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好你的嘴,却要带好你的耳朵。小丫头们嚼舌,你听着热闹就好,不准参与,知道吗?”老嬷嬷神色一正,叮嘱道。
小丫鬟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姑母。”
两人很快就到了岭南王府的知秋院。
其实这少夫人杜微风刚嫁进岭南王府的时候是不住在这儿的。作为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杜微风原本也是住在世子的适安院中。
但岭南王的独子是何等的尊贵身份。这世子爷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脾气被纵得暴戾不堪。而新妇杜微风也是将门之女,一根九节鞭耍得出神入化。
都说百炼成钢绕指柔,硬碰硬可是没有一个好结果的。不过是三天时间,杜微风便被世子从适安院赶了出来,也不允许府上人称呼她世子夫人。
若不是因为皇上赐婚的缘故,这少夫人三个字恐怕杜微风都保不住了。
这些细情老嬷嬷却没有尽数同侄女说出来。年轻人眼皮子浅,若知道这些,少不得对杜微风有了慢待之心。
可如今世子爷走在这位少夫人前面,不管是天助还是人帮,这少夫人便有了翻身的机会。
老嬷嬷敛了心神,眉眼低垂着走进知秋院里。
知秋院还是同过去一样,萧条得简直不如一个王府的一个妾室。除了门口两个杂扫婆子以外,内里就一个伺候的丫头。
那个丫头见老嬷嬷过来,忙迎上来:“杜嬷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领着小丫鬟的杜嬷嬷揩了揩眼睛,说道:“老身既是奉王妃娘娘的令来给少夫人送孝服,也是来替娘娘安慰少夫人的。少夫人在里面吗?”
丫头点了点头,便转身领杜嬷嬷进去:“少夫人方才还在哭呢,杜嬷嬷来了,她心里肯定要好受一些。”
杜嬷嬷一边与丫头说着话,一边往房里看去。
明明也是个三进的大院子,可内里的摆设却是简陋得不行。外间还有几样撑门面的东西,到了最里面,基本就半点看不出王府的贵气了。
杜嬷嬷微微有些皱眉。这样的放任自由,显然是完全做弃子在看了。如果少夫人此次没有任何筹谋,想来不要半个月,就会以守节的名义送到乡下宅子去。之后就真是少夫人这个称呼都要没了。
杜嬷嬷心里有些忐忑,却还是撑着脚步往里迈。于内,她在岭南王府已经整整四十年了。于外,老嬷嬷历经了两朝帝王。她不相信,真有这样心如止水、甘心落败的世家女子。
世家女,外表似乎都柔弱得和水一般,但在这样的内宅算计中,生命力可真是比野外的杂草还要旺盛。
“春芽,是谁啊?”一个哽咽的声音响起。
叫春芽的丫头答道:“是王妃娘娘身边的杜嬷嬷过来了,少夫人。”
杜嬷嬷加快脚步,往里走去。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因为宅子深,房间里也有些黯淡。
只见少夫人杜微风一身月白色裙裳坐在房内,她头上梳的是一个十字髻,发髻中却没有任何首饰。真正是一副心死如灰的模样。
杜嬷嬷领着小丫鬟上前行礼:“少夫人节哀。王妃娘娘本想亲自过来,却担心与少夫人两两相见泪千行,便让奴婢来行一步。”
“前些日子,少夫人身边秋穗没了,王妃也一直记挂着此事。今日这小丫鬟,就是王妃让奴婢带过来,顶秋穗位置的。”杜嬷嬷侧身一些,让出身后的小丫鬟。
小丫鬟忙对坐着的杜微风行了个大礼:“奴婢见过少夫人。”
杜微风神色寡然,随意地抬了下手,示意杜嬷嬷和小丫鬟都起来:“多谢王妃娘娘了。”
她被世子禁了世子夫人的称呼,自然也不能唤岭南王妃为母亲。
杜嬷嬷看了眼房中的陈设,檀香木桌、雕花烛台,这些都是王府通用的。青色帷幔却是十分素净,一点都不符合这少夫人如今的年纪。
杜嬷嬷心思微动了一下,她亲自转身将侄女捧着的孝服端了过来:“老奴来服侍少夫人换上衣裳吧。”
在转身的一瞬,杜嬷嬷手指微动了动,她将那孝服上的带子扣了一个死结。
“怎么敢劳烦嬷嬷,还是奴婢来吧。”春芽没有等待杜微风的眼神就立刻接了孝服过去。
她命道不好,随了个不受宠的在主子。可这杜嬷嬷是王妃身边的老人,春芽再傻也知道要捧着对方。
杜嬷嬷也没有坚持,只是点头说道:“那就请少夫人尽快更衣吧。王妃那边还等着呢。”
杜微风站起身,丝毫没有被催促的不快。她应了杜嬷嬷的话,便往屏风里间走去:“请嬷嬷稍候。”
春芽捧着衣服便急匆匆地往屏风后去。
这房间的屏风也十分的陈旧了。虽然上面绣的是书法大家李志晓的四季图,可绣线已经没有了往日光泽。
按理来说,绣线放久了便免不了起些毛边,这屏风有些黯色,但绣线倒还平顺。
杜嬷嬷又看向其他地方。
房中的妆台之上没有什么首饰,比一般的女儿家还要不如。黄梨木的台面上,一把凤凰梳孤零零地摆在铜镜前面。
房中一共有六处烛台。两个单管烛台边积满了凝固的蜡水,显然是常用的。
其余的四管烛台则显得冷清得多。里面的蜡水基本没有溢出的痕迹。
“让嬷嬷久等了。”杜微风已经换上孝服走了出来。
她发髻依然是先前那个,但并没有因为换动衣裳而显得凌乱。
至于面容妆色,杜嬷嬷一开始就看出,这少夫人脸上并没有用胭脂。
如今换了一身白色孝服的杜微风显得更加憔悴了,杜嬷嬷上千去搀她:“少夫人,老奴领您过去。”
春芽马上走过去:“还是我来吧。”
杜嬷嬷领来的小丫鬟也伶俐地走过去,扶了杜微风另外一边:“嬷嬷您就在前领路吧,我们来。”
杜嬷嬷很满意侄女的上道,她谦让一句,便领着三人往王府正院那边走去。
方才借着搀扶杜微风的时候,杜嬷嬷已经看得很清楚。那个死结已经被打开。
她打死结的时候虽然仓促,却用了特殊的手法。若不费上些力气,是不可能打开的。
若真的已经心如死水,一件左右要烧了的孝服,何必在乎腰带处有没有一个结?
杜嬷嬷笃定,自己猜对了。只是不知道这少夫人到底会用如何的手段翻身,她甚为期待。
花府那边,周云芸求的事情,苏陌素已经同花清越提了。
“夫人已经允诺,我们也不必拿乔。我明日同周大人便约个时间。”花清越望着面前的苏陌素,对她发髻间的一个小回旋髻突然就起了兴趣。
他凑到她旁边,低头伸手摸了又摸,十分喜爱。
☆、第三百五十章 闺趣
苏陌素感觉到花清越的动作,有些好笑地看他:“只有小孩才喜欢玩头发,夫君这是童心复萌?”
花清越听了这话,当即便想收回手。可他瞧那一戳微微翘起的发髻实在十分有趣,最后还是推了一次。
那发髻翘起的部分推下去,马上就又弹了回来,甚是有趣。
“为夫只是想着古人说的‘琴声妄曾听,桃子婿经分,蛾眉参意画’到底是何等情境。如今瞧着夫人,渐渐也能探得其中佳境了。”花清越笑着看向苏陌素。
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苏陌素便又收回了目光。她虽然没有再看向花清越,但嘴角却不自觉微微上扬:“夫君如今还不能‘沉沉午后闲无事’,又岂能‘且向张生学画眉’?”
花清越牵起苏陌素的手,便往房间走去:“为夫如今就正是无事。”
苏陌素被他这赌气般的语气逗得笑出声来:“我倒是愿意与夫君你镜前共画蛾眉,就是不知道四皇子允不允许?”
在同花清越说周云芸的事情之前,苏陌素就看着管家送了魏泓涵的信过来,想来又是有事要与花清越相商了。
其实前世这个时候,确实几位皇子已经拉开了斗争的序幕。前段时间陈嫔的事情,五皇子魏泓泽被生母林贵妃连累,已经是被禁了足。剩下的四位皇子虽然暂且无事,可却也不会再像过去一样风平浪静了。
花清越却是没有松开苏陌素的手,将她按到铜镜前坐下:“夫人且坐着。”
说完,他就拿起妆台上的眉黛来。
苏陌素扬眉看向花清越。
只见眉黛拿到了手中,花清越却迟迟没有落笔。他将那眉黛举到苏陌素的眉毛位置,手在空中虚画了几下,却是神情犹豫不决。
“夫君尽管画吧。”左右今日不准备再出门,苏陌素便做好了画糟的准备。
花清越踟蹰了半天,从口中却是挤出一句:“这笔如何用,不用点墨一般的东西?”
苏陌素没忍得住,笑出声来:“夫君说羡艳蛾眉参意画,我还当夫君是早有准备,却是原来完全不懂?”
花清越正了下神色,说道:“我这可不是个缺点。完全不识得这眉黛用法,代表我背着夫人可从未偷香窃玉。且是第一次生出这等心思来。”
苏陌素忍住笑意,问他:“所以夫君这是不仅要我自己来画眉,还要夸上你几句?”
“当然不要夫人动笔,夫人教我,我来就好了。”花清越说话间,用眉黛在自己手背上画了两下。
“这笔真的不用点墨?”他又问了一次。
苏陌素将眉黛从花清越手中拿过来,对着铜镜兀自画了两笔,然后回头同他解释:“就是这样。若是点上墨水,一笔下去,稍有偏差,可就再无办法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