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之竹马未老

重生之竹马未老_分节阅读_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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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到叶嫔宫里的人早前已经回了消息,原先那些猜测如今已经确凿无疑,只是现在却不是能清算的时候。他将布偶猴子放进盒子里,打量金座和所在的这座大殿,空空荡荡孤寂冷清,满目朱红之色,也不知填了多少人的贪心和性命。

    钟太医是自己人,宣和帝点头,拿手指扣着桌面,沉吟道:“秘密传旨给内阁的鲁修文,叫马上进宫,朕有事要见他,不必遮掩行迹,就说是朕惊闻叶氏小产,导致病势加重,他进来探病。”末了又补充一句:“其他探病的一律拦了。”

    梁三全领命退出去,“奴才省得。”

    鲁修文很快进宫,他知道宣和帝为何称病,忍不住板正个脸,眉头皱成一团废纸稿似的,行完君臣之礼就先冷哼了一声。

    宣和帝年轻时师从鲁修文的父亲学诗,和鲁修文也甚为投契,一直以师兄弟相称,只是后来造化弄人,最不想当皇帝的人成了一个不称职的皇帝,而这位师兄却是个忠正之臣,因此宣和帝才每每得到鲁修文的冷脸。

    “邹庭一案审得怎么样了?”宣和帝对鲁修文的臭脸不以为忤,问道:“赣皖一带灾情如何?”

    邹庭一案背后牵扯甚多,总的来说有损太子一系,助益二皇子一系,太轻则于案情是隔靴搔痒,太重则伤及朝廷筋骨,朝中不站派系又身份够格的人不多,鲁修文是都察院掌院御史,正好做了这件案子的主审官。

    听闻宣和帝问到政务,这位正直不阿的御史脸色缓了些,旋即想到灾情,重又肃了神色回道:“朝廷派人实地查看证实,安徽一带的灾情比预计的要严重得多,灾民大量往临近的江西流窜,小规模打.砸.抢.烧时有发生,甚至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占山为王者有之,聚众举反旗者亦有之。”

    “去年秋天收成不好,到了冬天粮食很快就出现了严重短缺,粮少的农人就开始离家乞讨,开春之后青黄不接越发严重,大量农人抱着‘留下来等死,不如出去寻个活路’的想法四处流窜。”鲁修文毫无遮掩,直言不讳道:“安徽巡抚邹庭能将去岁秋天歉收和冬天就开始的饥荒隐瞒得死死的,自然是京里有位高权重者替他提供了便利。”

    宣和帝的手指将杯子捏得死紧,去年年末的时候,张皇后和柏阁老正酝酿着让他册封太子未出世的孩子为皇太孙,自然只想那些国泰民安、河清海晏的消息来使他心情愉快,宣和帝不是不懂,他只是没想到会瞒到这种程度,张皇后大概觉得他很好糊弄吧?

    他又想起睿王府中“病入膏肓”的二皇子,卫贤妃实在比张皇后高明,她们母子做戏瞒过了所有人,却透露了点隐约的意思给他这个九五之尊。二皇子如今还在“昏迷”,毫无其他动静,便是在探他的意,等他点头。

    宣和帝忽然感慨一句:“师兄,你的儿子们都不错。”

    兄友弟恭,不像皇家无父子、更无兄弟,先皇在世时,几个兄弟夺嫡之惨烈,最后相继殒身,反而是宣和帝因无意皇位所以一直超然事外,最后和宁王、康王成为先帝仅余的皇子,如今更是坐上了皇位。

    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这些招数比起先帝的皇子来,还算不得什么,宣和帝沉吟半晌,问道:“睿王到了就藩的时候,若是病还未好,需得在京城诊治,该当如何?”

    “先帝的皇子康王,安阳长公主的父亲,便是因健康问题长留京城。”鲁修文如实回道,“若是当真二皇子身体不允,也算有先例可循。”

    鲁修文人虽正直,脑袋却并非不能拐弯,这两年大皇子被立为太子,迎娶首辅柏阁老之孙,张皇后胆子越来越大。说到底,现在二皇子离京就藩,朝廷力量会一边倒向张皇后,宣和帝再无为,也不会任人宰割。鲁修文纯臣之人,再不认可宣和帝这个皇帝,也会以他为重。

    康王其人庸碌无为,二皇子英明睿智,二者对于储君的威胁、对于朝政的影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宣和帝问的,不过是一个合理的说法。

    三月十六一大早,百姓们发现睿王府大门口贴了告示,内容大致为:二皇子病重难愈,群医束手无策,现招募民间能人异士,不独医术出众者,亦可能掐会算者,有能者均可一试,酬金丰厚。

    “噗——”张皇后听到睿王府张贴的告示内容,喷了一口茶水出来,她多年以来一直很注重皇后威仪,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这才真真叫‘病急乱投医’,贤妃好歹名门出身,皇上从前不是总夸她秀外慧中吗,这事儿办得跟个村野粗妇似的。”

    ***

    京城有一座看枫叶的香山,还有一座看桃花的小香山,每年三月,小香山上桃花绽放如云堆霞砌,漫山遍野红粉夭夭,小香山上有古寺名曰积香寺,每年上山的香客众多,寺里索性于每年二十五办桃花节,京里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文人墨客们都要涌向小香山,已然是京城一大盛事。

    薛府二房的院子里,刘氏拿了一套崭新的头面出来,拉着女儿的手殷勤道:“小香山上的桃花都开了,十分好看,前几天听老太太说,桃花节让谢家那位表姑娘和咱们府里的姑娘一起去赏花,我特意新买了一套头面给你,桃花节的时候正好穿戴。”

    天气逐渐温暖,薛云萍最近总是容易春困不醒,她一手帕掩面打了个哈欠,一手翻看托盘上的手镯和钗环。

    此前刘氏发现薛云萍一意要嫁给二皇子,先是严厉地关了几天,后来二皇子病危难治,现在睿王府连三教九流的都愿意请进去试一试,已然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姿态,刘氏又担心起薛云萍来,她小小年纪,一腔痴情,怎么受得起这样的打击?最近瞧着精神都不如以前好了。

    这会儿见女儿有点兴致,刘氏婉言劝道:“京里各家的子弟姑娘都去得多,你出去转一转,一来可以透个气,二来可以多结交几个朋友。”

    薛云萍手上不停,不发言语地点点头,她知道刘氏担心什么。那一日她送了信进睿王府去探二皇子的病情,不一会儿小安子就出来证实了二皇子发病的消息是真。她失魂落魄的回府,这几日接连着人打听,二皇子已然是半只脚踏进棺材,她也心灰意冷了。

    总要有别的打算,桃花节,正是个好机会。

    第九十章

    薛云晗本来不欲出门,最近宫里变故极多,叶依兰小产之事她隐约可以猜到有宣和帝的谋划在其中,二皇子病重的实情她却无从得知,生怕宣和帝承受不住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在前两日,宫里的德妃娘娘让人送出来一批赏赐,里面有她上辈子喜欢的字帖和书画等物,其中比较特别的却是一枚小小的田黄印章,上面有刻着“无忧”二字,还是她小时候除痘痊愈,父皇亲自为她篆刻,希望她一生顺遂无忧。

    显然这些赏赐是宣和帝借德妃之手送来的,那宣和帝应当是无大碍,薛云晗多少安心了些。

    三月二十五,天气晴好,薛云萍、薛云晗、薛云岫并谢巧姝几人乘了马车浩浩荡荡往小香山上去。

    小香山虽然名曰山,但其实并不高,山势起伏不大,时值暖春三月,各处百鸟啾啾,路上浅草没马蹄,从高处往下望去,山下的一片片农田蓄满了水如镜般光华,隐约可见零星的农人赶着青牛,一条马路蜿蜒延伸到山顶,因着桃花节的缘故,竟也车如流水马如龙。

    桃林里人流交织,虽然普通百姓来赏花的也多,但是都自觉地和贵人们分成了不同的区域,薛府的几个姑娘各有各的朋友,下车之后约定好时辰,便带着各自的下人往不同的地方去了。

    “咦,你也来啦?”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薛云晗的胳膊就被人拉住,一看竟是韩秀晴。韩秀晴有些别扭,却挽住薛云晗的胳膊不放,小声道:“我娘非要让我出来一趟,说是可以避嫌。”

    韩秀晴原本和薛云晗就没什么大仇恨,不过是同龄女孩子容易生出的一点嫉心,如今大约是因为共同患难,只有彼此才知晓的秘密让她觉得薛云晗格外可亲,因此三番两次下帖子邀请薛云晗上门作客。薛云晗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她今日出门其实和韩秀晴是一样的目的,也是避嫌。

    那日在从金楼观地面凭空落入山洞,之后又被林恒所救,虽然作了掩人耳目的布置,但时间久了京里难免有闲言碎语开始传出来,如今虽说不出是哪家的姑娘,却已经能言之凿凿那日有姑娘被劫过了。是以,和薛世铎商量一番,越是如此越是需要大方地出门,不能丝毫露怯让人怀疑了去。

    “你记得,那一日是谁在山洞里救了我们吗?”韩秀晴忽而有些支支吾吾,双手拿着张帕子绞了又绞。

    林恒救人的事韩家肯定是知道的,薛云晗奇怪地看她一眼,答道:“是林公子。”

    韩秀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是做梦呢,真实太好了……”

    “表妹。”夏毓珠很有些不喜欢韩秀晴,远远看她缠着薛云晗,便过来打岔,“听说你前段时间身子不大康泰,我也没时间去看你。”

    薛云晗看韩秀晴有些呆愣,顺势朝夏毓珠走过去,两个人边走边聊,夏毓珠一路欲言又止,到了人少处才道:“你对二哥真的……一点没有?”

    夏氏终究是拒绝了安南侯府这一门极好的亲事,薛云晗微微叹一口气,却还是坚定地对夏毓珠道:“一点儿也没有。”

    夏毓珠也叹一口气:“二哥最近精神萎靡得很,听我哥说他因为训练不用心还在学里受了几回罚,他不愿意开口和我说,是我娘说漏了话,我自个儿猜的。”

    ***

    薛云萍各处逛了逛,没有遇到相熟的姑娘,一路上反而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什么贤妃娘娘已经悄悄给二皇子准备后事,什么二皇子妃新婚守寡十分可怜云云,越发的心焦气躁起来,她是真不懂,她天生丽质又肯上进,为什么所有的套路都不对呢?

    这种需要打扮的场合薛云萍向来都是穿高底鞋,桃林里道路坑洼不平,走了没多久就累了,她停下来打算歇一歇。

    “哇,你踩到我的风筝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短手短脚,一边哇哇大叫一边“哒、哒”地跑到薛云萍面前,横眉怒对,拿食指指着她:“快把脚拿了!”

    薛云萍听他话都说不大明白,偏还凶巴巴的,低头一看自个儿的绣鞋恰好踩住了一只风筝,那风筝造型有些怪诞,一条宽宽的鱼,背上生了双翅,不知是个什么怪物。

    薛云萍心情本来就不好,听着小男孩儿不逊的的话语越发觉得恶劣,她弯下腰拾起风筝,朝小男孩儿递过去,“是你的啊?”

    小男孩儿点头,急忙伸手来拿:“还给我。”

    在小男孩儿快要触到的那一刻,薛云萍猛地收回手,对着小男孩儿微微一笑,然后纤纤五指轻轻一折,“咔擦”,大鱼的一边翅膀断了骨架,上头糊的纸面瞬时耷拉下来。

    小男孩儿毕竟才六七岁,被这变故一下惊呆了,立刻嚎啕大哭起来:“我的鲲鹏,我的鲲鹏……”薛云萍看他哭的伤心,心头涌起一阵快意,觉得心情舒泰了一些,端立着欣赏小男孩儿的哭相,想着等小男孩儿哭够了便再折断两根。

    谢巧姝原本在薛云萍附近,这会儿见小男孩儿哭了,微微摇头,掏出手绢走了过来。她在家时虽然和嫂子的关系极差,对几个侄儿侄女却是很好的,家里下人少,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是她在带孩子,是以对小孩子养成了极好的耐心。她蹲下来,拿手帕替小男孩儿擦擦泪,温言道:“哭花了以后就没有小姑娘喜欢你了噢,今日山上有许多卖风筝的,姐姐替你买一个,好不好?”

    小男孩儿平日在家被娇宠惯了,从未感受过到过薛云萍这么大的恶意,偏偏家人又不在身边,哭了一阵好不容易有个人来温柔相哄,他便抽抽搭搭道:“卖的那些,那些不好看,这个不是卖的。”

    谢巧姝替他擦了鼻子下快要过河的两条鼻涕龙,仍是耐心问道:“那是哪里来的呀?”

    “是,子重哥哥……”小男孩儿原本声音平复了不少,突然却声音放大,呜呜咽咽指着旁边道:“是子重哥哥画的。”

    谢巧姝转头,看到两个青年并几个家丁正匆匆赶来,小男孩儿指着的那个名叫“子重”的青年穿着方巾道袍的士子服,显然是个读书人,五官端正、面相宽厚,和她对视一眼便红了脸,抿唇闭嘴侧身,眼睛放在别处,不肯落在两个姑娘的身上。京里的公子哥一个比一个花哨滑头,谢巧姝许多年不曾见过这般老实巴交的,被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下那个青年更局促了。

    王子重过来时就注意到有个姑娘蹲身在哄小男孩儿,眼角眉梢生得十分灵动,神情又很温柔婉约,这一笑更似昙花盛开绽放了全然的风情,他像个老夫子似地立着,内心一湖平静无波只知子曰的深水却被无心的石头激起了连绵的水花。

    另一个青年一边跑一边出言训斥:“老三,眨个眼你就不见了,看我不回去叫爹娘打你屁股。”小男孩儿嘴巴一瘪,哭音甚重:“大哥……”青年人连忙收起教训的语气,摸着小男孩儿的头安抚道:“别哭了啊,有哥哥在呢,这是怎么了?”

    薛云萍这下后悔了,这青年锦袍玉带穿戴不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也是刚才心里烦乱,而且小男孩儿又是孤身一人,她才没想那么多。她现在手里还拿着风筝,立时开口,换了副温婉的面孔道:“方才我在这里赏花,地上掉了一只风筝,你三弟说是他的,过来看到风筝的骨架断了便哭了起来,我想应该是人多被踩踏到了。”说着把风筝递出来给锦衣公子看。

    “你骗人,你骗人!”小男孩儿在锦衣公子的怀抱里扭过身,愤然指着薛云萍道:“是你折断的,你是故意的!”

    薛云萍不语,只睁大了眼,露出一副不知如何辩解的模样。

    锦衣公子这才注意到边上站着的这位姑娘,生得娇娇媚媚,凤眼顾盼生光,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和小孩子为难吧?况且自家弟弟自家知,向来是个霸王,或者误解了这位姑娘也未可知,因此哄道:“不是这位姑娘弄坏的,是别人不小心踩坏的。”

    方才过来时谢巧姝也在,因此说这话时那眼神询问地看了一眼,谢巧姝轻轻答道:“我是听到你三弟哭才过来的,并未看到风筝是如何损坏的。”

    小男孩儿看自家大哥不相信他,自个儿又没有证据,嘴巴一瘪眼看又要嚎啕,王子重连忙道:“回家我给你再做一个,不,做几个,穷奇、天狗、阴山都做好不好?”小男孩儿被转移了注意力,一愣,马上鸡啄米似地点头:“好啊好啊!”

    锦衣公子见哄好了弟弟,对谢巧姝道一声谢,便要离去,小男孩儿却一把挣脱哥哥的手,跑过来抱住谢巧姝的大腿:“姐姐再见!姐姐以后找我玩儿!”

    “哈哈哈,子重哥哥昨天怎么教你的?”锦衣公子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他见自家弟弟竟然仗着年纪小赖上人家漂亮姑娘,打趣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谢巧姝又低头悄然一笑,这名叫子重的青年人看来是个老学究。

    哎哟,王子重不由得老脸一红。

    第九十一章

    百炼香螺沉水,宝熏近出江南。

    涂金的瑞兽银香炉镂花嵌宝,炉顶若有似无的水汽氤氲成雾,江南李主帐中香清新淡雅,随着一呼一吸入了肺腑,余味绵长,安神静心。这香名字带着典故,用料来自天南地北,做法却只有江南才会,是而十分名贵,小小一丸便抵寻常百姓家一年的饭钱——张皇后从前是绝不肯用的,毕竟人都道她贤德俭朴,体察百姓疾苦。

    如今却是不同了——

    劲敌二皇子快要准备后事,而宣和帝因为二皇子病危和叶贵嫔小产的打击也已经卧床不起,等过段日子二皇子再一咽气,宣和帝怕是要撒手相随了。

    派去东宫探视的宫女恭身禀道:“太子爷今日食用了一碗珍珠米熬的粥,还用了一碗鸡汤,太子妃的胃口和觉头一向不错,今日请平安脉的太医说太子妃的胎像很稳。”

    张皇后点点头,太子逐渐从年前生的那场病中痊愈,又眼看就要后继有人,已能堵住许多大臣暗地里对太子病弱易逝的担忧。