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锦瑟已经是熙国公府的二小姐,出入至少两个丫头陪伴,同猛子这个指挥使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他们的婚事没等提呢,一桩接一桩的出事,而今天锦瑟回去探望善喜赫氏,是告诉早对她的婚事着急的老两口,还得再耽搁些日子,不想回来行在碰到祖家的门子,听门子喊她救命,锦瑟啐了口:“祖家没一个好东西,姑娘我懒得管。”
她甩掉门子的手抽身想走,那门子追上来噗通跪倒在她面前,哭嚎着:“整个大院全被砍头,姑娘当真不管么。”
锦瑟眉头一挑,事情远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忙道:“这是怎么个话?”
门子便把程霄汉带着羽林军兵围祖家大院的事说了。
怎会这样?锦瑟心口扑通扑通的狂跳,太上皇为何要诛杀整个祖家人呢?她让那门子先回去,然后匆匆进了行在,将此事禀告给了祖公略。
一定是因为母亲,祖公略当即明白个中因由,一方面让猛子先行一步往祖家大院阻止程霄汉屠杀祖家老小,他自己就来找太上皇。
房里有些闷,太上皇却不让人启开门窗,也不让人服侍,独自于房中,一笔一笔精心画着,是幅半成品的白素心的像,待祖公略推门而入,他也晓得除了儿子没人敢如此胆大妄为,淡淡道:“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祖公略疾步奔来,扫了眼那画,心头酸楚,既为母亲也为父皇,母亲枯守二十多年等来父皇,却以死作别,大喜过望的父皇仿佛从天上直接坠落在地,那斑白的须发,这几日明显全白了,不忍惹怒父皇,怎奈祖家一家子就要没命,他于是明知故问道:“父皇为何要杀祖家人?”
“因为祖百寿你母后才不得不隐居山里,最后不得善终。”太上皇提及此事仍旧怒不可遏。
“祖百寿囚禁我娘虽然有错,父皇当年突然离开我娘难道就没错么?”祖公略带着些许的怨气。
儿子嗔怪老子,太上皇脸色刷拉如同霜降:“当年朕是逼不得已离开你母后,是为了平息叛乱,朕若非如此,你哪里来的这天下。”
祖公略毫不领情:“一个男人,若不能保护一个女人的周全,何苦招惹她。”
太上皇将手中的笔一丢:“你责怪朕?”
朕,这是皇帝的自称,一般的,若太上皇是心甘情愿传位给儿子,也是以朕自称,那些被逼逊位的,当自称孤、寡人,祖公略明白此事,听太上皇一直以朕自称他也没多想,但如今太上皇突然下令要诛杀整个祖家大院的人,他觉着自己这个皇帝几乎成了摆设,太上皇仍旧不敢寂寞,不肯颐养天年,还伸手管着朝堂的事,他也并非很在意这个皇位,这个皇位是父皇强加给他的,如今却又紧抓着不放,他话里有话道:“既然父皇身子康健,也能处理朝政,儿臣,请求父皇重新回归皇位。”
太上皇被棍击了般:“你这是何意?”
祖公略直言:“父皇要杀祖家这么大的事儿臣竟然不知,有这样的皇帝么?”
原来他是怪这个,太上皇顿了顿:“错在父皇没有事先知会你一声。”
太上皇能有这样的态度已经不易,纵使身为太后,那也是可以发懿旨的,无论太后还是皇后,都有自己的权力之印,当然不能超越本分之外。
祖公略并没有得理不饶人,索性退一步:“儿臣没有责怪父皇的意思,只是罪魁祸首祖百寿已死,父皇乱杀无辜,不是给母后报仇,是在给母后她老人家添罪,这个时候应该多诵经为她老人家超度才对,以减轻她在凡尘俗世或是无意中踩死一只蝼蚁或是无意中打死一直蚊蝇的罪过,您在这个时候屠杀祖家一大家子几百口,恐母后她罪孽深重,永不得托生转世。”
这些个话,他是听一位高僧**时讲的。
太上皇悠然一叹,深爱的女人若是成了孤魂野鬼不能投胎转世,岂不是很惨,他虽然有些不情愿,也还是道:“此后朝堂上的事,朕再不管了。”
如此,就是变相赦免了祖家。
祖公略赶紧派人传他的口谕,调回来程霄汉那些羽林军。
已经集合在前面大院的祖家人集体松口气,甚至吓得快尿裤子的祖公远和另外几个姨娘们,失声哭了起来。
五小姐祖静好也哭:“幸亏二哥哥做了皇帝,否则咱们就都死了。”
郝姨娘符合着:“可不是么。”
忽然想起,祖公略如今成了皇帝,善宝做了皇后,一个大女儿祖静婠嫁了渔帮大当家白金禄,这个小女儿或许能够借助祖公略和善宝,嫁个更好的,或是大官,或是大官的儿子,或是大官的孙子,想着小女儿就要成为贵妇,郝姨娘方才还一脸哭丧相,现下却眉开眼笑了。
正得意,不料大女儿祖静婠抱着孩子回娘家了,瞧着呼啦啦撤离的羽林军,祖静婠问:“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
祖静好跑上前去,看着乳娘怀中的小外甥逗弄着,一壁道:“姐姐哪里知道,太上皇想杀咱们,却给二哥哥救了。”
接着,郝姨娘叙述了过程。
祖静婠叹口气:“福兮祸所依,原以为二哥当了皇上会跟他沾光,却有这么个太上皇。”
黎庶背后议论君王,这是要给砍头的,郝姨娘连声嘘着,见祖静婠一人抱着孩子回来,忙问:“你怎么回来了?”
祖静婠突然眼露凶光:“我要请皇后娘娘下道懿旨,杀了那个花蝴蝶。”
第三百六十章 除掉花蝴蝶,我来帮你
花蝴蝶,清澜江沿岸的流娼,专门在那些伐木的木把、放排的棹头们身上捞钱,因容色艳丽,又生来一张巧嘴,竟混到头牌,后嫁给白金禄为妾。
若说花蝴蝶也不是难相与之人,但她会卖弄风情,为了在白金禄那里争宠,使劲浑身解数,妆扮就花枝招展,说话就浪声浪气,走路如同风摆杨柳,在白家庄招摇不够,还黏着白金禄经常随他往渔帮帮伙们捕鱼之地游走,整个渔帮不识大奶奶祖静婠者多,不识她花蝴蝶者少,有她一个,白金禄的其他妾侍们被晒菜干似的晒在一旁,遂恨得牙根痒痒,又奈何不得,遂撺掇心无城府的祖静婠。
于是,祖静婠抱着孩子回了娘家,竟异想天开要从善宝那里讨来一道懿旨,杀了花蝴蝶。
郝姨娘劝着女儿:“再怎么说你也是白家大奶奶,她只是个妾,若她在你面前还算立着规矩,你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她也是白大当家的女人,黏着白大当家也没错。”
羽林军撤走,各房主子们纷纷回房,祖静婠也随着母亲往回走,日头毒辣,走一会子便满头大汗,她不去看看襁褓中的孩儿如何,却同母亲争执起来:“娘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
祖静好用袖子为小外甥遮挡着阳光,回头斥责姐姐道:“当初可是你自己寻死觅活要嫁给白金禄的,他明明就是个拈花惹草的人,你能怨谁。”
亲娘和妹妹全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祖静婠气道:“我去找皇后娘娘评理。”
郝姨娘想劝几句,见女儿已经一甩袖子走了,她忙喊:“麟儿,麟儿你不管了么。”
祖静婠丢下一句:“有乳娘呢。”
郝姨娘直骂她这个做娘的狠心,唯有自己照顾着外孙儿。
祖静婠出了大门发现自己的丫头婆子没一个跟上来,而她也不知道善宝在哪里,从白家庄赶来的骡车已经入了祖家后面的马厩,她站在门口踟蹰。
突然一骑扬尘而来,至她面前勒缰住马,她手搭凉棚去看,竟是许久不见的阮琅。
与此同时阮琅也看见了她,忙跳下马来,恭恭敬敬道:“这不是四小姐么。”
祖静婠端着白家大奶奶的架子,乜斜阮琅一眼,倨傲道:“是我,听说你给官府缉拿跑到天云寨那个贼窝了,怎么还敢回来。”
阮琅晓得她不待见自己,也不计较,仍旧不失恭敬,甚至带着点讨好,微笑道:“我听说我家小姐现如今是皇后娘娘了,您说,我还怕官府么。”
祖静婠木头般的脑袋,琢磨半天从想起他家小姐便是善宝,笨人也有聪明的时候,祖静婠思量一番,觉着善宝当初能用阮琅为祖家的管家,定是对这个阮琅很赏识,按此理,她也能够帮阮琅了结这场人命官司,自己正愁不知怎么对善宝开口,可以利用下这个阮琅,于是她笑吟吟道:“说的是啊,曾经的小娘现在是娘娘,还怕他官府么,走,我与你一起去见娘娘,或许可以帮你说几句好话。”
翻云覆雨,阮琅暗笑,觉着她不会没事一人于门口徘徊,想同自己一道见善宝,必有其他目的,管她呢,自己想见善宝又恐善宝不见,自己倒是可以利用下这个女人。
于是,互为利用,两个人骑着一匹马往行在而来,半路,祖静婠适当的提及花蝴蝶的事,问阮琅如何才能从善宝那里请来一道懿旨将花蝴蝶杀了。
阮琅笑了:“杀个流娼四小姐向皇后娘娘请旨,这似乎不妥,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管的是大事。”
祖静婠当下“啊”了一身,失落道:“我岂不是白来了。”
阮琅怕她打道回府,忙说:“也不是白来,你应该许久没见皇后娘娘了,去拜见皇后娘娘,权当是亲戚串门子了,至于除掉花蝴蝶,我来帮你。”
不惊动善宝还能除掉花蝴蝶,何乐而不为,祖静婠欢喜道:“我不会白用你的。”
阮琅也不客气:“那就请四小姐给我安排个住处,天云寨我是不打算回去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本不是贼,住在贼窝,千万般的别扭。”
祖静婠没嫁给白金禄之前,在祖家是个吃粮不管事的小姐,嫁给白金禄以后,是个吃粮乱管事的奶奶,她哪里知道怎样安排阮琅,但她有银子,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银子自然就有宅子,于是欣然应允。
交易成功,彼此都高兴,阮琅也知道同个已婚女人共骑一匹马有悖礼法,所以尽量捡僻静处走,好在那行在不在热闹之地,一路只看见零星的几个行人。
到了行在附近,才发现方圆半里内已经有侍卫巡逻,阮琅眼珠一转,对祖静婠道:“四小姐不仅仅与皇后娘娘熟稔,还是咱渔帮的大奶奶,四小姐过去求见皇后娘娘,那些侍卫一准能给传达。”
这世上不多人夸赞祖静婠,她美滋滋的道:“那是自然,你等着。”
阮琅牵着马等候在原地,祖静婠一个人朝那些侍卫走去,没等到近前,侍卫高喊:“行宫重地,黎庶不得靠近。”
祖静婠被唬了一跳,抚着心口道:“我不是黎庶,我是渔帮的当家奶奶,我求见皇后娘娘。”
侍卫不屑一顾:“渔帮是几品官,皇后焉能随便见你。”
渔帮没有官阶,祖静婠被吼的不知如何回答,憋了半晌,阮琅那厢急得跑过来对她道:“你是皇后娘娘的亲戚啊。”
亲戚?
祖静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阮琅气她太蠢笨,又碍着有求于她,唯有耐着性子压低声音道:“你本来就与皇后娘娘相熟,这亲戚也可以当做借口。”
祖静婠恍然大悟,再次朝那些侍卫道:“我是皇后娘娘的亲戚,只要你禀报给皇后娘娘,说祖家四小姐来见,她定能见我。”
横竖是个女子,看穿戴不俗,也不像是穷苦的刁民,侍卫又恐这位真是皇后娘娘的亲戚,自己若横加拦阻,一旦给皇后娘娘得知,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道:“等着。”
匆匆而去,把祖静婠求见她的事禀报给善宝,善宝一愣,祖静婠来见自己,她很是意外。
第三百六十一章 自从她进了府,我家老爷的魂就给她勾走了
宣了祖静婠来见,不曾想同来的还有阮琅。
善宝于百鸟朝凤阳文图刻楸木椅子上坐了,肚子更大,坐着成为极累的一件事,然站着又不合礼仪。
她面前的祖静婠仍旧是那样的身量容貌,与闺中时无太大区别,倒是阮琅,摊上人命官司给官府缉拿,潜在天云寨躲避,善宝只以为他会憔悴不堪,孰料竟是红光满面,起色相当不错,不知是他大男人胸襟开阔,还是对于这样的逆境习以为常。
祖静婠只道了个寻常的万福见过善宝,宫廷大内的礼节她根本不懂,善宝也不在意,阮琅却是三叩九拜,不仅熟识宫廷之礼,话语上也是极尽周到:“罪民阮士第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福寿绵长。”
故意透露自己是戴罪之身,是想让善宝帮着尽快解决这一麻烦。
善宝没什么表情的虚扶一把:“起来罢,不过你何来罪民一说?”
阮琅心里忽悠一下,猜度善宝这番话的用意,是她肯替自己摆平这桩人命官司?还是时日久了她忘了此事?吃不准哪一方面,贼眉鼠眼也不敢多看善宝一眼,垂首道:“草民曾误杀前宰相之子。”
善宝佯装恍然的样子:“哦,你说的这一宗,最近事务多,不然本宫早差人去通知你,前宰相同前兵部尚书私吞军饷竟有七八年之久,给皇上查明,现在已经打入死牢,而他儿子是帮凶,死有余辜,你的案子,衙门已经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