王妃来咱们府上了!”
☆、第130章
广陵王妃从前跟镇国公府倒还真有些关联来往,只是自从她跟着广陵王带着安绥郡主去了藩地之后,谢老夫人也再没见过。这番一相见,再想起过去两人都不由动容垂泪了起来。
今日楚氏没出去,就带着裴姗陪着老夫人,这会不得不劝着老夫人顾着身子别这样伤心了。
而广陵王妃也才回过神来似的,忙收起了脸上的泪痕,连连说了好听的来哄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道:“这怎么今日到的京城来?那不是连着年都在路上过的?”
“还不是为了我这没个安生的的女儿。”广陵王妃嘴上虽然这样埋怨着,可看着安绥的眼神中流露的可是心疼。
楚氏在一旁将母女二人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心中鄙夷,到底是对着安绥起了厌恶之心。可她面上仍然是带着笑容同广陵王妃道:“郡主在我们府上也是时时想着王妃呢。”
安绥扭捏着笑了起来,连上神情比之前几日的孱弱已经好了不少。
广陵王妃也自然知道了自己这女儿和赵王侧妃之间的事情,当即跟老夫人赔了罪,埋汰数落了一通安绥郡主的不是。
这事既然发生在了镇国公府,老夫人自觉也是担了一份责任,说到底没苛责安隋郡主。可楚氏却不以为然,只觉得这位郡主委实不是面上瞧着的这么简单,从她自己犯了错,却拉着旁人作陪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广陵王妃轻轻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因为一直将她带在藩地长大的,比不得京中的贵女规矩学得好。”她这刚到京都就立即快马过来镇国公府,虽然一则是为了早些看见安绥这个宝贝女儿,第二则却是为了另外一桩事。她转眼朝着站在身边的安绥道:“你带着姗姗去挑些她喜欢的去。”
裴姗再扭捏也不能露出不愿意,朝着楚氏看了一眼后挽着安绥的手出去了。
“我也就不瞒着老夫人了。”广陵王妃只等这两个女孩一出去,就立即黯然开口,“我就安绥这样一个女儿,实在不忍心看着她跟我再会藩地受苦。老夫人真要疼安绥,也让她能能有机会能在老夫人跟前尽孝。”
楚氏一直不做声的坐在不远处,正漫不经心的端着茶杯在喝茶,猛的听见这些岔了气,还未等老夫人开口说些什么,她自己却已经在那咳嗽了几声。
广陵王妃面色尴尬的回头看了的楚氏一眼,而楚氏和何尝不尴尬,根本不敢正眼回看她。好在老夫人适时在上头开口说了话,“这……总归还要几个孩子看对了眼才行。”
老夫人没一口答应。
楚氏默然坐在旁边,心中嘀咕了起来,要说这府中的确是有两个跟的安绥年纪相仿的哥儿,一位是棠哥儿,一位就是昭哥儿。她约莫也有些知道安绥看上的是棠哥儿,可这阵子看势头明显就是棠哥儿已经看向了沈家那个。她那大嫂沈氏巴不自己能一辈子拿捏棠哥儿,将自己侄女配了过来哪有不乐意,怕是不肯让裴棠娶个郡主进门。
而昭哥儿……楚氏早看穿沈氏早些也想让昭哥儿花心思在安绥郡主身上的,可这回安绥郡主跟赵王结仇,沈氏哪会肯让自己儿子娶这么个烫手山芋。所以,这么一看,府里也实在没能跟广陵王府联姻的人选。何况,楚氏也实在意外,半点没想到怎么……广陵王妃才刚来得京城就径自来了镇国公府直接提了这事,委实让人奇怪。
——
等到了晚上,广陵王妃带着安绥暂且回了京中老宅,大房沈氏睡不着推着大老爷裴松说话。裴松是白日里出去跟同僚应酬去的,回来时就带着几分醉意。广陵王妃下午来访的事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
可沈氏越想越是不安心,到底是将裴松也摇醒了,压低了声音道:“老爷,您知道今下午广陵王妃到咱们府上了吗?”
裴松半醉半醒,口齿带了几分含糊不清的反问了一句:“来做什么?”
来做什么,沈氏也不清楚,她下午也出去了一趟,倒是听说楚氏一直在老夫人那的,想来她也知道广陵王妃为了什么来的。可如今自己跟楚氏面上还好,私底下却不容水火的。沈氏知道自己这会就算是巴巴的去问,也问不出这所以然来。可她又实在想知道到底广陵王妃为了什么来,这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沈氏又满脑子的猜想,忽然问道:“老爷不是说……如今时局不稳,皇上有些忌惮广陵王在北地的兵马吗?她这样往咱们府上跑,可别叫好事之人为了这个参了老爷一本。”
裴松呵呵的笑了一声,宽慰了道:“以爹在朝廷上的权威,还没人有这样大的胆子做这档子事。”
“哎——”沈氏忧心忡忡,一会又道:“我是怕她非要拉上咱们府一道绑着。亏得我原先还挺好看安绥郡主,想着配咱们的昭儿也是不错的……”可越看到后面越是觉得不行,圣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人并不稳重。沈氏也担心真要娶了回来,再对上赵王或是旁的什么王,可不是自己能担待得住的。
沈氏兀自在那絮絮叨叨,可裴松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一跃起坐了起来。他停顿了片刻,忽然侧过脸对着沈氏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说会不会……广陵王妃让咱们府娶了安绥郡主?”
这话吓到了沈氏,她只当裴松说的话十有□□就是真的了,忙做起身急急的扯着裴松的中衣道:“这可怎么好?这要是看上了咱们昭儿可怎么好?”
而裴松这会担心的却不是裴昭,而是裴棠,他那个和沈栖在外头早就有了婚约的儿子。这时候裴松的酒也全都醒了,一抹额头,竟还沁出了些许冷汗。“险些坏了事。”说着立即下床穿了衣服。
沈氏不明所以,看着他更是多了几分焦急,真当是自己儿子要有事情,“老爷,到底是怎么了。”
裴松正回过头对着沈氏道:“你也快收拾收拾起身,咱们现在就去老夫人那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