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提不起说话的气来,嗫嚅道:“我不娶她…娶了我也不会碰她!我想和你在一处,他们不明白,你也不明白么?”
其实闰土明白,他从前也只想和迅哥在一处,只是晓得了“在一处”这三个字对他和迅哥儿来说要不得。
不明白的是迅哥儿,他想要在一处,却闹不明白,如何在一处,他有如此多的放不下。他的放不下其实是无可厚非的,只是和他的“在一处”打起架来,也让闰土明白了他的放不下,因此知道要不得。
“不是明不明白的理。”闰土又摇了摇头说道,“朱姑娘是个好姑娘,小时候因着我落水了,也没有发一分小姐脾气,你既然明天就要娶她,那就好好待她罢。”
迅哥儿几乎想要破口大骂去他狗屁的好姑娘,去他狗屁的结婚!
他以为闰土是为了他着想要识相地退却,劝他娶亲。他心里痛苦,却不怨闰土,只因闰土迎头而上的时候是他退却的,只因一声不响去日本的人也是他,一声不响明天就要结婚的人也是他。
他以为娶了别人是最大的错,原来无声的离开才是那把最可怕的刀子。
迅哥儿心上好像浇了油烤了火,噼里啪啦地又烧又跳,“闰土……你要我娶她,你不想同我在一处了么?”
不知怎的,被这么一问,闰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最是流氓又不要脸的猹精,他一愣,继而又带着笑意无奈地说:“你也晓得,我的命都捏在猹精手里,兴许我只能一辈子同他在一处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猹哥:诶呦喂~
作者友情提示:换季请注意保暖
慢性扁桃体炎患者早起切割
不要步我的后尘
BUT扁桃体buff就是玩阴阳师第一天就抽了SSR,耶
☆、什么事儿都得有个交代3
第二日。
周家大少爷要娶亲,周家台门上下自然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四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人人都说道这是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凡是沾一点边的人都要来讨杯喜酒喝。
这样大好的日子里,周夫人却愁得脸色焦黄,看不出一丝喜色来。
婚礼近在眼前,但迅哥儿昨夜一夜没回来,这个时辰还没见到人。难道他真要做那个不肖子孙,宁可丢光了自己和周家的脸面么?
满堂的宾客在外面等酒吃,新娘满心欢喜要嫁人,新郎官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周夫人急的坐立难安,亏得她毕竟是个有胆识的人,一个人操持周家这么多年,现在还能一边张罗人办事,一边等周二少爷和周三少爷寻人的消息。
等得心都焦了,两个儿子还没有消息,她生怕迅哥儿丢了周老爷的遗训不要,丢了二十年圣贤书学的礼义廉耻不要,又独自买了票回日本去,杀她一个措手不及。她吃定家业和声名在迅哥儿心里的分量,知道迅哥儿是个有分寸的,才下了决心要迅哥儿回来把婚结了,若果真闹出天大的笑话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光等也不是办法,她想着去问一问迅哥儿那些好友同窗,起码要晓得这几日见过他没有。
她没点破迅哥儿不见人的事实,只说替迅哥儿招待客人,寒暄几句套套迅哥儿的踪迹。
昨日迅哥儿那位好友也在席上,问者有心,答者无意,他说的随意,却叫周夫人怒到了骨子里。
迅哥儿昨日还见了一个坡脚的花农,说是儿时的朋友。
这个人别人不晓得,周夫人却不可能不晓得。
周夫人强耐着怒气问清了这花农的来处,认定了迅哥儿肯定和闰土在一起,才叫他要有逃婚的心思。
周夫人当即带了几个人冲到酒楼里要将迅哥儿绑回来,却没想到迅哥儿竟然不在,只有闰土一个人在后院里腌着西瓜干,
周夫人上去便给了闰土两个耳光,她是大家闺秀,从没动手打过人,只因为心里实在是怒极了,想不明白是如何招惹了这么个冤家,要祸害他的儿子,“迅哥儿呢?躲在哪里?”
闰土见到周夫人领着人进来便惊住了,若说他最没脸见的人一是他爹娘,二便是迅哥儿母亲。他还未有脸抬起来,周夫人就带着人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两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说的话更叫他惊住了。
闰土惊得瞪大眼睛,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迅哥儿?我不晓得…”
周夫人又打了他一个耳光,“你不晓得谁晓得?你昨日还见了迅哥儿,今日还想装哑巴么?”
耳光明明打在闰土身上,周夫人却好像要留下泪来,“你也是个爹生娘养的男人,怎么就非要做这种事情?你和迅哥儿糊涂,打也打不醒么?你就是个白净姑娘,也只多给收个房,还想让迅哥儿终生不娶么?你又替迅哥儿想没想过,周家惹人笑话,他这个少爷也没得做,他爱发文章,这种名声往哪里发?他要做研究,这种名声谁和他研究?他胸怀天下,总不能叫你给堵住吧……”
这些话句句都对,闰土也早都明白,只是被当面指责,又叫闰土心里难受起来。
所有的话都叫他为过去内疚:他只是一个海边捕鱼种地的,当时怎么有胆子奢望和迅哥儿在一处?
闰土的脸几乎没了血色,好似伤口被人扒开来吐了几口唾沫,他没法子为从前辩白什么,只能为现在辩白,“周夫人…我虽然见过迅哥儿,但也只见了那一面,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儿…也再不会同他见面…”
周夫人认定了迅哥儿是和闰土设计好了要逃婚,想尽办法要撬开闰土的嘴,她叫人踢打闰土,逼供似的想逼他说。奈何闰土不晓得就是不晓得,她只好绑了闰土带回周府去。要是迅哥儿肯为了闰土逃婚,她就不信绑了闰土,迅哥儿还能不回来。
闰土知道迅哥儿逃婚,又无故被打了一顿,心里也不恼怒,只是竟然生出对迅哥儿浓浓的失望来。这失望当初一个人跪在门槛上,被打出周家时也不曾有,现在却有了。
闰土瘸着腿,怎么也躲不掉四五个人拿着棍棒要打他、绑他,他被拖出酒楼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这外出买瓜的猹精,知道了他被周夫人捉走,不知要怎样天翻地覆的发脾气。
周二少爷其实是第一个找到酒楼去的,迅哥儿前些日子每天都去酒楼里,他肯定第一个就想到要去那里找一找,但转了一圈没找着迅哥儿。他又去他晓得的迅哥儿认识的朋友家里都找了,也没有影子,反而是在束手无策要先回去的途中,看到迅哥儿趴在一间小酒馆里,喝的烂醉。
迅哥儿想是喝了一天一夜,浑身酒气。
周二少皱着眉毛走进去,捉住迅哥儿一只肩膀要带他回去,“大哥,别在这喝了,回去喝新婚酒罢。”
迅哥儿看见是周二少爷,一把甩开他的手,摇摇头:“那是闷酒,我喝不痛快。”
周二少叹了口气,“你晚上要喝的是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你痛快的去喝,哪有喝不痛快的道理?总不会还是为了闰土吧……就算是为了闰土,你也该把这婚结了。”
迅哥儿一怔,垂头盯着手里捧着的一盏酒,里头倒映出他颓败的模样来,“痛快不了,你不懂…”
周少爷看不得他一贯意气风发的大哥如此丧家之犬的模样,竟愤愤起来,“你的难过我是不懂,但我晓得你是懦弱!你上次逃走,一切要闰土替你受着,难不成这次你又要逃走,一切要母亲要周家替你受着吗?”
迅哥儿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眼里头的悲伤几乎要化作水了。
其实他也明白,一切都是他自己造的因,取得果。是他懦弱,才会什么也不交代,丢下闰土日本去。他不止懦弱,还愚蠢地自信。
他自以为可以先把一切放下,想要的时候再捡起来就好。他自私又自信地希望和笃定闰土会等他,等母亲松口了,等日本学业完成了,他就有底气回绝了朱姑娘。
他用这种天真的设想和对未来的自己的高估来麻痹自己,其实这只说明了他永远也不敢面对任何一种选择他所要失去的。
迅哥儿站起身来,打了个踉跄,浑浑噩噩的样子:“你不说我也晓得…走吧,回去罢,今天这杯新婚酒我躲不掉,也没想躲……”
他心中这样计较,他没有办法反抗这场封建的婚姻,却可以坚持要同闰土在一处的心愿。等他从日本回来,等他用学识证明了自己,等时机成熟了……
周夫人还叫人棍打着闰土出气,就听到周二少爷带着迅哥儿回来了,当下也没有心思再管闰土,只把他关在柴房里,晚点再来算这笔账,这次定要让他们断个干干净净。
她连忙拉着跌跌撞撞的迅哥儿洗了脸,整了衣冠,总算赶上了吉时。
迅哥儿就和行尸走肉一般,仿佛被根线牵着,要他磕头、跪拜、奉茶、敬酒,各个叫他新婚快乐,早生贵子,这些话听着喜庆,却和绵里针一样戳在他心窝口。
听着吹吹打打,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仿佛只有他一个是局外人,自己的婚礼,原来是叫别人高兴。就连外边的银杏树也叫人挂上了红灯笼,就像有人非要在他的心坎上加一道以“好”和“对”为名的锁,他够不着,扯不下来,这不是叫人分外悲凉么:既痛苦,还要背负着不识好歹的罪名。
迅哥儿也不知怎么得被送进了洞房,一个新娘就盖着盖头坐在床边上,鸳鸯锦被,龙凤喜烛。一切刺得他头晕目眩,浑身哆嗦打了个冷颤。
洞房花烛夜,乃人生四大喜事,到了他这头上却像一盆凉茶水浇下来,又冷又苦。他想起那些个偷偷要闰土进他房间的晚上,想起那些个因着他病要闰土自个儿在上的晚上,许是那时候把欢喜都享尽了,往后生出无边的苦来,这么想着他忽然觉得气都喘不过来,跌坐在一帮,碰翻了龙凤杯。
朱姑娘本一言不发得坐在一边,她的盖头没掀去,就不好站起来走动,只耐心等着。
听到乒乓声响,她才终于叫了一声,“迅哥儿…”
迅哥儿听她唤自己的名字,更是怒由心起,摔了一个龙凤杯就推门出去了。
这交杯酒本就不是他想喝的,这洞房也不是他想入的。人人都劝他,哄他,逼他,仿佛有一个为他着想的身份就能在他的生活里指点江山,为所欲为,以着关心的由头将人所难,这个借刀杀人有什么分别?
这世界上的人,要管好自己实在是不容易。
什么东西他们有,你没有,他们如此,你不如此,就要想方设法关心你,提点你,实则是炫耀自己。
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亦没有普世济人的本事,硬是要凭着众口铄金的能耐对别人指手画脚。
好为人师,毁人不倦,倒是人根子里面烂透了心的毛病。
迅哥儿心中一口气,咽也咽不下去,凭着一腔怒气摔门出去,留下一个怒也不会,怨也不会,因这份贤惠而备受周夫人看中的新娘,盖着盖头独自坐在床上。
也许这个女人,才是最可悲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朱姑娘:擦,基佬骗婚
☆、什么事儿都得有个交代4
小时候闰土听阿公讲故事,妖精报恩,鬼怪吃人,他就奇怪,为什么妖精鬼怪总是在海里山边?
阿公和他说,因为山里月亮幽,海边月光亮,什么花花草草鱼虫走兽,都要靠吃月光才能成精。没了太阳,人不能活,没了月亮,妖怪不能活。为什么兔子跟着嫦娥立马能成精?就因为它到了月亮上去……
闰土从柴房的窗子里,看到今晚又大又圆的月亮,没来由得心里一跳。
猹精肩上扛着一麻袋西瓜,手里拎着一袋包子回去,就听说闰土好像是得罪了周家台门的人,叫人打了一顿还绑了回去。
猹精砰得把西瓜丢在地上,脸色沉黑,一口牙几乎都咬碎了。
他问杂技班当家的,“他们还又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