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丫丫趁着四下没人的时候,偷偷叫了小楚到操场去说话。
小楚收到丫丫的信号,一张小脸立刻惊慌失措的表情,她先是紧张的看了看周围,直到发现真的没人在观察自己了,才一阵风的似的跑到操场,和丫丫汇合。
丫丫一见到小楚,就着急的问:“今天怎么回事儿啊?班里的人怎么都怪怪的,为什么大家都开始不跟我说话了?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小楚面露难色的说:“哎,还不是那个‘五朵金花’搞的鬼,尤其是那个小丽,她四处造谣,说你是靠着你爸爸妈妈的关系,才能代表全班去文艺晚会上表演的,小丽要大家都不许跟你说话,说跟你说话,谁就是大家的‘敌人’!”
“敌人?”丫丫冷哼了一声,她腹诽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这些孩子怎么还搞阶级斗争呢!
“对……”小楚点点头,说:“丫丫,我们俩是好朋友,我不会不理你的,可是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我真的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跟你讲话,这几天咱俩放学了还是分开走好吗,等过几天大家气消了,咱俩再一起走?”
“小楚……”丫丫没想到,连小楚也不知不觉被她们影响了,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小丽在班里的影响力,居然她一号召大家不要跟她讲话,一个班的人都纷纷响应了。
她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好像每个班都有个这样的人,而且常常还是女孩子。
丫丫不禁感到有些头疼,她知道这个小丽正是半大的年纪,青春期认死理,跟她说理也说不通,看现在这个情形,恐怕她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丫丫只能去找了谭老师。自从她恢复记忆开始,偶尔会觉得自己有时候跟成年人沟通比跟孩子们沟通更容易。
谭老师正是四五十岁的年纪,花白的短头发,带着一副近视度数很深的黑框眼镜,穿着打扮都是很老派守旧的作风,跟她上一世是差不多是同一个年代生的人。
“谭老师~”丫丫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语气有些羞涩的说:“您有空吗?我能跟您谈谈吗?”
“好啊~冯蓁蓁同学,有什么困难找老师帮忙吗?”谭老师正在批改试卷,她放下手中的红笔。
丫丫走进了办公室,看了看四周,其他老师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她语气有些为难的说:“谭老师,您让我去文艺晚会上演出,我真的很高兴能与这个机会,可是现在这件事却给我引起了不小的麻烦。”
谭老师微微蹙眉:“麻烦?什么麻烦?是需要花额外的时间排练,耽误学习了吗?”
“这倒不是,我平时反正都是要练习钢琴……只是,班里现在似乎有些人对您的这个决定很有意见,他们甚至觉得我是靠家里的关系才有这次机会的……”
谭老师一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她仓促之下做出来的决定,竟然被孩子们误解至此。她若有所思,皱眉思考了几秒钟,立刻摆出一副十分严肃的脸孔说:“冯蓁蓁,你别怕,告诉老师,都是谁带头这么说的!”
丫丫见谭老师一张口就问“带头人”,略微犹豫了一下,她分析,以谭老师的这个个性,如果自己就这么轻易的把小丽的名字爆了出来,谭老师八成会简单粗暴的把小丽叫出来批评一顿,然后就把这件事暂时强压下去,逼迫她不许再欺负自己。
如果是那样,她就算是度过了一时的危机,以后在班里的日子却只会更难过,她于是撒谎说:“我……我不知道,只是同学们现在都不理我了,有人偷偷告诉我跟这件事有关……谭老师,现在班里好几个同学都想上台表演节目,要不,要不您让大家公平竞争吧,由同学们自己投票决定谁去表演,这样,他们就没话说了”
谭老师听完丫丫的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这几年年纪越来越大,做班主任时觉得和孩子们的代沟越来越深了,时常觉得这些青春期的孩子实在是有主意的很,非常不好管,比如这次,她自己明明是好心一片,想让大家有更多的时间集中在学习上,可没曾想到还闹出这样的事儿来。
她说:“冯蓁蓁同学,谭老师知道了,你告诉老师是对的,我会看情况处理的,如果班里的同学要是还一直不理你,你一定要过来跟老师说知道吗?”
谭老师说完,鼓励的拍了拍丫丫的肩膀。
她这一巴掌正好拍在丫丫的伤口上,丫丫“哎呦……”的一声叫出了声。
谭老师问:“肩膀怎么了?受伤了?怎么伤的?”
丫丫装作没事的样子说:“没事,没事,我不小心自己摔伤的。”
*
谭老师思虑再三,还是听从了丫丫的建议,她在数学课上告诉全班同学,经过她的认真思考,决定让全班同学中想上台表演的同学在下周的班会上先进行一个小范围的“预赛”,再由大家投票选出第一名,代表3班参加全校的文艺晚会演出。
小丽和其他四朵金花一听这消息,立刻就高兴坏了,她们这一顿折腾,终于如愿以偿,有了在全班和全校面前表演的机会。这五个女孩子开心的认为,只要能在全校同学们面前演出她们的舞蹈,那她们就不仅仅是3班的班花了,全校都会知道第一小学的“五朵金花”是多么漂亮和威风。
小丽嘴角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回头看了看丫丫,那眼神,仿佛已经胜利了一般。
丫丫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默默的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转眼一周时间过去了,3班自从升到六年级以后,就好久没有举行过文艺演出的班会了,谭老师今天决定从头到尾都不参与,她只是默默的坐在教室最后,看着这些孩子们自己“闹腾”。班长是个瘦高个的男生,年纪小小就带着一副近视眼镜。他走上台,开始主持班会。
班长一番认真、矫情又“文采飞扬”的开场词后,宣布由“五朵金花”表演韩国hot舞蹈《战士的后代》。
五朵金花穿着改良版的萝卜裤校服裤子和统一的白色t侐,走上了台,她们每个人的头发都被梳成了好几股奇怪的发型,小丽则拿上去一个手提播音机,往里面插进磁带。
她摁了一下开关,节奏感鲜明韩国歌曲立刻响起,五个人随着音乐,开始跳起了hiphop舞蹈。
丫丫虽然上一世已经活到大妈的年纪了,对年轻人这些舞蹈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五个女孩子跳舞的基础显然十分粗浅,只是简单的模仿了偶像们mv里的基本动作和□□,复杂的舞蹈动作都被她们潦草的一笔带过,加上准备的是十分仓促,五个人的动作也谈不上整齐划一,这舞蹈虽然在音乐的烘托下有一份强行抓住人目光的喧嚣感,却实在没有多少美感可言。
可丫丫自己并不喜欢,可她心想,谁知道呢,也许现在的孩子们就喜欢这个。
五分钟过去,五朵金花气喘吁吁的结束了舞蹈,教室里响起了零零散散的掌声,其中也不乏有人很剧烈的鼓着掌。五朵金花体力透支,脸涨的通红,却一脸心满意足的下了台。
班长接着宣布,由冯蓁蓁表演电子琴独奏——《月光奏鸣曲》。
丫丫今天没办法把体型巨大的钢琴请来教室,她只能跟音乐老师临时借了个电子琴,但她知道,电子琴的音色跟“乐器之王”钢琴肯定没法比,不过也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丫丫如平时练习时那样,镇定自若的坐在电子琴面前,一言不发的环视了一圈四周,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在全班面前表演,心里竟然有一丝紧张。
她伸手打开电子琴的开关,手指弹动了起来,缓缓的弹奏起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这首曲子是她多年的练习曲,仅需要凭借肌肉记忆就能弹奏出来。电子琴发出的琴声悠然静谧,与之前喧嚣的流行音乐形成鲜明对比。
丫丫不一会儿就进入状态,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和人比赛,而沉浸在音乐世界里,她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睫毛低垂,灵动的双手与钢琴的黑白键触碰,指尖灵动的跳跃着,音乐时而平静、时而喜悦、时而忧伤……
一曲不一会儿就终结了,丫丫收了手,依依不舍的睁开了眼睛,教室里确是一片彻底安静,同学们都屏气凝神,似乎听得如痴如醉。教室门口,还站满了被音乐声吸引来的隔壁班的同学。谭老师在教室的最尾处站了起来,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至少没有弹错,她顺利完成了任务。
丫丫刚要站起来,班里顿时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小楚忽然站了起来,毫无忌惮的大声喊道:“你弹得真棒!冯蓁蓁,你太厉害了!我们3班就应该让你代表我们去表演!”
丫丫脸顿时红了,关上了开关,对着大家羞赧的笑了笑。
小丽坐在座位上,听着四周的掌声,立刻满脸通红,羞得低下了头,她没想到同学们会是这种反应,她原以为,不过是钢琴曲而已,这种老掉牙的东西,同学们哪会喜欢,最近hot这么红,只要自己和姐妹们随便排练一下,肯定可以轻易的征服全班、甚至全校同学。可没想到冯蓁蓁这一首曲子,却彻底的征服了大家的心。
她似乎忘了,欣赏美的能力是不分年龄的。
☆、第11章 .01.18.96
(1996年12月)
天空是阴霾的灰色,四周是冰冷的钢筋水泥森林。
“小姐,二手苹果6splus手机要不要啊?便宜卖给你,4000块?”街边一个鬼祟的小贩走了过来,拉住对冯笑笑的衣角说。
“苹果6s?你开玩笑吧?现在才1996年!”冯笑笑挣脱了他,径直往前走,嗓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
“小姐,你傻啊,今年2016年了!这手机可是最新款,二手尖货,9成新,绝对划算!”
冯笑笑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再看一个疯子,她心里想,现在明明是1996年,连手机都还很少见,怎么这小贩居然在卖2手苹果手机的了,这小贩八成是个骗子,不然就是个疯子。
可她不知为何,心里却被搅得有些慌乱,步子踉跄了几步,继续往前走去,她突然驻步下来——她这是在哪儿呢?
环视四周,银灰色、青灰色和各种建筑风格显得的高楼大厦耸立着,马路主干道上,川流不息的小轿车发出疾驰的呼啸声,现代化的高架桥和人行天桥上,行人如织、神色匆匆。
眼前,一个巨型钟表雕塑矗立在城市花园的中央——这是2016年江州的地标性建筑。
她认得这座地标,这是20年后江州的市中心cbd。
她怎么在这里?自己不是穿越回几十年前了吗?怎么突然间在这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央。
她在一座玻璃高楼前停下脚步,这高楼的四面墙都是镜子,反射出城市的灰霾天空。
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的倒影——的高个身材,穿着长款的秋季风衣,圆圆的脸,淡淡的眉毛和细长的眼睛,嘴上涂了新款的姨妈色小羊皮唇膏,可是化了妆仍然掩盖不住平五官的平淡——这是冯笑笑的脸,而不是裴月珍的脸。
她脑中一声嗡鸣,怎么回事,她怎么变回冯笑笑了?
“冯笑笑!”
忽然,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微弱。
她看了看四周,却一个人也没有。
“冯笑笑!”
“冯笑笑!”
“冯笑笑!”
“冯笑笑!”
这声音越来越明晰起来,直到变得尖锐无比,甚至开始刺痛她的耳膜。
四周忽然天旋地转,她捂住耳朵,慌乱的转动身子,却依然看不见叫她的人。
她无助的喊道:“谁?谁在叫我??”
依旧没人回应。
*
一个惊厥,冯笑笑猛地醒了,意识恍惚的睁开了眼。
喧嚣的城市cbd和玻璃建筑消失了,冯笑笑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上,四周万籁俱静,隐约可以还可以听见远处的鸟啼声,身上盖着旧旧的印花棉被,散发着熟悉的味道。窗帘被打开着,清晨柔和的阳光洒了进来,照在林锦平高低起伏、棱角鲜明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