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聿拿起来细看一会儿,跟沈石交换了个眼神,便对着秦牧之点点头,后者竟然连欣赏都免了,直接问价格。
“这个是好东西,可不便宜啊!”老板娘啪啪在计算器上按出一串儿数字,1000多万。
这对镯子市价应该在700-800之间,杜子聿心里合计着,正要讲价钱,秦牧之倒是爽快,竟拿出卡来把账结了。
“杜先生,能不能麻烦你件事情?”秦牧之没让老板包起手镯,反而叫住了杜子聿。
“你想让我帮你送礼?”杜子聿眉毛一挑,拿起镯子翻来覆去地看,嘴角勾了勾,心里明镜一般。秦牧之这两个朋友,男人脚踩官步,气定神闲的架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那个女人穿着不讲究配饰却价格不菲,大抵是旁人送的礼,礼值多少,她男人能耐就有多大。秦牧之想必是求的事情棘手,他亲自送这人不会收,才借着外人的手送礼,想旁门的法子把礼送出去。
杜子聿拿着手镯,张望一圈,看到不远处的时来,朝他招了招手。
“干嘛?”时来走过来,奇怪地看着这几个人,手里被杜子聿塞了一对镯子,他愣了愣,就听杜子聿说道:“帮个忙,把这手镯让那个大姐戴上。”
“你看上人家大姐了?”时来掂了掂镯子,开起杜子聿的玩笑来:“口味挺重啊!”
“是我要送。”秦牧之这时忽然开口,他说得坦荡从容,反而让时来讪讪地没了开玩笑的性质,尴尬的哦了一声,嘟囔着:“你这人怎么送个礼还得别人替你送?看你不像这么害羞的人啊……”
他好奇地打量着秦牧之,第一次见,这人说自己是游客;第二次见,就成了杜子聿的老朋友,还临时搭伙,组了个潘家园一日游的旅行团;现在又拜托自己帮他送礼……
果然,杜子聿的朋友,一个两个都怪怪的。恩,沈石一个人顶十个。
这时候秦牧之忽然一句,让时来彻底回神。
“大姐要是收了,我也送你份礼物。”秦牧之笑着说。
时来听见还有便宜占,立刻就精神了,他眼睛放着光,晃了晃手镯:“你等着啊,马上完成任务!”说完,兴冲冲地冲着夫妇两人就去了。
“大姐,你帮我试戴一下这对手镯行吗?我看着喜欢,我自己也没法儿戴,你戴上一准儿好看,帮我试试?”
时来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杜子聿本来挺好奇的,想看看时来怎么忽悠那个大姐,可一扭头,发现沈石跑到旁边的柜台去了,便立刻跟了过去。这边是开放式的货架,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原石,有翡翠的,也有羊脂白玉、黄龙玉之类的,杜子聿上一次看赌石还是在平洲公盘上,时隔几个月,再看到这些石头,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能轻轻松松看透石皮子,而且一眼就看到了底!
杜子聿疾步上前,一块块石头抓起来看,眼睛的的能力的确是变强了……想起昨晚和沈石的亲近,他又有些想不通,是什么促使自己的眼睛变厉害的……
“你怎么了?”沈石发现杜子聿在发愣,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就被他抓住。
“小子,我眼睛好像开挂了。”杜子聿简直神采飞扬。
沈石听他这么说,便凑近了些盯着他的眼睛看,专注的样子惹得杜子聿笑起来:“看出什么了?”
沈石摇摇头,还想再靠近些,肩膀就被按住了,杜子聿强行把他推开,视线落在原石上:“你刚才找什么呢?”
“这个。”沈石把一块巴掌大的原石递给杜子聿,视线一直黏在他脸上,似乎对他的眼睛非常好奇。
杜子聿打量着手里这块赌石,这不是翡翠赌石,而是一块玉的原石,他能看到内芯的玉料是蜡状的细白质地,难得的,白底之上还沁入红色的丝络,杜子聿愣了愣:“你能看见皮壳里面的样子?”
沈石摇摇头:“这个的味道,很像你的扳指。”
“怎么,一年了,你还想再吃一块血玉纪念一下?”杜子聿嘴上挤兑沈石,心里却不是不明白这小子在想什么,他笑笑:“反正你有钱,想买就买吧!”
等杜子聿和沈石买完赌石回来,时来正站在柜台边上研究一串儿菩提子手串儿,秦牧之则是和中年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而那位大姐两只手腕上碧绿碧绿的对镯好不乍眼!
看到杜子聿回来了,时来先向他显摆秦牧之给他的酬劳:“看这个手串儿,大师开过光的,老厉害了!”杜子聿不懂菩提子,只是从皮相看,这条手串已经被打磨得油光水滑,想必被主人戴了不短的时间,秦牧之肯把这东西让出来,杜子聿也有些吃惊了。
“你怎么办到的?”杜子聿于是好奇地打听起时来是怎么帮秦牧之办成事儿的经过。
“那有什么!我就说我是你们的导游,这是我的业绩任务,她要是不收,这对手镯就要退款,我任务完不成不说,还得被扣钱……”时来眨眨眼:“而且那对手镯是真好看,这女人啊,看见好看的东西戴在自己身上,哪有舍得摘下来的,我撺掇几句,他们就收了。就是这个秦先生有点奇怪,干嘛送自己朋友礼物,还非得让我转个手呢!”
“谁知道呢!”杜子聿耸耸肩,这时候,秦牧之走过来说他们准备回去了,走之前给了杜子聿一个红包,说是谢谢他辛苦了一天,杜子聿丝毫没有推辞,直接笑纳了。
“多少钱啊?看看呗!”等秦牧之走了,时来好奇地撺掇杜子聿拆红包,杜子聿便依言拆开来——红包里并没有钱,是两张画展的门票。
“李可染?这人是谁啊?”时来懵了脸。
“画家吧。”杜子聿答了句废话,他也很奇怪,秦牧之给他画展门票的意思,把票子放回红包里,票被什么卡了一下,他伸手一摸,里面竟然还有一只小U盘,杜子聿愣了愣,随即脸上浮现出笑意。
秦牧之,果然是个够意思的人。
第65章 生日
当天回到T市已经是傍晚,时来本要约着杜子聿去撸串儿,却冷不防被猛塞一嘴狗粮。
“今天没戏,我要给这小子过生日。”杜子聿这句话,让时来生无可恋的猝不及防。
“人不如妖啊……”时来啧啧嘴,意兴阑珊地下了车。
杜子聿目送着时来上楼,这才带着沈石回到新房,虽然到家已经快八点了,他还是亲手煮了小馄饨,两碗冒着热乎气儿的小馄饨端上桌,他一本正经地欺骗一只貔貅说:“人类过生日的时候,都要吃一碗小馄饨的。”说着,拉开椅子坐下来,对着沈石笑了笑:“沈石,恭喜你,作为人类的年龄已经一岁了。”
沈石愣了愣,虽然不尽然理解庆祝的意义,但是却很爱看杜子聿这种家常的样子。小馄饨热气腾腾的,杜子聿的指尖在一片蒸汽氤氲里,熏染出淡淡的红晕,看上去……更好吃的样子。
杜子聿低头咬了一口馄钝,眉头忽然拧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嘟囔:“好像没熟……”
“熟了的。”沈石有些奇怪,又吃了一颗自己碗里的馄饨,确实熟了。这时杜子聿伸着勺子举给他:“你尝我这个。”沈石便就着他的手吞掉半颗馄饨,嚼了嚼,牙齿被硌住了,低头一吐,手心里是一只镶嵌好的翡翠耳钉。
杜子聿看着这小子发愣的蠢样子,嘴角勾了勾,低头安心吃起馄饨来。
“你的馄饨要冷掉了。”杜子聿道。
沈石这才舍得把翡翠耳钉放下,埋头吃馄饨,一时间谁也不再说话,只有呼噜噜吃馄饨的动静,杜子聿先吃好,拿着碗起身去厨房刷,沈石很快也拿着空碗跟过去,瓷碗放在水池里锵的一声,沈石有样学样地就着哗哗的水流,用手抹着碗边,手背和杜子聿的手背蹭到一起,沈石忽然说了声“喜欢”。
“嗯,喜欢就好。”杜子聿淡淡地应了一声,忽然嘴角一片温软,竟被这小子啾了一口!他一愣下意识地扭过头,沈石第二个吻稳稳地落在他嘴上。
锵的一声,两只碗碰到一起,沈石抓住他的手,洗洁精的泡沫绵绵滑滑的,被水流一点点冲进两个人交扣的指缝,慢慢稀释掉。
轻轻吸吮着杜子聿软软的嘴唇,沈石有些困惑地喃喃:“你们人类的喜欢,好像分很多种?围巾和耳钉,我都喜欢,可昨天我只想围一会儿,今天,却不光想戴它,更想亲你……”
“我们人类接吻的时候,不许说话!”杜子聿关紧水龙头,忽然伸手环住沈石的脖子,重重吻回去。
昨晚刚刚亲昵过,两个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让一个单纯的吻变得旖旎,就在某种欲望加速催化的时候,一声哀怨的狼吠让他们猛然回过神。
“小狼还没喂。”杜子聿推开沈石,往客厅的方向走了两步,就看见小狼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不仅爬上了椅子,还把两只前爪搭在桌子上,脑袋侧躺在桌面上,伸着舌头拼命去够桌上那只翡翠耳钉,只可惜……耳钉被它一舔一舔的,越推越远,馋的厉害了,小狼便只能嗷呜嗷呜地叫唤起来……
“……”杜子聿失笑,这时沈石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拿起翡翠耳钉的同时,黑着脸拍了一下小狼的脑门。
“嗷!”小狼吃痛猛地跳下椅子,灰溜溜地钻到椅子底下去了。下一秒,沈石后脑勺就挨了杜子聿一拍:“它才几个月?那么点小懂什么,你欺负它干嘛?”说着,忍俊不禁道:“你刚开始还吃了我的血玉扳指呢,都没打你!”说着,蹲下身把小狼抱起来,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我先喂小狼,你收拾好厨房就去洗澡吧。”
沈石沉着脸目送杜子聿进了卧室,不甘心地捏了捏翡翠珠子,想起时来说的那句“人不如妖”,自己脑子里跟着冒出一个新词——妖不如狼。
杜子聿喂过小狼,趁沈石还在洗澡的功夫,便打开电脑,插上秦牧之给的U盘,不出所料,这是一份单先生的资料。
单先生1954年出生在缅北掸邦的村寨里,父亲是汉族人,母亲是掸族人,坦沙是他的缅甸名字。他没读过书,只是小时候在庙里当小和尚时受过一点教育,后来碍于家里贫苦去做了雇佣兵,不仅学会了军事技能还有种植鸦片的技术。
退伍之后的单先生在掸邦组织民兵,控制了大片土地作为鸦片生产地,随着民兵势力的扩大,他利用民族情绪,号召掸族革命,搞起独立军,在人力和物力的支持下,单先生的事业迅速崛起,不仅做鸦片买卖,他还率领革命军走私翡翠、宝石、贩卖军火,短短几年之间,便成为“金三角”一带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几年,单先生迫于缅甸政府的压力,渐渐从毒品市场中隐退,转而活跃在玉石翡翠买卖上,但缅甸政府却从未停止过对他的缉捕,有传闻说,单先生在瑞士银行有一个秘密账户,他正企图将自己所有的资产转移过去,移民安享晚年。
杜子聿关闭了文档,文字却依然在脑子里堆砌罗列,他想不通,像单先生这种枭雄似的人物,怎么会对他这个小人物如此执着?杜子聿不相信,单先生真的是看中了他的眼力,请他帮忙赚钱。他更愿意去推测,单先生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他到底看中了自己的什么……这份资料并没有给他答案。
——
秦牧之赠了门票的画展就开在两天后,杜子聿自以为这是秦牧之隐晦的邀约,他带着沈石兴冲冲地去赴约,却发现,秦牧之真的是只送他门票陶冶情操而已。
这场画展的主角李可染是位近代画家,以山水和人物绘画见长,虽说杜子聿不熟识他,来看画展的人却不在少数,杜子聿翻看着画家简介的宣传册,正琢磨着秦牧之会不会在这里给他留了什么讯息,就听见有人喊自己,一扭头发现竟然是三姐。
“你小子,什么时候对高雅艺术感兴趣了?”三姐戳了一下杜子聿的脑门,瞥见他手里的小册子,立刻笑得心知肚明。
“闻见铜臭味了呗!”杜子聿环视着展厅:“你都来了,说明这个李可染的画挺值钱的啊……”
“书画收藏的价值涨跌全靠市场,最近李可染的画有看涨的势头,我也是随便逛逛,李老先生画牛特别好,这不想着弄一幅给杜老爷子拜寿么!”
杜子聿点点头,心想莫不是秦牧之在提醒自己收藏李可染的画赚钱?
“我说你们俩人也回来了,沈石该回我那上班了吧?这小子眼尖好学,我那好几个客座的鉴定专家都特喜欢他,这俩月你们不在,几个老头儿念叨的我耳朵都疼了!”三姐笑眯眯地看着沈石:“尤其是那个老陈,都惦着把你挖走给他当徒弟去了!”
“陈老师说要教我汝窑和官窑的鉴别。”沈石点点头。
“诶诶诶,别瞎动心思啊!杜子聿早把你许给我了,你就在三姐这老实坐镇,哪都不许去!”三姐威胁地瞪瞪眼:“以前这几个倔老头,我请都请不来,现在一个个不请自来的,把我这儿当茶馆了!我看再过过,我专家费都不用给了,还能收茶水钱!”
“冯老师还会来吗?”
“冯教授啊,他上周五飞伦敦了,有个会,等下周差不多就能过来一趟……”
这边三姐和沈石说得热闹,杜子聿在一旁看着,竟然插不上话了,他一时有些意外。当初沈石说要去三姐那里,自己并没设想过这小子会有什么变化,他了解三姐的性子,护犊子护到骨子里,只冲着沈石在她那吃不了亏,便放任了去。却不曾想,短短几个月,沈石在几个专家的指教之下,貔貅的灵性竟比在自己身边时,发挥得更好。沈石很聪明,只要有人教,迟早能悟出好货怎么个好法,价值几何。杜子聿忽然间就发现,自己一直努力庇护、不谙世事的傻貔貅,长大了。
从展馆出来,三姐收获了一幅牧牛图,心情大好地请杜子聿他们吃了顿饭。吃好饭,三姐回拍卖行,杜子聿则是带着沈石去时来推荐的那家纹身店穿耳洞,正赶上店长有客人,杜子聿又执意让店长给沈石穿,只好坐在一边等。
店长正在给一个男人纹花背,杜子聿眯着眼看他背上的花纹,好像是特别俗气的那种青龙,沈石这时候忽然说了句:“这个人,好像是去年挟持我们的司机。”他说着,指了指男人脖子上的皮绳:“吊坠是黑曜石,我记得这个味道。”
杜子聿立刻皱起眉,刚巧这会儿店长纹好了,男人坐起来一抬眼正看见杜子聿在打量自己,他愣了愣,因为当时在高速路上被沈石打得太惨,他一眼就认出沈石,下一秒猛地起身,拿着衣服就往外跑。
“诶!没给钱呢!”店长愣了愣,跟着起身去追,但沈石比他更快,像小狼狗似的窜出去,猛地把人扑倒在地,单手按头把他按在地上,顺势骑在他身上,男人背上还都是伤口,疼得直叫唤。
“我报警了。”杜子聿拿着电话走上前,冷冷盯着这个男人,也认出他就是那个伪装的代驾司机。
“啊,不用报警吧?”店长一时跟不上思路,愣在那,就听杜子聿问地上那个客人:“去年的事,你打算跟我说还是跟警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