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月如钩

月如钩_分节阅读_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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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然间,断续模糊的画面钻进林盏脑中。

    还未进王府时,陆进延的故事林盏便早已倒背如流。他在自己无光的世界里描摹了一位提□□驾骏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率千军万马浴血沙场。十八岁的皇子在赤血忠魂中,独守北疆。

    听他往年那威风凛凛甚至被口耳相传得神话了的故事时,林盏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会亲身感受到这个人的恐惧。

    【不会让你死在这。】林盏抽出短刀,反手箍住陆进延的腰,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你想干嘛?”陆进延没想过林盏会对他使这么大的劲,他的手臂似铁,让本就断腿的他在林盏背后动弹不得,他拍打林盏的背,贴近林盏的耳朵大喊:“你是不是疯了!”

    “狼在哪?!”林盏冲着面前的空气挥舞短刀,全然不知狼群其实在他右侧。

    寂静黑暗的世界中非但没有传来陆进延的回应,反而被一股血腥味刺了鼻。

    陆进延咬破自己的手指,使尽全力把林盏推开,林盏不明所以,他就一次又一次地推,“跑啊,快跑啊你!傻!蠢!”

    林盏挨不过陆进延一次又一次的推力,他踉跄着退了好几步,闻着血味才恍然大悟,陆进延要用他自己新鲜流出的血吸引狼群,从而给他逃命的机会。

    这是要拿他王爷的命换自己一介草芥的命。呵,听起来简直比一起死还要糟糕。

    眼看着为首的那匹狼距离自己不出七步,林盏却呆愣着站在远处,陆进延想再上前推他一把,却又怕自己的动作惹得狼群向他二人一同扑来。

    “陆进延!你在哪!狼在哪!”无声的世界里林盏费力嘶喊,喉咙疼痛腥甜却还是听不到丁点声音,他在空气里又抓又摸,四处迈步。陆进延在哪?狼群攻上来了吗?为什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血味突然浓郁得呛鼻。

    刹那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将林盏狠狠击中——陆进延已经遇难。

    林盏的脸霎时狰狞可怖,他握紧了匕首朝血味传来的方向挥舞着猛刺,忽然,一只手将他持刀的手腕紧紧攥住,触感陌生至极。

    ☆、第 31 章

    “林公子,林公子”传进耳中的呼唤声带着嗡嗡杂音,听不大清,但还是能辨出是个孩童

    林盏睁开眼睛,今晨的光似乎比往日都强烈了些,刺得他又眯回了眼睛

    “醒了吗?”小童子推了推他,林盏随即从床上坐起,冲他点了点头。

    小童子给林盏梳好头发,确保他没把衣服穿反后,关门出去了

    林盏走到桌面,摸着饭匣打开,安静吃过早饭后,提剑出去。迎面传来一串脚步声,林盏站在远处歪头细听,耳畔杂音影响他辨清来人,顿了顿,那个人也停下了

    “老先生”林盏躬身

    “哟,这回是听出来的还是闻出来的”

    “闻出来的”

    鹤发老人摸着胡须笑,林盏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他的确是能渐渐听见东西了,可却恢复得极慢,转眼间,来这里已过半载。不知道陆进延怎么样了。

    那夜,若不是小车与老先生的两名弟子及时赶到,他和陆进延恐怕早就成了两堆白骨。

    住进山中,每日的交流都是陆进延和小车在他手心写字,他多次问起自己何时能被医治好,可都被他们以各种事由打断了——是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林盏以为,他总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可忽然有一天早上,推他起床的那只手,不是陆进延的,也不是小车的。他们走了,毫无征兆,就这样把他一个又聋又瞎的人留在这遥远深山中。

    老先生在他手心写字,告诉他陆进延说有要事处理,将他托付在此,待他好了,自然会来接他。

    他当然知道陆进延所说的要事是什么,他听力受损一事已经耽搁了陆进延太多时间,可无论如何,陆进延离开得,也太过悄无声息。

    时光荏苒,一晃就是半年。林盏在等,等他的听力完全恢复,亦是在等陆进延的到来。

    他会来吗?等他来时,天下局势是否……

    起初,一间小屋都能把他困住,那时他承受不住药物的刺激,终日头昏,拿着盲杖在房里熟悉环境都会因突如其来的一阵天旋地转卷得倒地。起初,负责照看他的那名小童子只一天来看他三次,自从发现他呆在无力都会碰伤自己,便领着他跟在身边。后来他才知道,小童子并不是下人,而是在此向老先生学医的。他研磨草药的时候林盏在旁边静坐着,小童子会给他一株气味清香的花草,林盏捻在指尖,嗅着香气,一天又一天,就是这么过来的。

    直到他终于能听见些许声响,老先生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剑,林盏摸了几下,忽然把那剑攥紧。

    “留给你的”

    那日以后,林盏又舞起剑来,陆进延的他使不习惯,挥着沉。老先生笑话他,这把剑根本不能用你那套剑法舞嘛,来,我教教你

    十几岁时的记忆仿佛又被拾了起来,同样是在山上,同样是师从隐居深山的高人,只是手中的剑,换成了陆进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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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已经过半,陆进延还是没来过消息。林盏不是没想过请小童子帮他写一份书信,可思来想去,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的念想无非是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日子,除此之外,很多话,很多想法,或许终归不当说吧。

    “你是王爷什么人”

    某个午后,小童子一边抄着药方子,一边心不在焉地与林盏闲聊

    “府里的谋士”

    “别骗小孩啦……”小童子不满地嘟囔,“哪有王爷对谋士好的”

    林盏托着腮没说话,小孩只当是林盏耳朵不好使,凑近了他又大声说了一遍

    林盏其实听见了他的话,只是不知如何解释,小童子盯着他的脸仔细看,“我知道,你长的好看,王爷喜欢你”

    “没有”林盏皱眉,板着脸道,“你这小孩,想哪去了”

    小童子放下笔,理了理衣襟,一本正经地说“我读过很多书,知道很多的”

    林盏扑哧一笑,“就不能读点正经书?”

    “管它正不正经,好看就成。你就像书里的人,模样好,性子也好”小童子又补了一句,“看不见也不妨事的,吴王肯定也不在乎你眼盲”

    林盏循着他的声音,在小童子脑门上轻轻一敲,“小兄弟,乱说话可是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小童子又说了些什么,林盏却兀自陷入了沉思——

    即便陆进延向他坦白心意,即便陆进延不顾险阻带他寻医,心中却总如同横了什么东西,家事未清,天下未夺,他的情感,相比之下不过都是一己私欲罢了。

    老先生每天在剑术上点拨林盏一二,下山时也会一同带上他,二人交流不少,但老先生却唯独不愿说他病情如何,就像当时陆进延和小车一样,缄口不言。

    是不是治不好了?是不是耳朵恢复到这份上已经是老天极为眷顾了?

    这个疑问从春末一直憋到盛夏,林盏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着急了?”老先生问得不紧不慢

    “这倒不是。听力能恢复成现在这样,林盏对先生感激不尽。只是,已经麻烦老先生太多时日,实在心有愧疚。”

    “呵,想走?你既来了,就是我的病人,就得听我的。医你眼睛的药就快制成了,你若走,我这半年的功夫岂不白费?”

    林盏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已经瞎了十五年的眼睛,能有重见光明的一天。虽然老先生一再提醒他就算药物产生疗效,也不过是让他恢复极其微弱的视力。他坚定地对老先生说,我愿意等,就算只能看见一丁点。

    中秋的那天晚上,老先生把缠在林盏眼上十余日的纱布解下。

    “慢点睁眼”老先生背着手站在林盏身侧

    “怎么样怎么样”小童子围着林盏蹦来蹦去,看见他缓缓睁开双眼后,一个劲儿在他面前挥手,“能看见吗?看得见吗?”

    老先生说得对,他所企盼的光明与清晰并没有投入眼中,眼前所见的是模糊不清的画面,颜色模棱两可得辨别不清,且,视线极为狭窄,仿佛是从管中窥探。

    “当时眼病后没及时医治,过了太多年……”老先生看林盏皱紧眉头神情复杂,摇了摇头,忍不住叹息

    “不,林盏已经,非常感激先生了”林盏寻着声音,动作生硬地把头转向老先生,浅笑了起来“林盏心里的先生,精神矍铄,气度超然,果真如此。”

    “呵,别装了,你能看见些许就已经是奇迹”

    小童子站在一旁一脸茫然,“那林公子…你能看清我吗?”

    林盏闻声,在他正前方蹲下身来,“能,当然能”

    男孩欣喜,还想再问,却被老先生一个眼神拦了下来。林盏没再听见小家伙的声音,大概能猜得出是老先生凶他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又无奈地冲他笑了笑,如果小童子再细问下去,他可真答不出来了啊,在他眼前,这个活泼凌乱的小男童,不过是一团模糊的身影罢了。

    深夜,林盏独自一人搬了小凳坐在院内,听见老先生的脚步声

    “先生怎么还没睡下”林盏站起身来

    “你不也是?往日这个时候你也早睡下了”

    “心里高兴,睡不着”

    “这你也高兴?”老先生抬头望了望天,“能看清月亮吗?”

    “感觉远远的,有个光亮的东西。于林盏而言,已经很好看了”

    “哎……”老先生拍了拍林盏的肩,“吴王临行前,特地嘱咐我,一定要把你的眼睛也医治好”

    “什么……?”老先生极少提及陆进延,林盏更没想到他会对老先生提这种要求,“这、林盏当真并不奢求。能恢复听觉,于林盏而言已是重获新生”

    “嗯……说到听觉,你这耳朵还没好全,理应多待些时日……”老先生欲言又止,但明显话中有话。林盏神经一紧,脱口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