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卓昀正视着夏庭的双眼,无奈地露了一脸苦笑,这是他头一回正面地在夏庭面前说起夏行远,说完沉默了片刻又无比庆幸地说:“可我又何其有幸让他走进了梁家,让他带我走到了你的身边。小庭你知道吗?活到现在我最庆幸的事,是那天你母亲怀着你摔倒的时候,我没有转身就走。直到现在我都后怕,如果那天我走了,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还好我没有!”
“梁卓昀,你不要再说了。”夏庭低着头,捏着双拳,梁卓昀说什么不是在逼他,分明他已经被赶到了悬崖上,要么掉下去,要么抓着梁卓昀。
“你让我一次说完。”梁卓昀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夏庭颤抖的肩膀,“小庭,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忘掉行远,他陪我度过了最黑暗最迷茫的少年时期,我没有办法抛开那个教我走出过去面对未来的少年。”
“我知道。”夏庭低声地喃了一句给自己听。
“可当他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时就早已经不是那个少年了,他只是开在我回忆的路边的一朵小白花!小庭,在我的心里你从来都不曾是任何人的替身,我疼你也不是因为你是行远的儿子,或许你不记得了,可我一直谨记着那天的话,你趴在我的耳边说‘我知道梁叔叔一定会来救我’时,我就知道我再也摆脱不了那种被人全心全意依赖的信任。”
梁卓昀,不要说了!夏庭心里在呼喊,可是却没办法喊出声,像是被什么扼着喉咙一样。他并不知道梁卓昀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确实不记得,而他不记得的肯定是六岁前的事,然后只要稍微一想肯定是那次他和他妈被绑架的时候。
“小庭,我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我也说不出我有多爱你,只是这世上你想样的我都愿意给你,你能想象到的所有我都愿意!只愿此生你再也不会失落难过,一生喜乐安康!”
“梁卓昀,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能早几年说?”夏庭感觉心脑仿佛被梁卓昀贴着他的胸口烫伤一般,失去了自主跳动的力气,停摆一样的僵滞着。
“对不起!”梁卓昀抱着夏庭的手猛地收紧,“现在晚了吗?”
“我不知道。”夏庭木然地回答,木然地伤过梁卓昀抱着。
“不怕,你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不愿明白就不要明白,你只要知道无论你走了多远,无论你怎么拒绝我,我都会不断向你走来,走到你接受我的那天我都不会放弃。
这辈子,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
“梁卓昀。”
听到夏庭的声音里蓦地带了一股鼻音,梁卓昀忙松开人的肩膀,看到了怀里的人滚了两行眼泪出来,他不由自主地吻在那滴泪上,“好了,不哭,我不说了。”
夏庭没有反应。
“那我走,你在回屋睡会儿,女儿我替你看着。”
夏庭还是没给反应,梁卓昀忙着转身要走,却被夏庭一手拉住了衣角,他又无奈地转过身来问:“你说,要我怎么样吧?”
“遥遥想吃馄饨。”
梁卓昀怱地无声笑起来,笑得再也放不平眼角,笑得他想抱着面前的人吻上去,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速冻的不好吃,我去看看能不能买到面粉回来做。”
夏庭嗯了一声松了梁卓昀的衣角,梁卓昀抹干净了他的脸,然后什么也没说地穿好大衣开了门出去。夏庭看着重新关好的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他出口的是这样一句,只是好像下意识的,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留住梁卓昀的理由。
接着他听到门外梁卓昀问夏遥遥要不要一起去超市的声音,等他走到门边时发现夏遥遥已经跟着梁卓昀一起出了院子,他猛然地反应过来,他已经没有了一开始觉得梁卓昀总会伤害他女儿的感觉了。实际上他很清楚梁卓昀并不会伤害夏遥遥,他不过是怕梁卓昀而已,作为一个父亲,无论任何时候如果是他和夏遥遥同时遇到危险,他都希望被救的是夏遥遥。
最终夏庭还是回屋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梁卓昀给国内梁家的大厨打了十多个电话终于擀出的面皮有模有样了,他刚走到餐厅边上夏遥遥就朝他跑过来,举着一只不像兔子的兔子说:“爸爸看,这是遥遥捏的小狗。”
“难怪不像兔子,原来是狗。”
“嗯,是小狗,汪汪!”一点没有听出她爸爸揶揄的意思,夏遥遥拉起她爸爸的手说,“爸爸,一起来包馄饨,叔叔好棒哦!”
被夏遥遥拉到厨房,夏庭看到了梁卓昀,虽然系着围裙,但还是一身的面粉,见了他叫了声,“过来。”
夏庭根本不想去帮什么忙,他背着双手嫌弃地靠过去,“干嘛?”
梁卓昀不说话,突然抬起满是面粉的手捏住他的脸,“就是想捏你一下!”
“你手上有面粉!”夏庭立即不满地打开他的手。
“就是有才想捏你。”
夏庭立即怒目一沉,一手伸进面粉袋里裹了一手的面粉,然后在梁卓昀脸上拍了个大满贯,连嘴里都扑了进去,他哼笑道:“活该!”
梁卓昀是想还回去,可又不舍得,于是舔了舔唇角粘上的面粉说:“你喂的,真甜!”
夏庭嫌恶地横了梁卓昀一眼,突然听到夏遥遥叫他。
“爸爸!”
“怎么了?”
夏庭蹲下来,关切地望着可爱的女儿,结果夏遥遥直接抓着两把面粉,啪的一下拍在他的两颊,顿时被糊了一脸的面粉,然后小女孩还一脸天真地问他,“爸爸,甜吗?”
“你要尝尝吗?”夏庭瞬间没了脾气,哄骗地问小女孩。夏遥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结果她低估了他爸爸的温柔程度,被一只扑满面粉的手拍在脸上还使劲地抹了几下。
“甜吗?”夏庭问道。
夏遥遥伸着舌头一舔,然后噗的一声吐出来,“难吃,叔叔骗人!”没吃到糖的小女孩转身去找梁卓昀控诉。
“可我吃着就是甜的!”梁卓昀一本正经地回答,小女孩不信地指着梁卓昀让他弯下腰来,然后用指头抹了下人的唇角,拿回嘴舔了下觉得还是不甜,于是又抹了一下给夏庭尝。
“夏遥遥,注意卫生!”夏庭喝止道夏遥遥没臊的行为,夏遥遥却昂着脑袋辩解,“我洗过手了!”
“过来我看看洗干净了吗?”夏遥遥听话地把手伸到夏庭面前,结果却被她爸爸捏着嘴喂了一嘴的面粉,真是天生的劣根性,和小孩子一样。
夏遥遥立即反抗起来,吐了夏庭一脸的口水和面。
由于这一大一小两个捣乱的,馄饨包好已经是下午两点钟,除了馄饨梁卓昀还顺便包了点饺子,不过他也是第一次包得并不怎么样,不过饿得肚子咕咕叫的父女俩倒是没嫌弃卖相。
“爸爸!爸爸!这个看起来好好吃!”夏遥遥盯着桌子中间的那盘水饺流着口水,夏庭给她夹了一个放在小碟子里,她呼呼吹了几下一口咬下去,下意识地说,“好吃,大爸爸做的好好吃!”
小女孩没有察觉到自己叫错了称呼,倒是桌上两个大人都愣住了,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梁卓昀只笑不说话,夏庭却冷眼对着他,想是不是这不要脸的男人又趁他不知道教了她女儿什么。
“我可什么也没教她!”
梁卓昀看穿夏庭想法似的的辩解让夏庭更不爽,可他想纠正女儿,又怕真的只是夏遥遥不经意的口误,纠正了反倒想了起来,好在接下来夏遥遥都没有再喊什么大爸爸,几人吃得汤足饭饱之后还是梁卓昀收拾的,像个贤惠的居家男人。
而饭后两个大男人坐在地毯上陪三岁的小女孩玩了一下午的大富翁,还不时趁着夏遥遥不注意进行眼神交流。夏庭一直意示梁卓昀时间不早该走了,而梁卓昀总是不懂你想表达什么的笑。最后终于在天色暗下来时梁卓昀终于说了句“我该走了。”
夏庭终于松了口气的把人送到门口,然而还没开门就看到了外面的漫天大雪,马路在哪都看不清了,这样的天气是绝对没办法开车的。
“你看,老天都帮我。”梁卓昀回过头来对夏庭笑,夏庭不理他,径直地走回去,却也没非赶梁卓昀在这样的大雪里出去。
雪下到了晚上都没有停,好在梁卓昀上午多买了些食材,晚上又下厨做了一顿,在吃过晚饭之后夏遥遥彻底的叛进了梁营,连看电视也要坐在梁卓昀旁边,整个就一谁给吃的就跟谁跑的小墙头草。
夏庭不爽了一晚上,终于等到小女孩找爸爸要睡觉了,他朝梁卓昀睥睨一眼,然后把着小女孩回房间,洗澡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哭了一场,然后他讲了两个故事才哄得小女孩睡觉。
“遥遥她——”
夏庭走出夏遥遥的房间就见梁卓昀欲言又止地问,他轻吸了一口气,直言地回答:“受伤的心理阴影,医生说没有特别有效的办法,只能靠时间,我想等她大点去做手术。”
“对不起。”梁卓昀沉重地看着夏庭。
事实上夏庭一开始确实是怪梁卓昀的,可是现在更多的他是责怪自己,于是叹着气说:“不用道歉,她会好的,最后也是你救了她。”
“小庭!”
“睡觉吧!没有客房,沙发可以吗?”
“好!晚安!”梁卓昀终于放弃了再说什么。
“嗯,外面的浴室你可以用。”
夏庭说完就进了房间,在衣帽间里挑了半天终于挑出一件合适梁卓昀的,拿出来时梁卓昀已经在浴室里,他只得拿进去敲了敲门。
“衣服,我给——”
浴室的门倏地地被拉开,梁卓昀赤着上身立在门框中间,夏庭一眼就看到了梁卓昀胸口之前受伤时留下的疤,像是被人在那里画了一个叉,又像是个字母。
“拿好。”夏庭连忙把衣服塞过去,梁卓昀矢手来接,忙不迭的露出了手臂上的一块疤,不大,但和夏遥遥手臂上的疤是一样的,他一眼就认出来是烧伤,想起梁泽宇和他说‘四叔放火烧了老宅他那间书房,差点把自己也烧起来’。
“不严重,过段时间就不明显了。”梁卓昀下意识地用衣服挡住手臂,实际上那天他并没有什么不想活了的打算,他心里的那个人还活着他如何也不会做那样的事,只是房间里的书都烧起来他准备出去时发现他的钱包不知怎么不见了,他掀开烧起来的火到处去找,最后衣服都着了火他还不管不顾,等门被爆开时他才被强制押了出去。老太太以为他要自焚,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去找钱包,钱包里那张夏庭的照片也永远地消失在火里。可这些,如果能让夏庭心软一点,他永远地不想对那人解释。
那个问题夏庭也始终没有问出来,转开眼不知说什么地愣了一下就退出来,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后再才回了房间。这一晚他难得无梦地安然睡到了天亮,第二天醒来他下床走到窗子前,望着屋外厚厚的积雪,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突然地闯进他的视线,接着一个雪团砸在玻璃上,他看着外面那滚在雪地里的两人兀地一笑。
半晌后,夏庭换好衣服出去时,梁卓昀已经铲出了一条路,门口边还有三个难看的雪人,唯一能看出的就是两个大的和一个小的,他看不过去的着手在旁边堆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兔子。
“爸爸,好棒!兔子!”夏遥遥兴奋地围着夏庭堆出来的兔子叫起来。
梁卓昀踩着铁锹,也盯着那只雪兔子笑了笑,笑得想抱着那个人滚进雪地里,往他脖子里浇雪,再一点点地吻干了。夏庭转眼见梁卓昀额上冒着一层薄汗,身上穿着他昨天拿给他的运动服,倒也不显得太奇怪,只是从来没有穿过运动服的梁卓昀实在看起来不太一样,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显得亲切近人了许多。
“把你的西装都扔了吧,这身挺合适你的,显年轻。”
“真的?”梁卓昀刻意地拉了拉衣领,“你这是夸我,还是嫌我老了?”
夏庭哼了一声,“你不就是老了嘛!”
“是啊!可你还这么年轻。”梁卓昀没由来地深沉出了一脸的感伤。
夏庭朝他横眼瞪过去,“行了,就说一句还倚老卖老了!等你真的七老八十了再来吧!”
“是,是!那你可要等着看我七老八十的样子啊!”梁卓昀像是突然变得爱笑了,像是把他过去几十年的笑都存到了现在,怎么挥霍地用不完似的。
忙了半天,终于在夏遥遥负责爬,夏庭免责看地协助下,梁卓昀终于把雪都清了出来,他还感觉自己累出了夏天温度,一身的大汗湿了衣服,不得不又回屋冲了个澡。不过由于夏遥遥在屋里,他去了夏庭房间里的浴室,迅速地冲完裹了条浴巾就出来,发现床上放着衣服。他笑得花枝乱颤地把衣服抱起来,觉得夏庭就跟媳妇一样的贴心,抖了抖手里休闲居家服穿上了身,袖子稍微地短了点,卷起来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穿上之后发现衣服不是新的,洗衣液的味道被他臆想成了夏庭的气息,穿在身上就仿佛被夏庭包裹着,下面不由自主地就撑了起来。他失笑地骂了自己一声,正想回浴室里解决一下,夏庭正好推了门进来,并且一眼就盯到了那个该死的位置。
梁卓昀实在不敢说他对着人洗过的衣服都能发情,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一下,不由地想怎么解释一下,可发现怎么解释都没谱。而夏庭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什么也没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地退了出去,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半小时后梁卓昀才从房间出去,他不多作停留地就往门口走去,匆忙地穿上了他的外套才回头对夏庭说:“小庭,我先回家换身衣服。”
“嗯,慢走。”夏庭看也不看他一眼地回,见梁卓昀出了门才把视线追出了门,结果见梁卓昀出了门,径直朝他对面的那橦房子走去,然后掏出钥匙开门进屋了。他猛然想起对面住的老夫妇前段时间说要搬家,可能是他太忙,没发现对面早已换了主人,而昨天晚上梁卓昀还装着雪太大回不去了懒着不走!
他顿时气得跑到屋外,一脚踢碎了那三只丑得没眼看的雪人,并且严厉的教育夏遥遥,“好孩子不能和撒谎的人在一起玩,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