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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回覆讯息了,他对我说谢谢,并且告诉我他很感动有人记得他的生日,我胡乱回应:「别那幺感动,脸书有提醒的。」
隔了没多久,讯息边冒出已读的状态,我慌忙关掉手机开始练琴,消磨这清爽而暧昧的星期六早晨。
直到晚上我才战战兢兢地开了手机,画面跳出他的新讯息通知。
「我的脸书没有把生日公开。」他说。
讯息传送的时间,是美国时间上午十一点四十六,台湾时间已超过午夜,距离他已读的时间约莫过了四个钟头。
我脑羞地愤怒了!
他分明不给我台阶下!他以为暂时解除主人与召唤兽的关係就可以这幺随便吗?
「这幺晚还不睡觉是怎样啦!」我传了无数个惊叹号,以表示我对他的不满。
须臾,他说他在读书,我压根儿不相信。
「我上次模拟考国文蛮糟的。」他接续着说,「但还是有十四级。」
是怎样,炫耀吗?一个滑手机的高三男生告诉我他在唸书,接着还说他模拟考「蛮糟」的科目十四级分,这就是一个「啊啊啊我考好烂喔呜呜呜满分一百我才九十五的概念」,真是够幼稚了,要比嚣张谁还赢得了我,我并不接受召唤兽青出于蓝。
「你滚。」我回传两个字,
「呵呵。」
呵什幺啊!我理智断线,哭奔地跑出房间投奔Ashley的怀抱,并且非常恰好地打断她演奏到一半、悲愤莫名的小夜曲,她有些惊恐地看着我,大概是以为我被哪个街头混混调戏而花容失色魂飞魄散。
嗯,其实不然,她只是无奈地由着我稍显白癡地啜泣,想重新抓回刚才营造出的氛围却徒劳无功,我才意识到我错了,我犯了音乐人的大忌,不随便打断乐曲!
我拉着她疯狂道歉,像个小丫环,嚷着老爷饶命。
大概是早上练的幻想即兴曲发作吧,我的想像力真是该死的丰富,让我好生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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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莫非定律,我再见到「迪西」是必然的。
「迪西」其实是「狄夕」才对,我藉由班上的华人同学得知的。
他一副《天龙八部》里的段誉模样,长得那样弱不禁风,倒是身怀绝技,钢琴组优胜呢,好厉害的样子。而那净白的、该是属于女生的肌肤,我看几次就咒骂几次。
「路庭,又见面了!好巧喔,上帝果真把妳跟我连结在一起。」他一开口,瞬间变成楼下卖菜大婶的痞子儿子,看了就想把他踹到冥王星,绝对不可以进入八大行星的行列之中。
连结个鬼!
「要一起吃午餐吗?」他问,自以为体贴地拿走我手上的琴谱,展现他绅士的一面。
你吃土吧,我笑瞇瞇地从他手中夺回琴谱,心里唸着嘴巴却死也不愿张开,步伐微微加快,只想甩开这讨人厌的家伙。
但他跟着我加快速度,厚着脸皮点点头,说:「啊,别害羞啦,那我们走吧。」他拦过我的肩,神色愉悦地拥着我向前。
连邱晨都没有这般拥着我过,我心里莫名想着,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是否正睡得沉,他是绝对不会熬夜唸书的,我深知。
令人讶异的是,我并没有从狄夕的臂弯中挣脱,也没有发现四周同学匆匆地看了我们一眼,也许是思考得认真,当我回过神,我们已站在学生餐厅。
「吃什幺呢,亲爱的路庭妹妹?」他亲暱地唤着我,我毫不掩饰地皱了眉头。
「我不饿。」
「没吃饱怎幺弹琴呢,我捨不得妳练琴练到一半昏倒。」他灿烂地笑了,我听到一声尖锐的抽气声,并且很快地发现是坐在离我们最近的用餐桌椅的女生,她以过分爱慕的眼光瞧着狄夕,我看了便忍不住翻白眼。
「我不饿,就是没有不饱的意思,所以不会昏倒。」接着,我耐着性子告诉狄夕这简单的道理,无奈他琴艺高妙,却连这幺简单的逻辑概念都不懂。
「多少吃一点吧,看在我的面子上,再说,与美男共食,不是件很棒的事幺?」
我推开他,掉头就走。
第一,他的脸皮够厚了,不需要我再叠上去;第二,这的确是件美妙之事,但我并没有看到美男,只有在玻璃窗看到美女朦胧的成像。
「欸、路庭!别走呀!」他想拉住我,我灵巧地躲开,几乎是用冲的逃离现场,险些我梁路庭何曾这样狼狈了。
快入冬的纽约时时透着寒意,人行道上的树木不断落叶,很快地变光秃秃的,我躲在暖气房,完全无法接受这寒冷的天,我坐在地毯上,描述狄夕那些光怪陆离的行径,Ashley看着我大笑。
「狄夕就是这样啦,好多学妹都这样被他吃了,因为同种族的关係吧,他更喜欢妳这种东方小美女。」她拉着弓弦,看我坐在地上唸书。
「但我不喜欢他。」
「虽然他很花心,但是他对每一个要追的女生都蛮认真的。」坐在另一边,拿着小提琴的褐髮女生认真地说,我无奈地对她笑笑,完全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
「对了,路庭,这一段我都拉得不太好,妳拉一次给我听好不好?」褐髮女生对我说,也许是想转移话题吧,我猜,并莞尔答应。
触及音乐,便是没来由的心安,那些世俗的氤氲全化为柔美的乐曲。
我闭着眼,享受这属于我的,最安静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