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么个理儿,李青昭却又不解:“那他为何那样跟我说话?”
善宝骂了句:“傻了不是,他是反贼,戴罪之身,越是喜欢你越不想连累你,就像皇上,初识我时,因他正在查询婆婆她老人家的下落,祖百寿暗地派人跟踪刺杀,他怕连累我,所以狠心说不喜欢我。”
她一番开解,李青昭开心得直拍手:“身不由己,我不怪他。”
善宝撇撇嘴:“瞧瞧,风一阵雨一阵,像个孩子。”
李青昭嘻嘻一笑,手抚上善宝的大肚子:“孩子在这里呢。”
姊妹两个正说说笑笑,觑见曹公公带着两个小内侍走了来,到了善宝面前,曹公公施礼道:“启禀娘娘,太上皇请娘娘过去坐坐。”
太上皇找自己,绝不简单是过去坐坐,善宝心里有数太上皇是不喜欢她的,从一开始道现在,太上皇想杀她想阻止祖公略娶她,而今接纳了她还不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善宝觉着此事不妙,也不多问,只对曹公公客气道:“这天热的,这时辰还浑身冒汗呢,公公何必亲自来,使个人来告诉本宫一声便罢。”
曹公公得过善宝的救命之恩,又喜欢善宝一贯的尊重他,所以非常喜欢善宝,更何况对太上皇心存芥蒂,就是那次他中了毒太上皇为了杀善宝竟不让善宝救他,他心里耿耿于怀,所以把善宝拉着往一旁悄声道:“皇上回了京,娘娘自己各处小心着。”
善宝心里更加确定太上皇找自己,是祸不是福,什么都没说,只脱下手上的一只红宝石戒指塞给曹公公道:“都说这样式女人带着不合适,公公若不嫌弃,拿去戴着顽罢。”
分明是赏赐,她说的这样委婉,给足了曹公公面子,曹公公高兴的连说:“不嫌弃不嫌弃,娘娘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得了恩惠,索性再给善宝透露些:“昭阳殿的人口风不紧呢,娘娘召见那个渔帮大当家的事给太上皇知道了。”
为了这事,善宝蔑笑一声。
曹公公将红宝石戒指揣入袖子里,女人家的物事他是戴不了,但红叶能戴,说来与红叶搞对食做了夫妻已经几年,还没给过她什么特别值钱的物事,眼下这红宝石戒指不错,应该是远来骠国,等晚上就给红叶送去,她作为掌事宫女负责太上皇穿戴方面的事,平素很少出门,盯着那些个宫女浆洗熨烫。
曹公公喜笑颜开的走了,善宝陷入沉思,因太上皇叫她,就让已经升格为宫女的茯苓、茱萸服侍她简单洗漱下,将居家的衣裳换下来,穿上正规些的,带着锦瑟还有其他几个宫女,往太上皇的颐心殿而来。
待她到时,颐心殿的宫女迎出几个,其中掌事为翠榕,见了她忙嘘寒问暖:“娘娘可累着,这道不近。”
善宝虽然尽量放慢脚步,还是累得岔气,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累是累,回头多歇歇便可。”
翠榕把她的手臂从锦瑟那里接过来,道:“等下奴婢给娘娘做点安神茶来。”
善宝谢过,随着翠榕往里面走,锦瑟、茱萸、茯苓跟在后头,却给翠榕回头喊停:“姑娘们都在殿外候着罢。”
锦瑟一愣,继而道:“我一直照顾皇后娘娘的,而今娘娘有了身孕,我更不能离开她。”
翠榕极好的脾气,柔声细气的,开口却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架势:“没人让二小姐离开娘娘,这里是太上皇的住处,更有我们这些个奴婢伺候着。”
锦瑟还想争执,善宝手一摆:“算了,就在殿外候着,我同太上皇说几句话就出来。”
锦瑟颇不情愿的嘟着嘴。
翠榕就挽着善宝走了进去。
脚下踩着软绵绵的远来鞑靼的毛毯,过了垂着珍珠帘笼的月形门,善宝就望见坐在临窗大炕上的太上皇沉着脸,非常生气的样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 皇后神志不清满嘴胡言,把她关起来
因是行在,又是由王府改建,更因时间匆促,自然比不得京城皇宫的宏阔,无论善宝住的昭阳殿还是太上皇住的颐心殿,建制仿照京城的皇宫,占地却浓缩了很多,是以善宝没走几步便来到了太上皇面前。
翠榕朝太上皇复命:“皇后娘娘来了。”
这些个随扈的宫女都是素日行事机灵稳妥的,同为掌事,红叶与翠榕比较,还是差那么一截,所以红叶只能领着衣裳方面的差事,而翠榕却能在御前近身伺候,她晓得善宝身子不便,方想搀扶善宝给太上皇见礼,却见太上皇指着斜里那把宽大的红松嵌翡翠的百子戏鱼椅子道:“坐下说吧。”
说这话时,太上皇仍旧沉着脸,让善宝坐,无非是顾念她腹中的孩儿,这是龙种,皇家血脉,自然珍贵。
翠榕扶着善宝过去坐下,然后不等太上皇吩咐,手一挥,屏退了其他摇扇的捧茶的捶腿的的宫女,她自己,也于后头跟了出去。
仅剩下善宝同太上皇两个,殿内的情形一下子憋闷起来,太上皇离了御座,在地上开始踱步,只皱着眉半晌不开口说话。
怀孕的善宝怯热,更因这肃然的氛围,她的内心陡然逼仄,喘气都费力的样子,细密的汗珠漫上那光洁的额头,苦于手中没有巾帕,她又不好用袖子擦,唯有忍着,只等那细密的汗珠汇集成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流下,痒痒的感觉钻入心里似的,忍无可忍,她抬手擦了下。
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却给太上皇看见了,冷硬的话语像是用刀在刻着木头:“身为皇后,东张西望左摸右擦,太失礼仪,到底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碍于祖公略,善宝对太上皇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说她失礼仪也还罢了,扯上她的出身,这是善宝难以容忍的,自己的出身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自己的爹是名医,娘是镇西王之后,自己的爹不普通娘也不普通,纵然普通,那又怎样,不是贼不是妓,堂堂正正的活着。
这样一想,善宝道:“这屋子太闷。”
这是忍了又忍,不想给祖公略带来麻烦,才轻微反驳的话。
然就是这轻微的反驳太上皇也还是第一次听到,后宫的嫔妃哪个敢这样对他说话,他以为善宝会说一句“儿臣知错了”呢,所以气得一甩袖子回御座上坐下,扣在椅背上的手攥成拳头,冷冰冰的话像飒飒秋风袭来:“三年一度的选秀,那些个秀女什么样的考验都要承受,你连区区的闷热都忍受不了,哼,到底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他重复强调善宝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又暗讽她来路不明,善宝不禁反问:“依着太上皇,怎样才算不普通呢?”
吵架拉开序幕。
太上皇颇有些意外,她竟然敢顶撞自己,直言:“莫说皇后,作为皇上的嫔妃,最低为四品官之女,或是异邦公主。”
本朝规矩,四品官以上方能上朝议政,四品官的人家才算朱门,他们的女儿才算名门闺秀。
善宝笑了笑,含着嘲讽戏谑:“前些日子我就听说选秀的诏书都下到雷公镇了,想雷公镇的父母官秋大人,也不过七品,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敢诘问,太上皇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椅背上:“放肆!”
说起选秀的诏书下到雷公镇,不是真为了选秀,而是为了以选秀的事来气善宝,那个时候太上皇还不确定善宝有了身孕,是变着法的想拆散善宝与祖公略,而今给善宝问,他无言以对,唯有发脾气。
善宝丝毫不怯懦,或许是她此时人还未入宫,既不了解那些由来已久的森严宫规,更没有设身处地的于宫宇中经历那种血雨腥风,所以她就应了那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再问太上皇:“您找我来,不是谈我擦汗水的事罢。”
她的态度越来越凌然,太上皇才明白,自己再怎么动怒,就像秀才遇到兵,她是不会忌惮的,是以多纠缠无益,于是道:“朕听说你召见了那个渔帮的大当家。”
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善宝点头:“嗯。”
太上皇不耐烦的手指哒哒点着椅背:“在宫里,回答问话要说是,而不是这样的随便嗯一声,哎,到底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他又是这种口气,善宝像被激怒的狮子,控住不住坏情绪,冷冷道:“太上皇错了,我的家世并不普通,我爹是神医,太上皇不会忘记曾经中毒,还是我给您治好的。”
她竟然敢说朕错了,朕是金口玉言,从来不会错,太上皇气得胡子簌簌发抖:“那是朕的御医不在,雕虫小技,还敢炫耀,也是,你现在可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你爹已经敕封熙国公,可你别忘记,这是朕,是皇上给你和你家族的荣耀。”
太上皇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是善宝不能忍受的,父亲肯接受熙国公的爵位,不是向往荣华富贵,而是为了给女儿此后的日子做一个好的铺垫,不做熙国公,善家照样吃香喝辣,倒是做了熙国公,为了她这个皇后,一家子都开始谨言慎行,怕就怕稍有不慎给她带来麻烦,善家不稀罕这个爵位,就像她不稀罕皇后这个位子一样,她甚至曾经想,一旦祖公略三宫六院,她就要同祖公略和离,这念头像个倔强的孩子,时不时的出来搅扰得她心神不宁,太上皇这种嗟来之食的口吻让善宝反唇相讥:“曾经的皇位难不成是太上皇打下来的,还不是太上皇的祖宗传下来的。”
就像点燃了一颗火炮轰然炸开,太上皇霍然而起,大步奔来,动手欲打,善宝却将脸扬着看他,叫板,对峙。
太上皇没有下手,不是怕她,而是顾忌到她正怀着自己的孙儿,觉着这样狂野的人自己再说什么都无用了,高喊一声:“来人!”
翠榕带着宫女们急匆匆进来。
若非善宝怀孕,太上皇或许该下令废了她的皇后,更严重的,很可能毒死或是绞杀她,太上皇指着她道:“皇后神志不清满嘴胡言,把她关起来,没有朕的话,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能将她放出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我的夫君是皇上啊,你们以为我嫁的是杀猪的卖肉的
昭阳殿至此门户紧闭,殿门口更有侍卫把守,出出进进只几个送饭送水送日常所需的太监宫女,而侍奉善宝的茱萸、茯苓同她一起被禁足,锦瑟和李青昭不是宫女身份,是善家二小姐和表小姐,因此给撵出行在回了善家。
来得太突然,等善宝明白过来是怎么档子事,昭阳殿内一片冷清,她坐在廊上望着那下了三天的雨,感觉一切都似乎算计好了,逢着她心情低落,不是下雨就是下雪,这绵绵不断的雨加剧了她的坏心绪,只等腹中孩儿淘气的踹了她一脚,她猛然醒悟,我有世上最珍贵的,夫复何求。
茱萸和茯苓左右陪着她,淫雨带来丝丝凉意,茱萸给她加了件斗篷,观其神态甚为落寞,遂小心翼翼道:“娘娘不该惹怒太上皇的。”
茯苓也道:“是啊,总归皇上不在,若太上皇想对娘娘怎样,谁来护着娘娘呢。”
善宝将手轻轻放在腹部,感知孩儿动来动去,舒心一笑:“你们两个进善家时日短,不知道我曾经的事,太上皇还是皇上的时候,算计要杀了我,纵使我规规矩矩乖乖顺顺,他想对付我也就是迟早的事。”
茱萸很是不明白:“太上皇为何要这样对待娘娘呢?”
善宝看着廊前给雨打落的那些花,俨然自己此时的心情,花谢了来年再发,心情坏了还会好起来,她不屑道:“我也侧面打听过,太上皇觉着我出身微贱,不适宜做皇后,甚至嫁给皇上都不可以,为此他还曾经给皇上赐婚,是那胡族的勾戈公主,所幸那勾戈公主是个女中豪杰,非但没有纠缠此事,还曾经帮过我。”
茯苓气道:“娘娘可是堂堂的大小姐,怎么就微贱呢。”
善宝侧头看她无奈的笑:“我的夫君是皇上啊,你们以为我嫁的是杀猪的卖肉的。”
这就是门当户对的道理。
三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禁足的日子是这样的,有大把的快要发霉的时间无处打发,庭院里走够了就回房躺着,躺累了就来廊上坐着,坐累了再去庭院里溜达,反反复复,就这样过去了三天。
至傍晚,缠绵几天的雨终于停了,西天闪现出一道红光,善宝站在院子里的金砖地上看着那红光出神,这也是实在无事可做,茱萸、茯苓毕竟是伺候她不久的丫头,不像锦瑟,若锦瑟在,善宝不会如此闷,姊妹两个有说不完的话。
突然,吱嘎嘎,沉重的宫门在外面给人打开了。
善宝只以为自己被禁足若祖公略不回来,太上皇是不会放她出去的,所以看宫门打开,她愣住。
“姐姐!”
随着喊跑进来锦瑟,她手中还抱着个硕大的包袱,跑的急,差点绊倒,跌跌撞撞就撞到了善宝面前,将手中的包袱塞给茱萸,她就抓住善宝的手,激动道:“太上皇回京了!”
这可真是值得庆贺的事,善宝心下一松。
太上皇龙体欠安,歇了三天方启程回銮,白素心下葬,堂堂一国之太后崩,必然有个盛大的葬礼,他安能不在,之所以白素心的死在雷公镇秘而不发,这也是太上皇的意思,首先雷公镇是个弹丸之地,他不想让世人知道白素心是死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其次白素心是要送回京城安葬的,在这里对外昭告无任何意义。
总之太上皇走了,善宝高兴,锦瑟高兴,甚至茱萸、茯苓亦是非常高兴,大家都以为这样善宝就可以解除禁足了,孰料,方才放锦瑟进来的那个侍卫走了进来,看锦瑟道:“姑娘长话短说,我将你放进来已经触犯宫规,若耽搁久了给人看见可就不妙。”
锦瑟斜睇他一眼:“你怕什么呢,太上皇回京了。”
那侍卫道:“太上皇是回京了,但临走并未说过皇后娘娘已经解除禁足。”
锦瑟欢喜的笑容凝固住:“你说什么,娘娘仍在禁足?”
侍卫点头:“是。”
锦瑟勃然而怒:“这是怎么个话,太上皇回京短时间是不会回来了,也说不定永远不回来了,那么娘娘的禁足何时是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