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

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_分节阅读_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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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征果然试图完美地还原出那天的情况。同一个时间点,同一个台阶,他会从同一个位置从上面走到天台。

    而李冬行就在台阶下面等他。

    程言站的地方刚好能看见李冬行的侧脸。从李冬行勾起的嘴角来看,他已经见到了他们在等的人。

    “冬行?你怎么会在这里?”韩征的声音,和平时没大区别,最多语速稍微快了点。

    李冬行微笑着说:“韩老师,这个问题该我来问你才对。”

    韩征似乎犹豫了下,随后还是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拍拍李冬行肩膀,还是那和蔼可亲的语气:“你醒了怎么也不跟我说声?我们都挺担心你的。”

    李冬行指尖挠了挠鼻梁,很随意地接口:“是啊,担心我醒了,某些真相就藏不住了。”

    “冬行,你在说什么?”韩征依旧显得很无辜,只是仍然落在李冬行肩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指尖将灰色帽衫的布料揉出了点褶子。

    李冬行垂着脑袋,脚尖点了点地面,说:“这么快就一点痕迹都没了。人命就是这么轻,有的人,死了之后就跟没存在过一样。我说的对不对,韩老师?”

    韩征讪讪收回手,说:“我听不大明白。”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会,而后恍然大悟一般,说:“你是说那意外?”

    李冬行沉沉地说:“意外?韩老师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韩征愣了下,小声而快速地说:“你知道我对警察说的话了?冬行,对不起。我那会就是做了我自认为应该做的事。你也做这一行,你能理解我吧?”他很快又笑了笑,“我想,警察那边现在误会应该都解开了。”

    “是啊。”李冬行抬起头,“因为他们和我一样,都听说了一个故事。”

    韩征:“什么故事?”

    李冬行慢慢地说:“韩老师,你相信灵魂么?”

    韩征笑得越发勉强:“我相信科学。”

    李冬行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天台,轻轻说:“有人说,那些本不该死却死了的人,他们的灵魂会在死去的地方徘徊不去。”

    连六月份的夕阳都没法化开他话里的飕飕冷气。

    韩征声音更紧了:“冬行,你的样子有点奇怪,我们下去谈谈好不好?”

    李冬行没理睬,他的脚尖在水泥地上画了个圆圈,说:“可有人坚信自己看见了。那个人,在四月份的有一天清早,碰巧有事来了小红楼。他看见有一个老太太,表情动作就跟中了邪一样,从他边上走过。他当时没勇气去查看情况,后来他得知,那个老太太跳楼死了。打那天起,他就不断地做梦,梦见老太太在天台上喊他。他怕得要死,越来越焦虑,想起那老太太是从某个人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他就去那间办公室里找那个医生。”

    韩征不动了,表情阴沉不定。

    李冬行接着说:“他一开始没怀疑那个医生。他甚至还挺信任那医生的。在他眼里,这些掌握了他所不具备的知识的人,都特别厉害。那医生很和气地接待了他。从他的语气里,医生慢慢发现,原来他在老太太死之前见过她一面。那医生开始劝说他,让他看开些,甚至建议他跟着自己做一些精神治疗。他是挺傻的,居然信了医生,可能是那些噩梦实在太可怕,他也希望能尽快摆脱它们。可他也还没傻到极致,他偷偷地,从医生的日历本上撕下了一张纸。”

    韩征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一张日历而已,能干什么?”

    李冬行:“是啊,的确不能证明什么。”他紧接着话锋一转,“所以他还是真的太傻。你猜猜,就因为这张纸,那医生对他做了什么?”

    韩征双手□□了白大褂里,颇为冷淡地说:“我怎么知道。”

    李冬行向前一步,说:“韩老师,你快再想想,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咧了咧嘴,“这故事,明明就是你告诉我的呀。”

    韩征身躯一颤。过了几秒,他努力平静地说:“冬行,你大概是睡糊涂了,我没跟你讲过这种故事。”

    李冬行摇摇头:“故事还没完呢。来,我再帮韩老师回忆回忆。”他轻若耳语似的说,“医生骗他说,他的噩梦能治好,只要他愿意过去找医生,戴上一个线圈。他根本没想到,戴上线圈之后,那些噩梦又都回来了。他梦里的老太太,流着血泪站在他身后,一遍一遍地质问他,为什么当时没有救救她。他吓疯了,跌跌撞撞地从诊疗室里跑出来,不停逃跑,想要摆脱老太太的鬼魂。他戴着线圈跑啊跑,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跑上了那条老太太曾经走过的路。他爬上了天台,外面电闪雷鸣,他突然清醒了,面前并没有鬼。然后他转过了身,看见那医生。他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啊,真正的鬼,其实在他身后。”

    “冬行,你真的得再好好休息休息,我有事先下去了。”韩征蹙着眉,转身就想走。

    李冬行一把扯住了他,抬高声音说:“你把他从台阶上推了下来,韩征,你看看,就在你站的这地方,你亲手杀掉的那个人,他就曾经躺在这里!”

    韩征脸色一变,说:“你真是越来越疯了!”

    李冬行又笑起来,声音压低:“我疯?韩征,你骗谁都骗不了我。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包括每一个细节?我都说了,这些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啊。你的动机,你的计划,你统统对我说过。”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韩征嘴角微微抖动起来。

    “你的那套催眠的方法,真是太有趣了。”李冬行由衷地赞叹,“你经常同我说起你的理论。无论是经颅磁刺激,还是催眠,你的目的都是要和病人共情。只有共情,你才能体会到病人在想什么,好从根源处下手,来解决问题。但深度催眠从来是双刃剑,一不小心你共情太深,就也会失控。你再想想,难道你真的忘了,你都对我说过什么?”

    韩征倒退一小步,喃喃说:“你……你果然……”

    李冬行:“是的,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为了证明你那套方法是可行的,你暗中建议田瑾来找你治疗。因为你瞧出来了,田瑾很怕连累孙子,特别急着痊愈,会是个做实验的好对象。她要是治好了,那是你的荣耀;而她的情况要是没改善,那也是范明帆的责任。你对她用了经颅磁刺激,谁知道在某一次深度催眠的时候,你没控制住,对她提了一些与死亡相关的意象。我想想,可能是飞翔,或者解脱?在她离开诊疗室的时候,你没发现,她还在催眠状态下没有清醒。她真的去了一个能飞的地方,从天台上一跃而下,以为这样就能给自己,给孙子一个解脱。”

    韩征嘴角抖得更剧烈了,让他原本端正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他盯着地面,嗓音沙哑地说:“这是个意外。”

    李冬行眼神亮了亮,声音窸窸窣窣的,就跟毒蛇一样,继续往韩征要害处钻:“对,这原本是个意外。你从来没想过要杀死田瑾。但她已经死了,你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和你有关系。如果别人知道田瑾的死和你有关系,你的学术生涯就毁了,你会和替你承担责任的老范一样,身败名裂……“

    “不,你错了!”韩征突然大喊了一声,夕阳下他的脸色泛着诡异的橘红,“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名声,从来不是!”

    李冬行眯了眯眼:“不是么?”

    韩征嘴角肌肉抽搐了下,就跟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似的:“你难道不明白么?冬行,你那么聪明,向来能轻易地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别人再不明白,你也一定能明白我。我是个学者,是个科学家。我坚信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这个方法,现在那群庸人觉得这是危险的,他们根本不理解,这技术能给大家带来多少好处!你看看,你不就被我治好了么?冬行,你是我最杰出的作品!要不是……要不是因为我实在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套方法曾经害死过人……否则整个学术界一定再也不会继续这方面的研究……我绝对不会舍得去害你。”

    韩征发红的眼睛里迸出一股奇特的光芒,就如垂死的眼镜蛇最后支起身子一般,李冬行看在眼里,情不自禁地怔了下。

    紧接着,一阵音乐声响了起来。

    李冬行打了个寒颤。

    他捂住了脑袋,全身大幅度抖动着,就好像有一柄刀子从他的颅骨中央直穿而过,甚至连站都站不住,险些在韩征面前跪下。

    “冬行,对不起了……你以为我真的会毫无准备,来听你说这么多?”韩征俯身下来,隔空作势摸了摸李冬行的颅骨,“这首《春之祭》好听么?我给你用经颅磁刺激治疗的时候,总是会放给你听。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痛苦,痛苦得想要死掉?没关系,你不用死,你只要乖乖地晕过去。你知道么,这世上有两类人的话,别人永远听不见。一类,是死人;而另一类呢,就是疯子。”

    他看着李冬行,眼里流淌着丝丝同情,唇间却露着一排森白的牙齿,犹如恶鬼。

    ☆、无辜者(十三)

    李冬行捂着双耳,可是并没有用处,那音乐声仿佛并不是从他耳朵里传进来的,而是直接自他大脑深处响起。他跪倒在地,就像在看不见的敌人搏斗着,没过多久,脸上就已全是汗水,看起来晶晶发亮。

    “韩征,你说的对,我们俩都疯了。”他昂着脑袋,眼睛因为汗水而半眯着,嘴角却仍带着笑,“可有的是人没疯。”

    韩征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他抬起头,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

    就在这时候,有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韩老师……”

    “韩老师。”

    “韩老师!”

    那一叠声的韩老师,细细的,轻轻的,却没被狂乱的交响乐声淹没,依旧清清楚楚地挤进了韩征心里。

    韩征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顿住了。他的脖子似扭非扭,像是有两股力道同时扯着他,他既想回头看,又不敢。那叫声一遍遍重复,他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下嘴唇不住地翕动着,念念有词:“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李冬行稍显迷离的目光越过了他,虽然仍虚弱地喘着气,但唇边笑容越来越明显。

    “田老太太……薛湛……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韩征双手捧着脑袋,手指痉挛似的抓着自己原本齐整的头发,“我不想杀人,我只想救人,救人呐!”

    他往后退去,背顶上了墙面,像是试图把自己挤压进水泥里,好躲避那无处不在的声音。

    “但你还是杀了他们。”一个声音在他旁边冷冷响起。

    程言就站在靠近天台栏杆的位置,手里拿着手机。逆光之下,他全身只有发梢是亮的,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着更冷,加上一身白衬衣,倒真有点像替冤魂讨债的白无常。

    他和李冬行一早商量好了分工,李冬行出来直面韩征,假装自己曾经亲耳听到过韩征的杀人计划,诱导韩征间接承认。而韩征和李冬行对话的时候,心里一定想着自己还有最后一把保护|伞在,因为李冬行的精神疾病早已在警方那里记录在案。就如韩征刚刚说的那样,疯子的话,别说不会被警方采用,甚至都不会有多少路人相信。因此,韩征在发觉自己露陷以后,有七成可能会索性放弃伪装,亲口说下关键证言。

    而程言只需要躲在一旁,将这证言录下来。

    除此之外,以防李冬行诱导失败,他们还做了些别的准备。比如说,他现在手机里还在循环播放的一声声“韩老师”。

    “再次听到田瑾和薛湛的声音,你感觉如何?”程言晃着自己的手机,“韩征,你现在信不信,这世上真的存在所谓的灵魂?”

    这几句语音都是他找了田竹君和王沙沙之后,由余小鱼连夜赶工,自两位受害者过往的微信语音信息中截取拼接而成。原本这语音是打算用在李冬行套话的时候,按理说,他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再放给韩征听。

    可程言没忍住。

    当他看到李冬行被音乐折磨得痛不欲生,而韩征以胜利者的姿态叫李冬行疯子的时候,他还是按下了播放键的开关。

    这世上最没资格叫别人疯子的人,就是真正丧失人性的人。

    韩征佝偻着背,头发被自己抓得一团乱,一只手大力抠着自己白大褂的胸口,仿佛仍没能从噩梦中醒过来。

    如果他能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他一定会发现,他看起来比戴着线圈跑上天台的薛湛还要崩溃,更加像个狼狈的疯子。

    音乐声还没停,李冬行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程言向韩征走去,在他面前蹲下来,说:“你看见了么?无辜者的灵魂。他们不在天台上。他们在你心里,在你脑子里。你以为你自己看不见,可你只是自己催眠了自己。”

    韩征略微抬起了脑袋,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程言,咕哝着说:“程言,你赢了。”

    “你是输给了自己。”程言说,思索着如何才能让韩征主动关掉那折磨人的音乐,“那个音乐,你以为这是对付冬行的武器,你却没想到,它反过来作用在了你身上。你难道真的会被我的这几句合成语音吓到?是你自己选的音乐,这段你喜欢在病人来找你诊疗时候,放给他们听的音乐。人的记忆就是这么简单,一点点提示,你立刻想起了田瑾和薛湛,这两个曾经倾心信任你的病人。你想起了自己是怎么利用他们的信任,最终却害死了他们。你心里仍有愧疚,这说明你至少还是个人。”

    韩征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心口,低低地说:“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已有些变了,“我真的不在乎。为了科学,为了证明我是对的。通往真理的道路上永远都有鲜血。必要牺牲,这是必要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