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毓珠见表妹微皱眉头,以为表妹不喜张锦萱的张扬,忙捏一捏她的手道:“上回诗社里有个家境略差的姑娘不小心脏了她的裙子,她可是直接一耳光就扇过去了,你可别去招惹她啊,虽说她们家爵位只能传两代,但是她是内定的太子妃呢。”,想了想又有点疑惑地道:“不过她今年对我倒是格外的客气。”
薛云晗知道夏毓珠是误会了,忙道自己只是随意看看。
那头的张锦萱却看到了她们,还迎了上来,薛云晗上辈子还是五公主的时候,和张锦萱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当初喜欢上林恒,就是她第一个知道的,不由自主也往前走了两步。
谁知这会儿张锦萱听了夏毓珠的介绍,看都不看薛云晗一眼,只拉着夏毓珠的手亲热地道:“毓珠,还好你来了,我一个人正无趣得很呢。”
夏毓珠只得带上张锦萱一起。
一行几人进了武康伯府为女客们准备的花厅,刚坐下不久,果然就有位夫人带着个十三四的姑娘过来说话。
张锦萱也是一脸和暖的笑容,没人注意到她掐破了自己的手掌心。
第十四章 平生嫉恨
“听说安南侯家的夏世子在侍卫选拔中文试武试都拔得了第一,破例直接就提了三等呢!”
“真的假的,夏世子才十六岁吧,连武学出来的武进士都给比下去了?”
“可不是,他身上有爵位,这样的出身荫封就尽够了,谁知道比贫家出来的还肯发奋,都说他们家一代比一代强呢。”
张锦萱生得貌美,又喜欢穿艳色的衣服,惯常出入皇宫,连不知事的小太监都会偷偷打量几眼,那位众人交口相赞的夏世子却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目不斜视的模样。
她大概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也不知怎么就被张皇后知道了。
前几日进宫,张皇后牵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咱们阿萱是大姑娘了,这样的门第出生和品貌,也不知谁家有这个福气得了去。”
下午的时候,便听说张皇后召了安南侯夫人林氏进宫说话,张锦萱心里有隐约的猜测,偷偷躲到了大殿角落里雕龙刻凤的金柱后头。
大殿空阔静谧,林氏的声音恭顺婉柔,却一字一荡似有回声:“娘娘的侄女儿自然是极好的,相貌在满京城的贵女里数一数二,性子也是出了名的贞静淑慧……却是犬子不堪相配,没这个福气,犬子已经十六岁,家里早已经在相看亲事,只是还没全定下来,怕说出来有碍人家姑娘的清誉,娘娘知道我们侯爷最是耿直板正,必定不肯做出尔反尔的事。”
她从小就比家里其他姐妹聪明果决,打小但凡有所求便必能如愿,连张皇后都说她性子像足了出阁前的自己。
这样毫不犹豫的拒绝,张锦萱在金柱后面紧紧攥住自屋顶挂下来的明黄帷幔,也还是忍不住发抖。
***
本朝的男女婚嫁年龄比前朝略晚,男子多是十七八岁娶妻,甚至皇家二十上下成亲的也比比皆是,林氏原是一点都不急的,却没料到张皇后会开这个口。
自家侯爷早就嘱咐过:“如今太子虽然定了储君之位,却体弱多病,政务上也不如二皇子娴熟,况且二皇子的外祖父魏国公是两朝重臣,朝野上一呼百应……自古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咱们家已经是世袭的爵位了,成了也顶多不过侯爵提为公爵,败了却得搭上阖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这趟浑水万万沾惹不得。”
眼前的张大姑娘,生的艳若桃李,的确是一副好相貌,只是就凭她是皇后的侄女,这亲就绝对不能结。
毕竟前几天才拒了亲事,今儿又是这样的场合,林氏心里多少有点尴尬,仔细看去张锦萱满脸笑意盈盈,定然是毫不知情的,才落下心来。
“夏夫人,这一向各家都忙着过年,倒是少见了。”一位夫人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笑吟吟地过来和林氏打招呼。
林氏一看正是有意和自家接触的兴安伯李家的伯夫人,忙站起来笑道:“可不是,年底庄子上来交租的,府里边要盘账的,各处要来往走礼的……我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巴不得把自个儿拆成两个人用,不像李夫人好福气,有女儿们能搭一把手。”
李夫人就笑道:“京里谁不说夏夫人养得好儿子,羡慕都羡慕不来呢,而且女孩儿们在家里也还是一样淘气的,我家的女儿也就这一个略懂事些,凡事都能替我顶一顶。”说着就轻轻把李姑娘推出来一点。
李姑娘生的一张白净的苹果脸,听到母亲在外人面前夸自己也不羞臊,含笑向夏氏和林氏行礼问好。
夏毓珠轻轻捏一捏薛云晗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就是这个了。
薛云晗就向李姑娘看过去,看的太直白了一些,李姑娘便微微侧头向她抿唇一笑,薛云晗心里顿时就生了好感。
林氏觉得这姑娘懂事知礼又落落大方,介绍了小姑子夏氏和李夫人认识,便朝夏毓珠使个眼神,然后说道:“听说武康伯府专门请了匠人来府里做了许多冰雕,你们几个小姑娘一道出去看看吧,不用拘束在我们身边。”
姑娘家在长辈身边总是拘束的,既要看性情便得选松快的时候,且京城虽处北方,冰雕一年也难得见到,夏毓珠和薛云晗闻言都生出了兴趣。
从李夫人母女俩过来就一直安静坐着的张锦萱,这时候就站起来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李姑娘的胳膊:“李姐姐头上这支金丝八宝的珠钗在哪里做的,样式好别致,赶明儿我也去做一支。”
李姑娘就答道:“是入了冬之后在宝顺斋做的,不过有点巧思,其实不值什么钱。”
姑娘家的无非也就是首饰衣裳,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边聊边向外走。
薛云晗心里觉得奇怪,张锦萱穿的用的很多都是内造的,像她今儿身上的斗篷、颈上的璎珞、腰上的禁步,李姑娘头上那根簪子虽然也华贵精致,其实却根本入不了张锦萱的眼,只是如今的身份按理是不熟悉张锦萱的,便按下疑惑,挽着夏毓珠的胳膊也往园子里去。
如今到了年底,暖房里养出来的别季的花不但价贵而且数量也少,各家赏过去赏过来也就是梅花和水仙之类的,没想到武康伯府却另辟蹊径。
几人到了园子里,果然看到摆了许多澄澈如玉的冰雕,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浑似仙境。
有百子嬉戏的小人儿,也有一挂一挂紫玉似的葡萄,甚至还有缩小版的亭台楼阁,想是做冰的时候加了颜料,一眼看去朱红石青不输暖春的鲜花百态。
张锦萱往湖边看一眼,兴致盎然地说:“那边也有哎,头一回看到这么多冰做的水鸟呢。”
李姑娘看一眼夏毓珠和薛云晗,她们俩正对着一座真人高的“天外飞仙”看个不住,左右也不过几步路,便任由张锦萱挽着胳膊往湖边上去。
湖面上结了冰,上面果然也摆了许多鸳鸯、水鸭之类的小冰雕,到底都是小姑娘,李姑娘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不由往前一步想看的清楚些。
湖边的路和湖面之间是略有点陡的斜坡,斜坡上为了造景布置着许多碎石头,斜坡和湖水相接处是落了叶只剩下枝干的带刺灌木,周围除了她们几个便只有李大姑娘旁边站着个先来的姑娘。
张锦萱看一眼李姑娘的背影,身上是厚重的斗篷和冬衣,想来手脚都不灵活,若是这样推下去,就算淹不死也会毁容吧?
“啊——”
薛云晗和夏毓珠正争论那座冰雕是姮娥还是七仙女,就听到几步之外响起一声惊呼。
第十五章 各有心事
(在原有的后面加了内容)
虽然安南侯夫人林氏和李夫人都十分含蓄,一副熟人偶遇闲聊一番的模样,但是张锦萱想起林氏前几日在皇后宫里拒婚的说辞,还是敏感地察觉到,林氏这是在给儿子相看媳妇。
她看着站在前面两步的李姑娘,长相勉强称得中上,家世只能算作二等……真是样样不如自己,林氏到底看上的是哪点?
张锦萱果断伸出右手一推,同时靠近李姑娘耳边惊呼道:“小心!”
李姑娘慌乱中一脚踏空,惊叫一声,只来得及顺手抓住离的最近的东西。
薛云晗和夏毓珠听到叫声回头,湖边的李姑娘以一种背向湖面随时可能仰倒的姿势,两手紧紧抓着张锦萱的斗篷,张锦萱两条腿一前一后,身子努力往背离湖面的方向抻着,一只手也紧紧抓着旁边那位先来的姑娘的胳膊。
两人连忙和旁边跟着伺候的丫头们把李姑娘拉上来。
夏毓珠帮她擦一擦额头的薄汗,问道:“路面这么宽,姐姐怎么差点摔下去了,可是离湖面太近了?”
李姑娘惊魂未定,连连拍着胸脯喘气,顺口答道:“感觉像是被人推了一把……”
夏毓珠和薛云晗听到这话都有些意外,不由齐齐看向当时湖边的三人。
张锦萱立马作出一副不平的神色,指着旁边那位先来的穿水红袄子的姑娘,厉声喝道:“你为什么要推李姑娘?”
自几人到来,那姑娘一直独自观景,此时听到张锦萱的指责,面上水波不兴:“我和几位姑娘都是素未谋面,我推她做什么?”
张锦萱冷笑一声:“谁知道你推她做什么,这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我们几个原本就是相识的朋友,不是你又能是谁?”
那姑娘垂下眼皮闪过一丝了然:“相识才有旧恨呢。”
薛云晗心里隐隐觉得是张锦萱干的,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说因为她今天对李姑娘格外热情吧?两人头一回见面,既无新愁也无旧恨,谁又肯信呢?
倒是庆幸还好今天薛云岫闹情绪,装病没来,以她那个性子要是来了就热闹了。
李姑娘见她们俩为自己一句话争执起来,连忙道:“才刚被吓着了,是我自己站得离湖边太近,看的太入迷了没注意到脚下,一脚踏空了。”,又一手拉着张锦萱,一手拉着那姑娘道:“还好你们在旁边把我拉住了,要不然若是掉下去摔伤了留了疤,可就没法活儿了。”
她们这样的姑娘,讲究个山水不露,不管谁是谁非,在别人家里做客闹出动静来都总归是失礼的,夏毓珠向李姑娘投去个赞赏的眼神,也赶紧出来打圆场:“既然是误会,那大家都别往心里去,这位姐姐是谁家的,我从前怎么没见过?”
那姑娘自称姓柏,名如意,和几人互通了姓名寒暄几句,意味深长地看张锦萱一眼,便寻了个由头走了。
“姑娘,你怎么披风也不带就出来了,叫太太和奴婢一通好找。”一个拿着披风的丫头远远看见柏如意,沿着湖边小径小跑着过来。
柏如意就着丫头的手穿好披风,看到母亲在小径那头,连忙迎上去搀扶一把:“外面风大,娘本来身子就弱,还出来干什么。”
柏夫人咳嗽两声,嗔道:“还不是为了你……平时不爱出门交际也就罢了,忘了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吗,一个人跑到这边来,哪家的太太瞧得见你。”
“娘,女儿觉得这事儿咱们是办不成的。”柏如意听到母亲的话不但没有害羞,反而叹息一声,“祖父在朝是内阁首辅,在咱们家是一家之长,向来都是乾坤独断的,娘就是真的替我寻到了亲事,祖父不点头又有什么用呢。”
想起刚才的事,又皱眉道:“我刚遇到了承恩侯张家的大姑娘,看她一身穿戴皆是内造的,皇后娘娘宠爱她的话的确不假。从前总听说承恩侯是把她当中宫来教养的,却不知皇后怎么又来向咱们家求亲。”
柏夫人闻言也叹息一声:“皇后娘娘开了金口许以太子妃之位,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诱惑?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是一时说找就能找到合适的亲事。你祖父和父亲都是清流文臣,寻的亲事门第高了吧太惹眼,门第低了娘又觉得委屈你。”
柏如意听到母亲叹息,反而洒然一笑,挽着母亲的胳膊道:“娘,书里都说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咱们担心也是无用。如今咱们只尽咱们的力,如果事有不成,再听天命也不迟。”
***
到了腊月二十几,光阴便过得飞快。
虽然周姨娘的娘家来人看过她一回之后,她便每天变着法儿地做张做致,但是夏氏对两个姨娘一视同仁,既不苛待谁,也不显出谁,另一位无孕无子的刘姓姨娘则一如既往地缩在自个儿院子里不吭声,总的来说,夏氏管薛世铎的后院十分游刃有余。
薛世铎虽然不在后院歇息,出入的次数却比以往要多,府里的下人私下里都说世子爷比以前看着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