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那些事儿3
闰土惊得几乎不敢相信,已不知是惊讶,还是害怕,颤抖着松开了手上的胡叉,转头去看迅哥儿,迅哥儿不知何时倒在了瓜地里。
“你…你……你是……”
那人裂开嘴玩味得一笑,“我都这样说了,你还不清楚么?”
闰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看着他与人一般无异健壮威武的身体,吞了吞口水道,“你是,那猹么?”
那男人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玩着胡叉,一柄胡叉在他手中舞动如飞,他将胡叉顺着肩膀横抗在肩头,两手反扣搭在上面,挑起唇角说道,“你不是也曾见过我么?”
闰土猛然想起小时候有一夜和爹一起看瓜睡着了,晚上见有人偷瓜吃,眨眼人又不见了,喃喃道,“啊,那便……那便是我说了,渴了尽管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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闰土吓得魂不附体,就这么昏了过去。
等到闰土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他和迅哥儿都模样完好地躺在床上,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梦,但是他枕边上还静静躺着一根被咬得打折的狗尾草。
闰土去推推迅哥儿,要他醒来,却发现迅哥儿浑身发烫,皱着眉头,像是发热了,还被梦魇住了,不肯醒来。
迅哥儿这一病就是五六天,醒着的时候没力气说话,睡去了又满嘴胡话听也听不清楚,闰土爹怕这少爷有什么闪失,赶紧护着送回了家去,闰土连告别话也无处说,只得塞一根漂亮的羽毛在他的手里,叫他快些好起来。
迅哥儿回去后还病了有半月,这才有些好了,可是这时候周老爷又倒下了,全家急得团团转,都说一定是给什么邪物冲撞了。
闰土得了这个信,就恐是那天晚上那个猹精给迅哥儿下了什么咒,带来什么灾厄,怎么想都坐立难安,要去逮住那猹精问个明白。
晚上趁着月色大好,闰土偷偷藏到瓜地里头去,整个身体匍匐在瓜叶底下,唯独探出半个脑袋,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但这一夜格外安静,大海风平浪静,连带着瓜海也波澜不惊,一直等到下半夜也没有什么猹的影子,唯有西瓜叶在月光下如夜合般收敛。
闰土趴得整个身体都麻了,正要起来,屁股上却突然吃了一疼,原本就僵麻的身体被这外力一刺激,又酸又麻无处可逃,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蹲了一个男人,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皱眉道,“你要见我,出来说一声便好,这是在做什么?”
“你……你!”闰土顾不上腿麻,惊得弹弓般跳了起来,“你怎得出来了?”
猹精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淡淡说道, “不是你在这儿等我么?”
说到正事,闰土心里反不再害怕,“你偷我许多瓜吃,我便不再计较了,为何又害迅哥儿病的起不来身?”
猹精嗤笑一声,“我害他做什么?”
闰土不信,“那日在瓜地里撞见你回去,迅哥儿就病了,一病这大半月还未好,好似失了魂似的,他才好些,家中父亲又大病,哪有这样的事端?”
猹精大笑起来,“这世上便偏偏都是这样的事情。那小子与他父亲本就命里犯冲,如今他已长成,老子儿子,必要死一个才安宁。”
闰土连忙捂住他的嘴,“这样的事可不能乱说,犯了忌讳!”
猹精由他捂着,耸了耸肩。
闰土松开了手,追问:“你又如何知道?”
“那日你与他在田间,他将生辰八字写在你手心上……”猹精的话还未说完又叫闰土给捂住了。
闰土恼羞成怒,愤愤半天,却说不出话来,反倒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你……你竟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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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应当找个贝壳姑娘,应找个姑娘的…”闰土的这个道理是对,但他自己也站不住脚,话说出来没有底气,声音越说越小。
猹精脸一黑:“贝壳姑娘?我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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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车开得好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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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那些事儿4
打那以后,闰土便不再去西瓜地里,要管瓜采瓜的活儿全让兄弟姐妹们做了,就想着先熬过这个夏天再说,心里仍担忧着迅哥儿的病,盼着他早点好才是,但难免又想起那猹精的话来,不知是真是假,心里更是慌。
但那猹精不过是爱吃瓜才爱去瓜地,又没有不能出瓜地的道理。
消失138个字儿。
闰土一边防着猹精,防不胜防,一边忧着迅哥儿,忧不堪忧,就这么恍恍惚惚又接近年关。闰土说什么也要跟他爹上周家台门去,一来是躲开那只让他难以启齿的猹精,二来是传来迅哥儿的消息总是病病停停,不见痊愈。
病病好好大半年,迅哥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会儿都要年关了,又病倒在床榻上,起不来身。迅哥儿母亲奔走在丈夫和儿子的病痛里,憔悴了不少,连带着原来最调皮的周二少,如今看起来都懂事不少。
闰土轻轻推开房门,迅哥儿还在睡。他不敢惊动迅哥儿,轻手轻脚地进去,见迅哥儿睡觉都皱着眉头,心里一阵难过,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好将细心挑着最好看的羽毛轻轻地塞进迅哥儿手心里。
这动作本轻柔,但迅哥儿仿佛知道他要来,倏地睁开眼睛,握紧了手心,唤了声:“闰土…”
这声音又哑又干,闰土心里急切起来,“什么病,一病病了那么久?”
迅哥儿摇头,“若是知道什么病,也许就不用病那么久罢…”
闰土低着头,又想起猹精的话来,闷闷不语。
迅哥儿用羽毛搔搔他的手心,惹来他的注意后,又从枕头底下抽出另一根羽毛来,“夏天我走时你塞给我的罢?我都藏着,常常看看,也不觉得病了。这两根羽毛颜色斑点都一模一样,该不会是同一只傻鸟,叫你捉了两次罢?”
闰土这才笑起来,“谁晓得呢。”
这一年周家台门又大操大办起祭祀活动来,倒不是又缝着值年,只是周老太爷入了狱,周老爷和周大少爷你来我往的病着,难免叫人生疑,怕得罪了哪路神仙,招惹了何方鬼怪,因此祭一祭,拜一拜,以求安康。
闰土更加卖力地帮起忙来,白天给周二少爷打下手,做这个做那个,晚上本该看管器具,但心里始终放心不下迅哥儿,常常去看他,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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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哥儿摸摸他的脸,小声与他耳语,“好闰土,你说有人娶过贝壳姑娘没有?”“好闰土,我谁也不要,只要你了,好么?”
办过祭祀闰土便天天盼着天神老爷能听见周家人的心愿,让迅哥儿和周老爷统统都好起来。谁知道年后周老爷日日健康了起来,迅哥儿却病得更重了。
闰土去看迅哥儿,迅哥儿一天有多数时间都是睡着的,迅哥儿的母亲日日守在他床边,二少爷也守着迅哥儿,闰土待了一会儿,便让二少爷遣开了。
毕竟人家都是骨血相连,闰土断没那道理挤在里头。
思来想去,猹精的话像个诅咒似的打在闰土心头,难道真是同他说的那般么?
闰土从没有那么盼望过见着猹精,问个明白。他夜里趁着与半昏半睡的迅哥儿到了个别便赶紧回去大海边的瓜地里。
冬天瓜地里一片萧条,宽阔开敞的土地上风刮得更加凛冽。
闰土的脸被这风刮地通红皴裂,他大叫猹精,等到下半夜,却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等全身都凉透,实在冻不住了,才郁郁不快地回去,等明天再来喊。
谁知刚走回去,就见一个影子蹲在窗沿底下,嘴里衔着一根稻草。
闰土没来由地一怒,“你……你不是曾说过,我想见你叫一声便是,又躲着我做什么?”
猹精“呸”一声吐掉口中的稻草,慢悠悠站起身来,语气不快,“我要是躲着你,又干嘛在这里等你。”
闰土知道是自己心里不痛快,强词夺理,可又不愿向这猹精低头,“我已…喊了你半夜了,你不曾听见么?”
猹精站起身来,这么冰冷的冬天,他仍旧没有穿衣服,只披着那件皮,只有消失两个字儿围了一圈布,那是闰土看着眼扎,硬要他围上的。
“我听见了,只不想听你接下去说的话。”
闰土睁大眼睛:“你又知道我接下去要说什么?!”
猹精定定地盯着他不说话,闰土哪招架得住这种架势,便吞吞吐吐道,“你上次说迅哥儿和他爹的命格,作数么?”
猹精哼了一声,“你说作数么?”
闰土垂下了头,“那你晓得,迅哥儿和他爹谁去谁留么?”
“要不是那小子快病死了,你怎肯自己来找我?…他福缘薄,伤人伤己,怪不得别人。”
这话闰土乍一听没听懂,细细一想却觉得不能承受。
他不知是冷的,还是惧的,上下嘴唇在一块儿打颤,“这样…是这样…”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双眼一亮,抓着猹精的手道,“我的命曾被龙王爷看了去,爹替我求了这个银项圈也给套回来了,我也替他求一个,管用么?”
猹精蹙紧了眉头,“你以为这银项圈是想求就能求来的吗?你又知不知道这项圈是从哪儿求来的?”
闰土急忙道,“爹知道,我问他去…”
猹精不快:“你问也没用,这银项圈再求不来第二个。”
闰土一口气卡在喉咙口,提了好几下也没提上来。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没有道理的事情,难道一个人的命就真这么被写下来了?迅哥儿仿佛前天还与他在灶台前偷糕点饼团,昨日还与他在大海边开瓜吃,怎么不声不响不作恶就要被收了性命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