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小娘

小娘_分节阅读_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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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葡萄站起,左右看看。

    锦瑟那里不免呵责:“娘娘面前你东张西望,成何体统,琉璃也不在这里。”

    葡萄吓得噗通又跪,叩头道:“奴婢是奉了我家小姐的命来求见皇上的。”

    文婉仪找祖公略?善宝下了炕,往葡萄面前走了几步:“你家小姐让你求见皇上为了什么事?”

    葡萄不敢抬头:“我家小姐只让奴婢禀报皇上,她想活着。”

    她想活着?这话未免太含糊,善宝猜度一番,大抵明白了,文婉仪这是想让祖公略救她性命,因为文婉仪知道祖公略有个医术精湛的老婆还有个号称神医的岳父,善宝垂目看葡萄头顶一支木簪,忽然想起当初祖公略在长青山上送给自己的那支,只是葡萄这个应该不是什么有情人所赠,而是穷得佩戴不起金银翡翠而已,善宝心生怜悯,温言问:“她可有说其他?”

    葡萄道:“并无,我家小姐只说了这么一句,原话是,告诉皇上,我想活着。”

    她想活着,难道是她终于明白自己该怎么活着?善宝希望文婉仪能够幡然醒悟,那样,她活着其实或许不成问题,对葡萄道:“行了,这事我会转告皇上的,你走吧。”

    葡萄应着是,大躬身,慢慢退着走了出去。

    耳听外面的门轻轻掩上,锦瑟将手中的衣裳针线啪嗒丢在炕上,看善宝道:“娘娘该不会真想把这事转告皇上?”

    善宝眉头垂下,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叹口气道:“我若瞒下,与恶毒的文婉仪有何区别,给皇上知道,又会怎么想我呢,总之皇上想救则救,我不会拦阻,不想救,我亦不会劝说。”

    锦瑟急切道:“娘娘对豺狼仁慈,可知是什么后果?”

    她担忧的是,这是文婉仪使的诡计,晓得祖公略宽厚,更利用了祖公略与她的青梅竹马之情。

    善宝轻蔑的一笑:“豺狼早晚死在猎人手中。”

    她说着,手缓缓攥成拳头,一切都成竹在胸。

    第三百四十三章 皇上是想要我去救文婉仪?

    庭院里铺着青石,给雨水冲刷得明亮如镜,善宝挽着锦瑟由后宅到前面的议事厅这一路走来,脚上的白丝绢软鞋竟一尘不染,只可怜了角落里的那些花儿,枝条纷披倒地,落瓣铺满周遭的地面。

    秋家的一个粗使婆子正拿着笤帚和簸箕在收拾凋零的花啊叶啊,听见脚步声,回身望见是善宝忙退至一厢,垂着脑袋,口尊皇后娘娘。

    善宝瞅着那簸箕里的姹紫嫣红,微声一叹,叹人如花木,有盛放时就有凋零时,像文婉仪,曾经飞扬跋扈,而今却要低声下气的来求人了,这也是她自己做的孽,怨不得谁。

    扑入鼻子里的是那些落瓣的清香,善宝对那婆子道:“拿这些个回去泡在木桶里,可以治湿热之症,还可以治疗体味。”

    婆子脸红得像西天那抹云霞,若非因为体味重,她也不会沦为粗使,却不料隔着这么远竟给皇后娘娘闻到,害臊,头垂得低声音更低:“谢娘娘。”

    善宝微微一笑走了过去,款步而行,同锦瑟边走边聊,自有了身孕,心踏实了很多,腹中孩儿稳如定海神针,除了偶尔挂怀祖公略之后会不会三宫六院,别个事再不能让她心焦气燥。

    衙门不同于民宅,多树木少花卉,仿佛这样才够大气庄重,走了一顿深吸一口,本为着这清新的气息,却有冷冷的清香袭来,转头寻找,见祖公略由猛子陪着从斜里那条通往后花园的甬道走来,他双手负在后面,穿着便服,雪白的烟笼纱长褙子里穿着件淡紫色的深衣,周遭是浓绿的树木,一白一紫深陷于浓绿中,煞是好看,而猛子如今做了天子亲随指挥使,着装上也留心了,松花色的襕衫,戴着顶卷角襆头,多了几分儒雅,却也不乏英气。

    至她面前几步之遥,祖公略已经融融笑着,却不像往日似的伸出手来欲挽她的样子,只等衣裳触及衣裳的面对面,祖公略突然将负在后面的双手拿到前面,善宝眼前多了束花,淡黄色的,极小的花朵,零零碎碎倒像是野生之物。

    “喜欢么?”

    祖公略将花交到她手里,顺势握住她的手。

    “哪里摘的?好像后花园并无这样的花呢。”

    善宝当然喜欢,祖公略是熟谙她的喜好的,她酷爱这样的小花,甚而有些杂乱才好呢,反倒是牡丹芍药那样大朵富丽的花她虽然喜欢也是泛泛,觉着这样的小花更具诗情画意。

    “后花园当然没有这样的花,皇上可是满园子角落的找,才找到这些个花的,说是娘娘喜欢。”

    猛子从旁替祖公略说道,然后偷着从祖公略身后递给锦瑟一朵。

    锦瑟悄悄的接了,悄悄的插在发髻上,然后抿嘴笑。

    祖公略揽着善宝往回走,佯装嗔怒:“不是说了这样的天气多留在房里,地上湿滑,一旦……”

    想说一旦摔倒来着,忽然觉着这话不吉利,遂改口道:“真是不让人省心。”

    善宝享受着他的训斥,将花放在鼻子下嗅嗅,轻微的有些香气,随意的样子道:“文婉仪让人来找皇上。”

    祖公略哦了声,抬手将善宝鬓角边的一丝垂落的头发掖在她的耳朵后头,淡然道:“不提她罢。”

    善宝偷眼觑他,那神态一如既往的闲闲如鹤淡淡若云,这种泰山崩顶不改色的人,还真难以揣摩他的心思,猜不透,善宝便问:“皇上真不打算理她了?”

    猛子那里冷冷的哼了声:“那女人何其狠毒,害了娘娘多少次,皇上何必再可怜她。”

    对于猛子抢话,这实在有违一个臣下的本分,但祖公略本身就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更兼他理解猛子出身民间,一时半会还难以适应当官,且是位高言重之臣的身份,而猛子又是追谁他多少年了,感情自然非一般君臣,所以祖公略没有斥责他,只自言自语般的道:“等回了宫,不知何年月能再回来,所有的人和事转瞬便成为云烟。”

    曾几何时,善宝是最怕回宫的,而今却有些迫不及待,离开雷公镇,也便断了文婉仪对祖公略的念想,然葡萄的话她又不得不对祖公略转述:“文婉仪让人来见皇上,只告诉皇上一句话,她想活着。”

    眼角余光,善宝看见祖公略眉头分明跳动了下,应该是文婉仪这句悲惨的话触痛了亦或是触动了他的心,他却什么都没说,身姿挺拔,脚步不乱,表情如常。

    接着,好长的一段路彼此都不说话,猛子和锦瑟后头以三步之遥跟随,也不敢随意交谈。

    只等回了房,丫头们端了茶上来,祖公略一壁吃茶一壁同善宝道:“累了就歇着罢。”

    善宝过来抓住他的手:“皇上何必苦撑。”

    祖公略对上善宝的目光,继而长长的出口气:“宝儿,你总是这样一眼把我看穿。”

    善宝莞尔:“知夫莫若妻。”

    祖公略细长的手指轻轻画着善宝不加雕琢的眉,像是在欣赏一件无价之宝,发自内心的感慨:“这世上好女人的长处都给你一人占了,而朕拥有了你,何其幸哉!”

    善宝顽皮一笑:“天下的好东西都是皇上的,天下的好女人也应该是皇上的。”

    祖公略突然哈哈大笑,极其开心,刮了下善宝的鼻子:“自卖自夸。”

    随后,脸色肃然,凝重的看着善宝道:“朕就喜欢你的聪慧,带着狡诈的那种聪慧。”

    善宝乐得接受他这样的评价,一个人只有聪明是不够的,要懂得一个道理,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保全自己方是大智慧,她问:“皇上是想要我去救文婉仪?”

    祖公略心情复杂:“其实她罪该万死,但我不想她死在你手上,或许这是朕自私,我要你好得完完整整。”

    善宝一直以为他阻止自己对付文婉仪是因为他对文婉仪的那种亲情,且原来还有这个因由在里面,善宝大为感动,试想那天若非与文婉仪遭遇在寺院,或许文婉仪不会病得如此厉害,这个善宝无法狡辩,所以,她道:“我试试看。”

    锦瑟似有话说,善宝忙伸手制止,无论锦瑟还是她自己,都不能恃宠而骄,自古伴君如伴虎,以前他是祖公略,现在他是皇上,一个人会随着身份的转换而转换心态的,比如自己,如今开口本宫闭口本宫不也是非常自然么,看着别人对自己伏地叩拜不也是心安理得么,所以,善宝点头答应:“我只能救她一时,不能救她一世。”

    祖公略点头:“这件事后,朕,便不再欠她的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不是想活着么,本宫看看能不能救你

    次日是个响晴天。

    善宝与祖公略兵分两路,善宝由锦瑟、茱萸、茯苓陪同,由猛子带着天子亲随保护,去文家给文婉仪诊病,而祖公略去找外祖父白凤山。

    猛子去京城找到祖公略,已经把在长青山发现白素心的事告诉了他,母亲活着,这或许是重伤下的祖公略能够迅速好转的其中之一的因由,而寻母亲之前,他要先见见白凤山。

    夏日里的响晴意味着炎热,太阳像个大火球高高悬着,庭院里的树木蔫头耷脑,花也暗淡了颜色,一只觅食的鸟儿扑在窗棂上,把房内的文婉仪唬了一跳,侧头来看,隔着窗户纸看见那鸟儿的瞬间掠走的影子,那翙翙之音对于久卧病床的文婉仪来讲,恁般动听,那是生命的声音。

    她虽然瘦,因门窗紧闭她还是感觉憋闷,更因为葡萄办事不利生气,躺在炕上还在骂着葡萄:“我让你去找皇上,你去找善宝那个贱人,她怎么可能把我的话转达给皇上呢,她可是恨死了我。”

    葡萄一脸的委屈:“奴婢差点连衙署都进不去,皇上万乘之尊,岂是我想见就见的。”

    她还顶嘴,文婉仪恼羞成怒,顺手抓了个物事打过去,咔嚓落下才发现竟然是自己的手钏,瘦成骷髅,手钏不知何时脱离了手腕,也幸好是手钏不是手镯,否则非碎了不可。

    葡萄本能往门口一躲,竟撞在进来的芬芳身上,芬芳挥手啪的一巴掌,打在葡萄侧脸,并骂道:“混账东西,毛手毛脚的做事,改天把你拨去刷茅厕。”

    葡萄先给文婉仪打骂,现下又给个芬芳打骂,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她扭头哭着跑了出去。

    见是芬芳到来,文婉仪心就一抖,不知今个她想怎么对待自己,先把牙要紧了,准备承受她非人的折磨。

    芬芳春风得意,才几天时间脸庞也圆润了不少,头上珠翠乱颤,身上绫罗绸缎,连走路都不是以往的小碎步微垂头,而是扬着脑袋,站在炕前倨傲的看了看文婉仪:“今个用不着我出手,皇后娘娘亲自到来,恐你过不了今晚了,识相的,赶紧把木帮移交的凭据写了,或许我可以保你不死。”

    善宝的到来,芬芳以为是来给文婉仪送催命符的,这也是她们之前定好的事情。

    文婉仪当然晓得皇后即是善宝,心簌簌发抖,眸光都似乎被鞭挞了似的,恐惧,忧愤,绝望。

    芬芳见她毫无反应,便在她胳膊上使劲拧了下,生生的把虚弱的文婉仪拧得一抽动,随即痛得额头冒汗,却只给她两个字的回答:“休想!”

    芬芳更加恼怒,从头上拔下簪子来照着文婉仪的胸前就要刺,有门帘子打起的声音,善宝、锦瑟给文家的一个小丫头引着走了进来。

    见芬芳举着簪子作势欲刺,善宝惊问:“你在作何?”

    芬芳尴尬的笑笑,回头拜了拜:“回禀娘娘千岁,我的簪子脱落了,正想重新插戴好。”

    随后又是给善宝搬椅子又是奉茶,不尽阿谀奉承。

    文婉仪也懒得揭穿她的谎言,更何况晓得芬芳与善宝是一伙之人,她面上镇定,心里却紧张得很,手下偷偷抓着被子,一个芬芳已经够她承受,善宝来了,她暗自感叹,明年今日,便是自己的周年了,可怜的是,大概连个给自己上坟烧纸的人都没有,老大未嫁,没有后人,更兼这辈子恶事做尽,忽然发现竟然没笼络住一个人,所以是自己做人的失败,输给善宝她心服口服。

    善宝定定的看了看她,一双大眼空洞茫然,颧骨高耸仿佛要刺出来一般,房间里的味道岂止是久闭门窗发霉的味道,也不知文婉仪多久没有沐浴了,腥膻恶臭,闻之欲呕。

    善宝回头吩咐芬芳:“把门窗通通打开。”

    芬芳不明所以,但皇后娘娘命令,她还是照着做了。

    一股清新的气息冲了进来,文婉仪为之一振,看善宝自嘲的一笑:“你今个来是给我送葬的么。”

    善宝也不与她在口舌上争个高下,只让锦瑟拿了引枕过来垫在她手臂下。

    芬芳愣,文婉仪亦是满面狐疑:“你想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