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苏陌素思绪有些飘远。她在麓山书院中,关系甚笃的应该是李小花。不过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如今也许都已经化为一柸黄土了。
“那表哥也会来趟平城?”苏陌素问道。
知画这才想起来,她说道:“对哦,表少爷也是麓山书院的。我还只想到……”
知画没有把话说完,她吐了下舌头,吞下后面的话。
苏陌素抬目问她:“想到的是谁?”
冬花一直是待在京城苏府的,是以苏陌素在平城的那些经历她都不曾参与,因此也加话不上。
感觉到冬花和自家小姐都看向自己,知画便不好再瞒,只好如实答道:“我原以为周家的少爷小姐都会过来。”
“我原本以为这次周家出事,到时候小姐肯定可以看上他们的笑话,谁叫他们欺负过小姐和姑爷。”知画后面的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因房中只有她们主仆三个,所以苏陌素和冬花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苏陌素有些好笑,答道:“你不用考虑这些,到时候学子众多,我与周家小姐、少爷都不是同一个学堂里上课,未必会遇上。还有,这种欺负不欺负、笑话不笑话的话,不要再说。”
知画恹恹地应了一声,不过片刻,她就自己又振作起来,同苏陌素说道:“到时候杜家大小姐肯定也会过来。过去她在麓山书院那般得意洋洋,如今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可有笑话看了。”
苏陌素有些扶额。这个丫鬟真是太口无遮拦了,真有相聚,她未必敢带上知画一起过去。
冬花也在一旁有些不解又不赞同地说道:“知画你怎么光想着看别人倒霉了?”
知画理直气壮地答道:“那是你没看到以前在书院的时候,杜大小姐怎么欺负我们小姐的。哼,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欺负小姐的都不会有。”
面对知画的这片赤诚之心,苏陌素只能摆摆手说道:“好了,我明白你的心。但这种话实在不能再说了。在京城的时候,还没看多祸从口出的例子吗?”
“是。”知画爽利地应了声,站起身说道,“我去给小姐端点点心过来?”
听到知画要去厨房,冬花想到对方那张嘴,唯恐厨房那些嚼舌根的话落到知画耳中不得安宁,忙拦道:“还是我去吧。”
“你陪着小姐坐回,我去吧。刚已经劳你跑了一趟了。”知画没有多想,只觉得自己与知书相处时,做事多的是她,动脑的是知书。可如今她跟冬花相处,动脑做事多的似乎都是冬花,她便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你们两都出去,我先睡会。”苏陌素索性把两人都赶出去。她今日有些犯了春困,觉得精神越来越不好。
冬花和知画见自家小姐脸上有了乏意,便都起身离开。
苏陌素听到二人关上门的声音,正要闭上眼睛,却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夫人歇息了?”是花清越。
冬花答道:“是,夫人有些累了。”
知画却是同一时间,回答得甚为实诚:“小姐说她累了,想要休息。”
想要和已经不是一回事。
花清越便推门进去:“我去看看夫人,你们下去吧。”
听到花清越的脚步声传来,苏陌素有些仓促地闭上眼睛。
她感觉到那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后面听不到声音。他应该是走到自己面前了。
可是半晌,苏陌素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其他动静。她在这种寂静中,心有些跳得越快,就是后背都觉得有些发汗。
“陌素。”
她一贯听他唤她夫人,似乎甚少听他唤她名字。
“陌素。”
苏陌素又听到花清越唤了一声自己名字,可却依然没有下文。隔了一会,她听到了些声响,似乎是脚步走动的声音。
他是准备走了?
苏陌素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花清越走到门口的背影。
“夫君,你来了。”苏陌素忍不住出声说道。
花清越转过身,问道:“是我吵醒了夫人?”
“没有,我睡得并不沉。”苏陌素答道,她见花清越并没有走回自己软榻边,便开口径直问道,“花娘子寻夫君是有什么事?”
“能帮上夫君忙吗?”苏陌素又补充了一句。她问出口后,却有些后悔。倘若花清越不愿意同自己说,自己这一问,真的甚为尴尬。
“能帮上夫君忙就好。”苏陌素正想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却听到花清越开口回答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故人
“是又送了我一个恩情。”花清越答道。
他走向苏陌素的床上,拿了个薄毯子,再朝她软榻这边走来。花清越一边替苏陌素盖上薄毯子,一边说道:“来平城这边的原因,夫人你也知道。一来是为了避避风头,不卷入皇子们的事情中去,二来也是为了让大皇子更加得意。”
“归根结底下来,我如今做的种种还是为了四皇子的太子之位。清心这次说的事情,就正好可以帮上四皇子。”花清越望着苏陌素的神色,解释道,“她性子素来不爱与外人打交道,你不要在意。”
“无妨。那这次真的是又帮上我们一个忙了。”苏陌素说道。她听到那个“外人”称呼的时候,心里微微有些不快,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花清心当不当自己是外人不要紧,她夫君花清越没有当自己外人就好了。苏陌素这样安慰自己,把话题便努力往那政事上引,她问道:“那这个事情,夫君要送信回京城吗?”
“肯定是要送消息回去的。”花清越肯定地答道,他伸手拂了下苏陌素额间的碎发,饱含情意地说道,“夫人也为我操劳了许多。大皇子府埋下的那些事由,也该打听打听发展到如何了。”
苏陌素倒是真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大皇子府的那些人和事来了。她应道:“夫君自行把握就好,有什么需要陌素的,便同我说。你我夫妻为一体。”
听到苏陌素这一句话,花清越脸上明显增加了些喜色。他摸了摸她的脸,答道:“你好好照顾好自己便是最好的了。”
说完这一句,他又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只是有一事,我想顺便解决了,希望你能不要介怀。在这次的事情中,我想寻个人假扮你师父李允,借其名声替四皇子行事。一则,有了他名声更利于四皇子大业,另一则,四皇子曾对你提出的要求也好有个交代。”
苏陌素明白花清越是想替自己在四皇子面前立个功绩,可涉及她恩师,少不得多问几句:“这次的事情具体如何,夫君可否同我细细说说。”
花清越便将花清心所说之事及他们的谋划都说了一遍:“清心原与师父一直定居在边关,师父走后,她便一人居无定所。在路途中,清心发现有一批人外表酷似平民,实则身强体魄不同常人。”
“她随那些人一路而行,直到平城城外黄漠山方有所发现。这群人应是逃兵。清心定居平城就是为了确定这伙逃兵到底是谁麾下。今日她与我相商,我二人的意思便是要把这些逃兵放到二皇子下面去。”
苏陌素听了,便问道:“二皇子如今不是已经被解除了兵权?”
“确实是如此,但二皇子始终是大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且五位皇子中,二皇子也是唯一一个实打实握过兵权的。我想将此事泄露到大皇子耳中去,到时候大皇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打击二皇子的这个机会。”花清越说道。
苏陌素觉得此事倒并不十分影响她师父清誉,毕竟逃兵哪朝哪代也是不容的。只不过,她略微有些遗憾地说道:“此事又算是给大皇子做了嫁衣了。如今大皇子在京城也不知道风头如何,想来本就是盛于其他皇子。”
“盛方能引起斗,傲方能产生错。若不是完全谋划莫须有的事情危险太大,否则我真愿意多做几样这样的功绩送给大皇子。”花清越安慰苏陌素道。
他知道她甚为在意自己的恩师声誉,便也如实说了关于李允的打算:“你师父行踪定是十分难寻的,我也无意真寻了李先生来卷入其中。只不过四皇子一直十分迫切招揽贤士,我准备让清心扮作你师父,暂且将这事算作是你寻得师父做的一个功绩。”
“清心扮我师父?”苏陌素回忆那花娘子的面容,且不说女子面容完全与男子不相似,就是身形上也差异太大。
花清越却是另有一番盘算,他同苏陌素解释道:“四皇子其实并未见过李先生。真正见过李先生、且熟悉李先生的,朝堂之中,无非就是两人。一是李宰相,也就是李先生的父亲。另一个就是三皇子。所以只要这二人不见到清心,其他人只不过也就是记住这个名头而已。”
“等到四皇子太子位定,就让清心遁迹而去。届时,想来四皇子也不会在意。”花清越望着苏陌素,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让你为难。若是李先生愿意相助四皇子,那自然最好。但……”
苏陌素伸出手,回握住花清越。她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相信你对我的真心。只不过,我是有些担心花娘子,她一个女流之辈,又要卷入这些事情当中……”
“这个你不用担心。清心的本事尤胜于我。我之所以请她扮作李先生,就是因为清心不仅懂易容之术,还可变声。她在医毒之上也都是甚为精通,真正到了危急之时,她一颗药丸即可死遁。”花清越听苏陌素同意了,脸上便喜悦之色越甚,眼睛中也有难掩的激动光亮,“以前师父就说过,清心与我一起谋事,便是他也要小心再小心才对付得过。”
苏陌素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有些泛酸。她问道:“清心是你师父的女儿,也同他一起学医术吗?与你算是师兄妹还是师姐弟?”
花清越笑着答道:“夫人是不是觉得清心年纪看上去比你我都大?其实并不是,她做了掩饰而已。实际上,清心今年才二八年纪,与夫人年纪相仿。”
“那你们便是师兄妹了。”苏陌素答道。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那个笑容十分牵强。
她真心不想这般小肚鸡肠,可知画说的那些话却总有些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周家同窗生情的事情,似乎就如同一个偌大帽子,一把扣住了世上所有的师兄师妹。
“夫人,这些日子我会与清心一同商量和谋划黄漠山之事,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花清越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苏陌素这番情绪变化。
他平日最是在乎苏陌素,若是换了其他一个人同来议事,他如何也不会忽略苏陌素这表情的微末变化。但恰恰花清心与他牵绊甚久,既是他幼年学医的身边同窗,又是他恩师之女。
因此这种久别重逢的难得,让花清越便一时疏忽了苏陌素的心态。
若此时的苏陌素仍是前世那个无所忌惮、骄纵自傲的嫡女,她也定是会坦然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的。可恰恰是经由了前世心伤,即便如今对花清越有甚于傅尧平的信任,苏陌素依然不想将拈酸吃醋的模样随意表现出来。
是以,即便有些心中不快,苏陌素也是半句不肯吐露。
两人这一场谈话,表面上波澜无痕,实则是隐患丛生。
之后的十来日、半个月里,花清越便如同他所说的,常是与花清心单独相谈、单独用餐,并没有带上苏陌素。
而苏陌素不想让自己执拗于想象中的醋海之事,便领着冬花和知画屡屡外出。
平城不是国都,大小繁华都与京城不能相比。只是偶尔外出一趟,还能觉出一些新奇之处来。但苏陌素如今是揣着心事,分明在强迫自己每日出来,因此便觉得逛街都如同在完成任务一般,周遭事物提不起她半点兴趣。
“小姐,你看那个茶饼,做得好娴熟!”知画是指着旁边的摊贩,不住叽叽喳喳。
苏陌素却是兴趣乏乏,答得也甚为疲倦:“以此为生,自然娴熟。”
“小姐,你看那家银楼好多人,莫不是有什么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