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月如钩

月如钩_分节阅读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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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人们都觉得一个瞎子本就不该出来凑热闹,故林盏的早早离去,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脚下不是往日常走的那条出入议事厅的路,林盏皱了皱眉,伸手扶着墙壁走了几步,又往四周探了探,摸清一根柱子上的花纹后低头凝神片刻,所处方位在脑中大概成了个模糊的型后,才放开了步子往外走。

    又是那家小酒栈,小二这回看见林盏牵着马来,好奇地问了一句

    “公子不就住在东边吗,怎还牵马来了?是要出远门?”

    林盏笑答:“白天去城郊小跑了几圈,马通人性,总憋着该不乐意了”

    一壶酒,一碟菜,从没换过样,只是今天他在酒栈中独酌到很晚,小店快打样了,林盏才将桌上的酒饮尽,招呼小二过来,为他将随身带来的那只酒壶填满才走。

    “公子您慢走”

    林盏接过小二送到手中的缰绳,牵着马才刚走了两步,就被从身后叫住:“公子,走错啦”小二上前来扶着林盏的肩原地转了半个身子,“林府往这边走”

    林盏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多亏你帮我看着”

    走了一条街,林盏扭身进了小巷,马儿还想再往前走,林盏拍拍它的脖子道:“先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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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竹匆匆忙忙进来报说听闻下人后院起火时,陆进延正要问怎么回事,只听大喊声从窗外传来,他尚来不及辨别呼喊声来自何人,一个黑影便嘭地一声破窗而入,随后撞门进来的是李顺李达两名贴身护卫。

    纵是李顺李达虽是王府里一等一的高手,对付这一个刺客却也只占下风,陆进延一袭红衣没有任何武器,正欲去取刀具时,又有两名刺客赫然闯入。登时,屋内一片混乱,刀剑刺穿大红帐帘,镂金烛台打翻在地,周身尽是刀刃相击之声。

    忽然,李顺从一片混战中冲了出来,一把抓紧陆进延的胳膊道:“王爷,逃!”

    能够杀入这里的,想必已经将他府内侍卫悉数打败,纵是他武艺高强,以一敌多怕也是凶多吉少,陆进延瞥了一眼那已经吓得仓皇躲在桌子底下的新嫁娘,留下一句“自求多福”,便随着李顺一同翻墙而出

    陆进延与李顺一路向城北策马狂奔,出了城门眼看着就到山脚下时,陆进延拉了拉缰绳,问李顺:“李达呢,他不跟来?”

    李顺李达这两兄弟无论何时都是成双出入,如今他们跑了这么久却还不见李达追来,十有□□是出事了

    “眼下王爷安危要紧”李顺咬紧了腮帮,陆进延看他眼中闪过寒光,与他一同看去,原是三名劲衣壮汉正驾马从山林中向他二人奔来

    若让王爷先逃,保不齐前路会否仍有埋伏,可这三人功夫若是同王府中那群刺客一般高强,就算守在王爷身边,怕是也无法保全他的安危。李顺沉沉地吸了几口气,见陆进延已经抽刀便也顾不得再多犹豫,大喝一声与来者正面交手。

    嘶啦一声,陆进延的红衣被利剑划破,鲜血汨汨涌出,李顺看在眼里,然而他此时也被其他二人压制得抽不出身,□□看陆进延时被趁虚而入,剑入右胸

    陆进延忍着臂上伤痛,暗忖李顺是否还能再撑过百招,难不成今晚要死在这遵阳城外的荒山脚下?敌人剑刃之快化作银光四射,陆进延眯起眼睛,忽而想其那张纸条上的字——【请王爷切要留意安危】

    莫非那瞎子觉察出了什么?

    “王爷!”眼前忽然一黑,李顺不知何时冲到他的面前,以身体为盾,替他挡下一剑

    “王爷……快跑……”李顺捂着胸口,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冒出,陆进延眉头紧皱,他堂堂皇族,此刻却要落得个抛下以命相救的护卫,落荒逃命的下场?况且,就算是他,他逃得过眼前这三人吗?

    命悬一线之际,眼前剑光一闪,紧接着一人栽倒在地

    “林、林……?”陆进延呼出胸中一股气,握紧了剑柄,“林盏?!”

    眼前这人剑法精湛出奇,快如鬼魅,利如冰峰,招式繁复诡迷至三人应接不暇。纵是十个陆进延亲眼目睹,怕是都难相信这人正是他府中那单薄目盲的谋士。

    直到林盏收剑入鞘,回身蹲在陆进延面前时,陆进延才平了平心中的惊疑,握剑的林盏根本不像个盲人,此时他目光定在某处,皱眉问他伤势如何,目不能视的缺陷才又现了出来

    盯着林盏的双眼看了一会儿,确定他真的不是装瞎,陆进延才回应说:“挨了一剑,皮肉伤”说罢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三个人还有李顺,捂着伤口站起来说:“他们都死了”

    林盏也站起来,面无表情道:“李达大人也死了”

    陆进延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林盏俯身,耳朵贴在地上细细听着,片刻后才站起来,拂了拂衣上的尘土说:“没人了,王爷坐下,我替您包伤口”

    陆进延靠着大树坐下,略有犹豫地把手臂伸向林盏,“刀伤在小臂上,可别弄错了”

    林盏微微点头,把陆进延的胳膊轻缓地抬得靠近了他的鼻子,嗅了嗅道:“没有毒,清理后包扎即可”

    陆进延睥睨着林盏,问:“你知道今晚会出事,为何早不说?”

    “在下并不知道,只是听传闻说王妃并非沈家长女,察觉出了些不对劲,递上字条,是防患于未然。”林盏平静地说着,用衣袖将陆进延胳膊上的血迹抹去

    陆进延鼻中重重喷出一股气,忿忿道:“原是沈家,好大的胆子”

    “沈家做这事时,便已是一枚弃子,与其回去问罪处罚,不如先从沈家人问出其背后指使,最为紧迫”

    林盏开了腰间的酒壶,仰头含了一口后噗地喷在陆进延的手臂上,陆进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若是在平时早就骂眼前这人大胆无理,但听了林盏一番话,陆进延按着自己被酒辣得一阵激灵的伤臂,忍着气愤和疼痛,听他继续讲下去

    “但能将沈家逼到如此绝境之人,只怕是无法轻易问出来的”

    “照你所说,本王岂不是白挨了沈家人的刀子”

    “不尽然”林盏从自己衣上扯下一节布条,嗅着血味摸到陆进延的大臂处,紧紧勒住扎紧,“沈家把女子嫁入王府已是事实,留得青山在,到底是谁从中作祟,只是时日问题”

    “呵,说得轻巧,此等奸人若不早些捉他出来,只怕祁州又要换新王爷了”

    林盏低着头不再说话,从胸前掏出一块布巾将陆进延的伤口包好,又扯下一条布来扎了结实

    “王爷感觉身体如何?”林盏抬起头,对陆进延眨了眨无神的双眼,“现在回遵阳城只怕杀机四伏,若还能坚持,今夜我们择小路继续北上,明日绕远迂回到王府”

    “你是林家人,料你不敢趁机为非作歹,本王便信你这回”陆进延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不就是连夜逃命吗,已经跑到这荒山脚下,也不怕多跑一程”

    ☆、第 4 章

    上

    李顺的马带着些认主的倔强,林盏才刚翻身上去的时候多次鸣着仰蹄,换做一般人就算没被摔下去也会被吓坏,但林盏抓握得稳,待马儿稍安下来后伸手在马脖子上来回抚摸,跟着陆进延的马小溜了百米过后,放下了性子奔驰起来

    陆进延几次在马背上回头看林盏,他那无神的双目从没换过注视的方向,纵是在不平整的路面上狠狠颠簸一下,林盏也只是皱眉,眼中没有任何神采

    陆进延不是严肃漠然之人,受不了策马赶路的深夜里一言不发,他以不大的声音与林盏说起话来

    “年纪?”

    “二十三”但看面容,真猜不出林盏比他大三岁

    “你是林振飞的义子,原本是祁州人吗?”

    “在下是岭南人”

    “这么远”陆进延侧头看了看他,祁州的水土想必也养不出林盏这样的肤白脂细之人,陆进延顿了顿,没压制住,或者说也没想压制住心中的好奇,脱口问道:“从娘胎里就看不见?”

    “不是,八岁那年生了大病后瞎的”林盏淡淡地说着,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陆进延还想再随意问问,林盏却拉了缰绳停住马,摸出一卷羊皮细细抚摸,陆进延借着月光靠近了看,竟是张地图,林盏手指触过之处是突起的,光亮太弱,他看不太清,隐约辨出了上面山脉与河流的轮廓

    “我们正在罗山脚下,前面有水声,该走水路了”

    林盏将羊皮卷收好,陆进延歪着头潜心听了片刻,这里一片死寂,哪有什么水声,这四周尽是树木,他张望多下也没看到有山的轮廓,问:“你怎知我们到了山下?”

    “罗山以草药繁茂闻名,植物清奇的气味越来越浓了”

    陆进延听了眉毛拧成了川字,他只听说瞎子听觉嗅觉敏于常人,可从没想过会有人的鼻子灵敏到这般程度。

    陆进延惊讶得一时失语,听不到他的反应,林盏偏过头问:“王爷?”

    陆进延看他此先平静的面容终于起了一丝异样,便忽生顽念,刻意不做回应,连呼吸都闭了起来

    “王爷?”林盏又问了一声,此时林间起了一阵风,树叶哗哗作响,霎时间,陆进延的声音一点都听不见了

    陆进延只想瞧瞧一个瞎子在突然听不见身边人动静后会是什么反应,故当林盏急切地伸手摸索的时候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林盏的手指朝他的眼睛直直戳来,陆进延躲得迟了,疼得他捂眼大叫

    “噗”陆进延正低头揉自己的眼眶,忽而听到林盏的笑声,惊讶得猛然抬头。自打在王府里见他的第一天起,这人就是一脸的静如止水,本以为他就是一个严肃无趣的瞎子,真没想到他也会笑出声来,而且还是在戳中王爷的眼睛后

    陆进延假咳一声,林盏这才收敛了嘴角的弧度,但仍是扬着,薄唇尖颌,看得陆进延心里又气又痒

    “敢笑王爷?”

    “王爷先起了玩心,在下陪王爷乐一乐,有何不妥”陆进延撇嘴,自己刻意的捉弄一下子就被林盏识破了

    “咱们这是在逃命,王爷您心真宽”林盏说着,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此前从未见过的,明明语义里是指责,可陆进延偏偏从这句话里听不出几分愠怒,看来林盏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拿眼盲取乐了

    下

    林盏说得不错,前行数百米果然是一条河流。已是深夜,河岸边并无渡船,只有一只破旧的竹筏横在岸边,一看便知是弃废已久。

    “就这么个破筏子,河是渡不成了”陆进延拽着林盏的胳膊,让他蹲下去摸了摸那孤零的竹筏,“跑了足足大半夜,八成已经甩掉了他们”

    “王爷莫要大意”林盏站了起来,面色凝重道,“他们既已下了杀心,绝不会轻易收手,过了这河前面是个村子,总比暴露在荒郊中安全些”

    陆进延不满地撇撇嘴,今日本是他大婚之日,谁想王妃的手指头都没碰着便被刺客袭击,高手侍卫被杀不说,还要和一个根本不了解底细的瞎子在深夜里逃命。他拍拍喜服上沾湿的露水,想到曾经在京城里的风光潇洒,心想这祁州真是来得晦气极了。

    呵,他落得这般可笑田地,还不是因为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