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小娘

小娘_分节阅读_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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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宝心头一震,不知不觉间笔尖触及纸张,杵了个黑黑的墨点,她随即放下笔来,转头往外走。

    锦瑟后头喊着:“姐姐去哪里?”

    善宝头也不回:“去问问爹。”

    因善宝怀着身孕,祖公略特意把善喜赫氏夫妇也接到衙署陪伴善宝,之前的王府改建完毕,便将善宝与父母搬去行在住,等善宝生产之后方能回宫。

    善宝沿着游廊一路往父母处去,至游廊拐角处见斜里那个通往后花园的小门内走来两个宫女,二人从后花园摘了鲜花回来,准备插在祖公略房内,她们边走边聊,一个说:“太上皇已经下了旨意,举国凡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品官女儿,都要进京选秀女了,你说这雷公镇巴掌大个地方,也没什么朱门大户,太上皇的旨意竟然也下达到衙署了。”

    另个说:“说的是啊,会不会是此次选秀女放宽了呢,低品阶的官员的女儿亦可,毕竟皇上身边才皇后娘娘一个,使劲生,又能生多少皇子公主呢。”

    前个赶忙嘘了声:“你这嘴巴何时能老实些,一旦给皇后娘娘听见,轻了也得掌你的嘴。”

    另个不高兴了:“明明是你起的头,却说我嘴巴不老实。”

    两个人一壁争执一壁走,来到小门处突然发现了威风凛凛的善宝,两个宫女大吃一惊,怕方才的话给善宝听见,忙屈膝道:“见过皇后娘娘。”

    善宝却嘻嘻一笑:“我什么都没听见。”

    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已。

    两个宫女立即伏地:“娘娘饶命!”

    善宝叉着腰:“要本宫饶你们不难,说,举国选秀的事皇上知道么?”

    两个宫女不敢抬头:“皇上知道。”

    善宝怒从心起,方才祖公略见了自己却什么都没说,还如常的神态,分明是心安理得,再问:“选秀何时开始?”

    两个宫女道:“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品官的女儿入京了。”

    善宝咬着银牙,也不去找父母了,掉头去找祖公略,却听说祖公略已经同猛子策马离开衙署,往长青山去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怎么就丢人现眼了,我与文小姐是拜过堂的

    眼下正是放红榔头市,参帮帮伙倾巢而出上山挖参,其中也有新任总把头祖公卿。

    说来他做了总把头之后,大事不忘请教善宝,小事不忘问问各派把头,慢慢摸索,虽威严不足,也时常因痴迷功夫而疏忽参帮事务,却也没犯什么大的错误,总归他这个总把头当的不温不火,遂急于扬名立万,听闻棒槌鸟于王母池这边日夜啼鸣,猜测大概是有大货出世,祖公卿特叫上四哥祖公望作伴,上山挖参,他是想拿到大货堵住那些对他有成见的帮伙的嘴,意思是他不是外行而是行家。

    祖公望呢,却是为了发财,最近看上了个隆庆班的旦角,彼此暗送秋波之后他以为**轻易得手,孰料人家明码实价,陪酒十两银子过夜百两银子,祖公望拮据的很,怎奈那小旦实在生得俏丽,他欲罢不能,于是才想发财。

    兄弟俩天微明便上了山,追随棒槌鸟跑遍王母池附近,大货没拿到,甚至连个二甲子都没发现,累得半死,来到流花河这里准备依水搭建地戗子,待歇息一晚,明日继续寻参。

    忽听有人喊他们的名字,循声看却见祖公略和猛子从河对岸望过来,祖公卿喜不自胜,见此水清澈见底,便是不太深,于是涉水而过来到祖公略面前,方想喊声二哥,忽然发现祖公略身侧穿紫衣的猛子腰间系着金色鱼符,这是三品以上官员的标识,意识到祖公略是皇上,祖公卿便行大礼参拜,祖公望随后。

    祖公略伸手扶起两个兄弟,道:“这种地方,不拘太多。”

    祖公卿就开心道:“我还可以称皇上为二哥么?”

    祖公略淡淡一笑:“若你怕给人瞧见不妥,可以称朕为皇兄。”

    祖家人,祖公略最喜欢的就是祖公卿,这样说是存了个心思,想日后栽培祖公卿,他是觉着五弟功夫不赖,将来有功于朝廷,可以封个将军或是公侯伯,甚至封个异性王也未尝不可,怎么说自己生在祖家长在祖家,祖百寿固然有可恨之处,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养父,报恩也是应该。

    祖公卿为人实诚,于是改口称祖公略为皇兄。

    倒是祖公望,不合时宜的提起文婉仪来:“同文小姐拜堂的是我,按理我们两个算是夫妻,且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是她就是不承认,请皇上给我做主。”

    她死揪住文婉仪不放,是听闻文婉仪命不久矣,想以丈夫的身份继承文婉仪名下的产业和木帮,那样他可真是发达了。

    然这种家长里短要皇上做主,祖公卿呵责他道:“四哥你也真是,皇兄的事多着,岂能管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祖公望颇有些不悦,怪弟弟言辞犀利,嘟囔:“怎么就丢人现眼了,我与文小姐是拜过堂的。”

    见他还唠唠叨叨,祖公卿也晓得祖公略上山不是游玩来了,定有重要之事,简单问了几句,听祖公略说是搜寻陵王,他便硬拉着祖公望走了。

    望着兄弟俩的背影,祖公略眉头紧蹙,觉着文婉仪不会真心喜欢上四弟的,大抵是给她利用,希望文婉仪到此为止,更希望四弟不要得寸进尺,惹恼了文婉仪,她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搁下这个不想,同着猛子按照白凤山的交代,跋涉来到白素心居住的那个山坳。

    在入口处,猛子手指那个茅舍:“皇上,那就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住处。”

    遥遥看着,茅舍岂止低矮,一副欲倾倒的架势,而环顾周遭,并无其他人家,就连猎户都没有,除了树木便是山石,那茅舍伶仃的立在绵绵群山的包围中,仿若一个踽踽独行于荒野的赶路人,其状堪怜,幸好茅舍旁边开了块菜地,还有了几分人间烟火的味道,而几只鸡从篱笆缝钻出来,于菜地边缘的草地上觅食呢。

    风华绝代的母亲,就这样数十年的独居在此,祖公略心头像给谁使劲揪了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朝那茅舍走去。

    待到了茅舍前,祖公略突然紧张起来,面对陈王的数万兵马他都没惧怕,此时心却突突狂跳,从五岁那年在后花园的小桥上见过母亲一次,二十多年,他只以为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如今娘在呢,他心中五味杂陈,有欢喜,有悲愤,有酸楚,有甜蜜,有恨,这恨不单单是给祖百寿的,更是给白凤山的,他强硬的拆散一对有情人,更让母亲孤独于深山,实在不能原谅。

    突然觅食返回的鸡咕咕乱叫起来,是不习惯生人到访。

    茅舍内传出如莺儿婉转啼鸣的声音:“谁呀?”

    祖公略身子一震,周身的肉绷紧。

    接着茅舍的门吱嘎打开,一身影翩然而出,祖公略看都没看清,直直的跪了下去。

    白素心那雪白的头发仍旧披散着,却毫不凌乱,荆钗布裙,素面皎洁,怀中抱着一只小兔子,身后跟着那条叫做小龙的蟒蛇,距离远,她看不十分清楚祖公略的容貌,却没来由的手一软,小兔子跳下她的怀抱,跑着去顽了。

    猛子跪在祖公略身侧,高声喊着:“太后,皇上来看你了!”

    白素心念念叨叨:“皇上?哪个皇上?”

    于她心里,皇上是她毕生至爱的男人。

    没等猛子解释,祖公略喊了声:“娘!”

    声音嘶哑,甚至带着些许的哭腔,说着他跪行往白素心那厢而去。

    却见白素心突然转身返回茅舍,然后将房门哐当紧闭。

    祖公略忙起身飞奔过去,使劲推门,里面给上了闩。

    猛子喊道:“太后,是皇上,您儿子来看您,您开门呢!”

    屋内传来轻如飘絮的声音:“我没有儿子,更何况是皇上,两位走吧,不要叨扰老妇的清静。”

    祖公略抓着门上的木把手,果然给善宝说中,母亲竟然不肯与自己相认,究竟为了什么呢?仅仅是因为母亲习惯了隐居生活,也只是相认而已,这个理由未免牵强,他试着道:“娘啊,我就是来看看您。”

    屋内的人仍旧是那一句:“我说过,我没有儿子,更不需要谁来看,你走吧,否则小龙不高兴了,你们想走就走不了。”

    猛子还想坚持,祖公略一摆手制止他,明白今个自己是不能与母亲相认了,不如回去,若是拿了那个物事,想母亲定能与自己相认。

    第三百四十八章 等她们闹够消停了,咱们再对付那个贱人

    翌日,祖公略同猛子再次上山来找白素心,同样的遭遇,白素心拒开门。

    祖公略便取出一轴画卷,徐徐打开,正是在宫中暖阁太上皇给他看的那幅白素心的画像,猛子去京城寻他,说出在长青山发现白素心踪迹,祖公略便向太上皇索了这幅画,似乎冥冥中预料到了母亲不会轻易与他相认,他今个拿着这幅画,就是想证明些什么。

    屋内静得恍惚是没有人般,祖公略喊了几声娘,对方不回应,他就将画双手举于窗户前,昂藏七尺之男儿,像个小娃央求母亲索要糖果一般的口气:“娘啊,你看看,这是父皇画的你,父皇说这是你们初识时候你的样子。”

    祖公略以为,白素心耿耿于怀的必然是太上皇与她当年的一段情,或许以此可以打动她。

    孰料,只听房内细微的动静,像是缓缓踱步的声音,接着,便是一片沉寂。

    能做的都做了,祖公略突然束手无策,最后不得不返下山去。

    他前脚甫一走,后脚来了白凤山,于门口喊了几声“素心”,房门吱嘎启开,白素心连爹也懒得叫一声,转头回去里面,然后就坐在木床上,抱着儿子小时候的那床小被子发呆。

    就想几日前白凤山还信誓旦旦咬定祖公略已经不在人世,突然祖公略来了,不仅仅活的好好,还做了皇帝,白凤山在女儿面前惭愧至极,怎么也得做个解释,于是道:“我说公略不在人世,是不想过多惦念他,徒伤神。”

    白素心玉润的手指摩挲着小被子上的那些花啊朵啊,心里是当初怀抱儿子甜蜜幸福的感觉,听父亲这样解释,她凄然一笑:“爹觉着,做娘亲的,是知道儿子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更伤神呢,还是得知儿子夭折更伤神呢?”

    这个女儿,从小到大都是乖巧柔顺,极少顶撞他,现下这番话把白凤山说得哑口无言,两者之间的区别白凤山当然懂,否则女儿怎么会一夜白头。

    事已至此,白凤山仰头长叹:“是爹错了。”

    白素心把面颊贴在小被子上,就像当初她这样贴着儿子嫩嫩的小脸,水盈盈的一双眼睛仿佛碧蓝的天空,只觉着美,但看不出任何内容,听她柔声细气道:“爹错的只有这一桩吗?”

    如此诘问,让白凤山不寒而栗,愧疚于心,嘴上还是很强硬:“总之公略现在好好的来接你下山,你同他走便是,去皇宫,做太后,与太上皇重温旧时光阴。”

    语气里带着几分羞恼。

    白素心冷冷一笑,甚是无力,像是一个人震怒之后的疲惫,回眸盯着白凤山:“去皇宫,做太后,与他重温旧时光阴,爹以为,还可以么?”

    白凤山不十分明白女儿的话,道:“为何不可以,你也不是七老八十,你还有剩下的几十年可以活。”

    白素心接续他的话道:“然后我儿子被冠以来路不明,因为他有个改嫁的母亲。”

    白凤山心头一颤,自己还以这样一宗罪过呢。

    这也正是白素心不肯同祖公略相认的原因,她已经嫁过祖百寿,雷公镇无人不晓,早晚天下皆知,做皇帝的,看着风光,其实比寻常百姓活的艰难,她深有体会,当初若非太上皇急于处理一起谋反,怎么能突然离她而去,也不会有这场悲剧的发生,祖公略有个改嫁的母亲,一旦给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他这个皇帝当的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甚至有人怀疑他不是太上皇的儿子而是祖百寿的儿子,所谓高处不胜寒,不知有多少人在觊觎皇位,皇权之争纵然是平头百姓也知道,哪朝哪代不是血雨腥风,儿子时时处于惊心动魄中,自己,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所以,白素心面对朝思夜想的儿子,只能忍痛说不。

    然,她的这番苦心祖公略一时不能参悟,回去衙署便闷闷不乐。

    善宝见了,宽慰他:“等太上皇到了,婆婆她一准能下山,这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

    惟愿如此。

    祖公略于是静心等候父皇的到来,而此时他得知了陵王在长青山东麓出现,便带着羽林军去剿袭了,陵王不除,朝堂不稳,他也不会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