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温敛犹豫了一下道:“随便吧,我不挑的。”顺手将口罩摘了下来,扔进垃圾桶里。口罩上面还残留着,刚才不小心切破患者小动脉溅出来的血。
又和巡回护士聊了两句后,温敛离开了手术室。原以为外面的人都走光了,没想到当她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她的主任还站在手术室的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份报告。
温敛走到他的身边,疑惑地问道:“主任,你怎么还没有走?”
“等等。”主任头也不抬,面色凝重地说。
温敛不知道主任为什么看一份报告,也能看着这么入迷。她刚经历过一场提心吊胆的手术,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是放松的,感觉胃里空空如也,赶着去吃饭,以为主任是说他自己等等再走,便说:“那我就先走了… …”
她绝对意料不到,她今生最大的挫折,就在前面等她。
话音未落,主任补道:“我是说你等等再走。”
温敛毫无防备问道:“怎么了?”
主任左右看了两眼,手术室门口不是个合适说话的地方,“你跟着我来办公室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说完,他就拿着报告往前走。
温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走。
进入主任的办公室,关上门,主任双目直视着温敛的眼睛,一脸慎重的问道:“刚才那个患者的血液,有没有溅到你的眼睛里了?”
温敛的脸上,有没有伤口,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唯一有可能的漏洞,就是她在做手术时,必定要暴露在外面的眼睛。眼结膜算不上是身体里的很好的屏障,病毒可以轻而易举的突破它,进入身体。
温敛有不好的预感,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主任怎么了?”
主任厉声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温敛仔细的回想起,在手术台上的一幕幕。
血液溅到她的脸上,一半被口罩挡去,一半洒在额角和眼睛的间隙。她反射的一眨眼,成滴的血珠顺着她的眉角下坠。那种还带着患者体温的感觉,温敛不想再回忆一次。
因为当时她专心致志的在做手术,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有什么不适,也不能排除有细小的血分子溅进去。所以她不确定,那些血有没有溅到自己的眼睛里。
“大概没有吧… …”
主任闻言,无力的将报告交到她的手上,道:“两个星期后,你去做个血液检查吧… …”
温敛的脸唰的一下就变白了,手忙脚乱的翻开报告。
确认了这份报告是刚才手术的患者的,温敛直接看到了最底下一行… …
“人免疫缺陷病毒抗体检测:HIV阳性。”(艾滋病)
全身的血液就像是在看到报告结果的那一刻凝固了一样,冷汗从脊背的周围冒了出来。
这个患者身上有艾滋病,那他的血要是溅到自己的眼睛… …温敛心跳一下一下加快,拿着报告的手都在颤抖。
主任虽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谁都没有能力去预料。作为前辈,他唠唠叨叨地安慰了温敛一大堆话,然后看温敛还愣在那里。
他推搡着她,为她指明接下来要做的事,说:“… …现在赶紧,赶紧去服病毒阻断药!24小时,还来得及!快去!”
温敛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主任和她说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拿着报告单,呆滞的走出主任办公室,左右空洞的望了两眼。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连她自己是谁都忘了。
颠颠倒倒的向前走了几步,脚步骤然一顿,心脏像是被绳子勒的紧紧的一样,生疼,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温敛弯腰,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醒了过来。咬着牙,抛下报告单,火速冲到厕所的洗手台前。
打开清水,使劲的洗脸,洗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洗到最后眼泪溢了出来,还是觉得脸上残留有恶心的血液。
冰凉的水,浸湿了她的鬓角,混合着温敛的眼泪,沿着下巴的弧线接连不断的往下流。
她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如果真的中招了,她该怎么办?
要嘛,等死;要嘛,去死。
什么理想,什么希望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全是假的!她学了十二年,大学,出国,硕士,博士,都抵不过这一点致命的血!要是真的感染了,她这一生都会毁在这一点血上!
首先她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医生!如果要她为别人的滥交和不负责任,而付代价,她是不愿意的。凭什么?!对于艾滋,她最了解不过。虽然只有极低的概率,但是她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温敛捂着自己的眼睛,跌坐在地上,在洗手台前泣不成声。
临床几千分之一的几率,竟然会让她遇上。老天爷这是在玩弄她吗?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
对未来的期望,在那一刻全化为灰烬。
她要怎么办?
将眼泪流尽之后,她哽咽的将自己拉起来,又用水洗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泪渍都擦干净。她不敢抬头去看镜中的自己,她怕看到六年前,那个脆弱的自己。
双手撑在洗手台的两边,她通红着眼睛,静静的思考着。脸上残留的水,在鼻尖聚集成水珠,一滴滴的掉落下来,在洗手台的边沿碎开。
事情已经发生了,除非时光倒转以外,这件事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现在她只能努力的让自己保持镇定。
来不及多想其他的,主任的话在她的脑中回荡着。该去服用艾滋病病毒阻断药,对!去服药。
服药之后,又能减少一定中招的几率。
温敛喉咙蠕动,猛地直起身体,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匆匆地离开了厕所,去服阻断药。
主任已经向院长说明了她的情况,院长特别给她批了两个星期的假,让她回去休息。
工作的事,两个星期之后,结果出来了,再说。
知道这安排的温敛,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就接受了。
她已经看透了,反正人生一瞬间跌落了谷底,她不介意再低一点。
脱下白大褂,温敛要离开办公室回家。在出门前,她迟疑的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挂在衣架上的白大褂。
若是论对这份职业的热爱程度,估计没有人能超越她。但是她现在不得不要离开,也许是永远的离开,这何尝不是一份残忍。
温敛想去再摸摸自己的白大褂,挪动着足尖,最后还是没有走过去。
临行之前,她又去看了顾羡溪一眼。就像这段时间里,经常做的一样。在顾羡溪不知情的情况,悄无声息的,不为人知的,只看一眼就转身离开。
而这次却少了,只看一眼的果断。她沾了艾滋病患者的血这件事,事关名誉,医院会为她保密。她只不过是去休假了一段时间,罢了。
回来的时间不准确,如果没有事,她很快就会回来工作,顾羡溪永远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如果有事… …那这可能是自己看见她的最后一眼。
温敛的这一眼,看的格外的久。差点被顾羡溪发现了,她才慌乱的收回了目光,脚步沉重的离开。
在没有下班的时候,走出医院,温敛这还是第一次。
仰头,透过医院的玻璃屋顶。天空明明万里无云,在她的眼里却是黯淡无光的,温敛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顾羡溪发现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温敛了。因为同在一个医院里面,即使她们不想见面也难。寻常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突然就像消失不见了一样,顾羡溪感到奇怪。
又不可能是温敛故意在躲着她。她们已经谈的清清楚楚,说好不再有纠葛,没有躲藏的必要。
顾羡溪以送病历为借口,去了温敛的办公室,也没有看到她。白大褂挂在衣架上,这段时间都没有移动过的样子。
要不是温敛的东西还在她的办公桌上,她都以为温敛已经辞职了。
难道是病了?顾羡溪担忧的猜测着。
但是即使再心急想知道温敛到底怎么了,她没有去问温敛的同事,而是通过护士之间闲暇时,消磨时间的八卦,旁敲侧击的询问… …
作者有话要叨叨:
还记得… …分手一年后,温敛即将回来质问顾羡溪时,不小心割破自己手,被导师骂的事情吗?
第一百一十章 得知
女人大多都爱八卦,更何况是一群女人。
医院虽然每天都是忙碌的,但是偶尔也会出现闲暇的空当,或者是交班之后,不少护士不着急赶着回家,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拉拉家常,说说八卦,顺便讨论一下,下班要去哪里玩。
顾羡溪不喜欢谈论别人的是非,为了显得合群,她没事也会站在旁边听一听。
她们谈论的内容,整日不是某某医生和某某护士在一起,就是谁又和谁的对象分手了。医院里的人多是内部消化,一直单身的顾羡溪还常被她们拉出来开玩笑。
“我今天去给外科送病历,怎么看到温医生不在啊?”顾羡溪站在围成一圈的同事的旁边,一边整理着敷料和药品,一边佯装漫不经心的询问。
她在她们的旁边,竖尖了耳朵,一字不漏的听了半天,以为能听到关于温敛的事。岂料她们一圈人,几乎将整个医院上下的人都讨论了一遍,就是没有说到失踪的温敛。她按捺不住,就自己问出来。
被围在中间的高个护士,是消息最灵通的人,许多消息就是从她这里传出来的。听到顾羡溪的话,她夸张的张大嘴巴,说:“你才发现了啊。她都两天没来上班了,我早就发现了。”
顾羡溪整理敷料的手一顿。这下子,她不知道该怪自己粗心,还是怪自己太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温敛这么久都没有来上班。
“哦?”顾羡溪笑了笑,故作镇定的问道:“她为什么没有来?”
“听和她同科室的孙医生说,她度假去了。”高个护士,早就把情况打听清楚了。“也许是回家结婚了,也不一定噢,她不是早就有男朋友了吗?”
这一句话,刺伤了顾羡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